聶宇晟心中焦急,看手機上果然有運營商的未接電話短信提醒。其中有三個都是父親在香港的律師,姓姜。他連忙打過去,姜律師一聽到是他的聲音,頓時松了口氣:“小聶先生,可找到你了。”
“我爸爸現在怎麼樣?”
“被帶走調查,而且限制出境,所以暫時不能離開香港返回大陸。這次有點麻煩,有人舉報他幕易。”
聶宇晟也不太清楚幕易是怎麼樣的行為,于是問:“嚴重嗎?”
“非常嚴重。”律師的普通話帶著濃重的廣東腔,說起來吃力,干脆換了英文,“香港證監會對幕易的查非常嚴格,如果被證實有這樣的行為,聶先生會獄的。”
聶宇晟從律師這里了解到的信息有限,于是也換了英文,問:“我爸爸的書呢?我需要跟他通話。”
“他也被帶走了,警方要求他配合調查。”
“那麼現在公司有誰在?”
“董事們跟監事們都在香港,集團的總經理樸玉先生也在香港。你知道聶先生來香港,是來主持高層會議的。”
聶宇晟想了想,說:“我明白了,我會了解況,并爭取盡快趕過去。”
“不,不!”姜律師阻止他,“目前況不明朗,你最好留在地。我建議你馬上去見公司的管理層,我會讓聶先生簽一份授權書給你。”
“好的。”聶宇晟說,“我去跟公司的管理層見面,樸總什麼時間回來?”
“他正盡快趕回去。”
聶宇晟并沒有太慌,雖然他心里很焦慮,但外科醫生特有的冷靜,讓他開始有條理地理清思路。他打了個電話去父親的公司總部,這邊的管理層還不知道香港那邊出事了,幾位副總仍舊在如常上班,聶宇晟說下午的時候他會過去一趟,有重要的事想和大家流。留在公司的韓書很驚訝,但他沒說什麼,只是去協調了所有副總的時間,通知他們小聶先生要來。
下午的時候集團的總經理樸玉從香港趕回來,他搭的是聶東遠的商務機。韓書到機場接他,第一句話告訴他:“小聶先生說,下午他要到公司去。”
“知道。”樸玉心很復雜,作為總經理,他也有公司的權,但不多,聶東遠被帶走調查的時候,代他所有的事跟聶宇晟商量著辦。他是職業經理人,跟著聶東遠差不多已經有十二年,聶宇晟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后來聶宇晟跟聶東遠鬧別扭,去了國外留學,一待就是好幾年,每次他去國出差的時候,總要時間去看看聶宇晟,試圖調解一下這對倔強父子的關系,但一次也沒功。在他印象里,聶宇晟還是那個生慣養只會跟父親賭氣的大爺,現在公司出了這麼大的事,聶東遠的意思,卻把他當托孤的顧命大臣了。
自古以來,顧命大臣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樸玉心郁地想。
聶宇晟很出現在父親公司里,可是聶東遠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張他博士學位的大頭照,副總們也全認識這位小聶先生,也都知道他在醫院工作,是心外科的新星。他們按照聶東遠開會的習慣,提前五分鐘就都到了會議室,等待的時候,大部分人是沉默的。樸玉從香港趕回來,簡單地向整個管理層通氣并解釋了香港那邊的事,沒人會想到發生這種事,而且問題這樣嚴重。
聶宇晟是請假過來的,他的本意只是來了解一下況,沒想到整個管理層嚴陣以待,他走進會議室的時候,甚至大部分人都站了起來。這是聶東遠的習慣,亦是他的積威,聶東遠白手起家,到現在最大的優點和缺點,都是說一不二。
“大家請坐。”聶宇晟看了看,只有會議桌最端頭的那張椅子空著,他很客氣,“樸叔叔坐吧,我坐下邊聽著就行了。”
“不,小聶你坐這里,你是你父親的代表。”一位副總說著,就又站起來。他涂高華,是聶東遠從老飲料三廠帶出來的,一直分管財務,跟著聶東遠超過二十年,聶東遠非常信任他,他對聶家父子的當然也不一樣。聶宇晟想了想,還是不要浪費時間,于是坐下來,說:“我什麼都不懂,只知道爸爸那邊出了事。到底出了什麼事,還請樸總給我們大家解釋一下。”
樸玉其實已經說過一遍了,他咳嗽了一聲,又把在香港發生的事講述了一遍,為了照顧聶宇晟,他講得特別仔細,有些名詞也特意多加解釋。
“也就是證監會認為,我爸爸虛擬收購項目,試圖從市圈錢?”
樸玉點點頭。
聶宇晟問:“那麼我們有沒有這樣的行為呢?”
整個會議室的人本來對聶宇晟的態度是很搖擺不定的,董事長出了事,董事長的兒子又是個完全的外行,到底公司會怎麼樣,所有人心里全沒底。聶宇晟問出第一句話,別人倒沒什麼,涂副總卻只差沒有喝一聲彩,小聶不愧是老聶的兒子,這句話不僅抓住了所有事的核心,而且用詞也老辣。“我們”這兩個字一說,就是把整個管理層一起陪綁,誰敢置事外藏書網?
他哪兒想到聶宇晟是外科大夫,習慣看問題看關鍵,打開組織最首先就是找到標本,在千萬絡的神經和管中刀,不一下子抓住核心能行嗎?而且手室里講究搭檔,主刀跟助手搭配默契最關鍵,聶宇晟習慣了說“我們”,也是因為習慣了手臺上那種團隊氣氛。
樸玉也覺得自己低估了這位大爺,但他份不一樣,沉默了兩三秒,才說:“有。”
聶宇晟覺得難以置信。可是一屋子都是父親最信任的下屬,沒道理在這種時候騙自己。他追問:“為什麼?”
樸玉開始解釋,原來因為快消行業的特,他們可以延遲給供應商付款,一般是三個月左右,這個周期被聶東遠巧妙地利用,打了個時間差,拿這些資金去做了房地產開發。東遠的房地產這幾年小有名氣,也頗做了幾個有口碑的項目。跟快消比起來,房地產掙錢可容易多了。
“我們賣幾萬杯茶,利潤也比不上賣一套房子。”樸玉說,“所以聶先生決定,集團業務盡量向東遠地產傾斜。去年下半年和今年上半年,東遠地產在全國拿了不地,招投標一共花掉四十個億。這四十個億中,超過一半是集團的主營業務,比如東遠飲料食品有限公司、東遠零售超市……給付的。
“今年年初國家調控開始趨,先是一再上調準備金利率,然后是全面限購。東遠地產從銀行貸款已經非常難,可是因為限購,房子不好賣,資金回籠開始有問題,地產那邊攤子鋪得太大,這個時候東遠飲料食品,還有東遠零售超市,都要陸續給付供應商貨款。集團的資金流有了問題,而且缺口很大。”
樸玉說完,就沉默了。聶宇晟很過問聶東遠的公事,他覺得不理解:“既然資金流有問題,那麼為什麼還要收購超市?”
“收購完的話,我們就是國最大的民營零售商,所以票會暴漲,會有很多錢進來,我們可以拿這些錢,去堵住缺口。只要票漲幾天時間,就足夠我們把難關渡過。下一次付款已經是三個月后,到時候其他款項出來,我們已經有錢付款了。”
聶宇晟聽不出有任何問題,他問:“既然收購是真的,那麼為什麼證監會認為是虛擬收購項目?”
“因為實質上我們沒有錢完收購。我們是想利用收購項目,讓票上漲。”
聶宇晟沉默了片刻,他說:“律師有什麼意見?”
“既然已經把人帶走調查,那麼說明證監會已經掌握了比較確切的證據。香港在這方面的法律很嚴格,律師能做的事相當有限。”
“下一步他們會怎麼做?”
樸玉說:“據以往的例子,會凍結聶先生名下所有的權,等法庭審理宣判后再說。”
聶宇晟臉上的表看不出什麼,管理層也集沉默著。聶東遠是上市公司的最大東,擁有超過三的票,但前不久剛剛贈與孫平一部分。即使如此,聶東遠仍舊是公司的第一大東。但現在聶東遠被限制人自由,整個東遠集團何去何從,還真是未知。
聶宇晟又問了一些況,他雖然沒有東遠集團的職位,但是因為他是聶東遠的法定繼承人,管理層也沒辦法把他當外人。聶宇晟問的都是經營況,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資金。聶東遠在香港被調查回不來,東遠還有一部分不上市的子公司和資產,但遠水救不了近火,銀行也未必肯在這種時候貸款救急。而且缺口太大,杯水車薪。
“最迫在眉睫的問題是幾天后我們要給供貨商付款,尤其是零售超市的供貨商。”樸玉說,“錢不多,只需要兩到三個億,但就這兩到三個億,集團目前拿不出來。如果我們不能按時付款,所有供貨商會停止給我們供貨,外頭再有風言風語,那就糟了。這就像大堤上出現一個口,起初很小,但江水一旦涌進來,整個大堤都會潰塌。”
聶宇晟心很沉重,一時之間,他想不出任何辦法。管理層所有人都看著他,直到最后還是涂副總給他解圍:“小聶先去見見律師吧,聽聽律師怎麼說,再來商量關于錢的事。”
喬律師已經放下手頭所有的事,趕過來東遠集團的總部。涂副總心細,安排他在聶東遠的辦公室外頭等待。聶宇晟心事重重,跟著涂副總出了會議室,走到門前了,一抬頭才看到自己是站在父親的辦公室門前。
張書跟去了香港,另一位韓書留在外間辦公室里,見他們進來,連忙站起來,說:“聶先生,喬律師在等您。”
喬律師也已經從沙發上站起來:“小聶。”
聶宇晟跟他點頭打招呼,他心沉重,也沒多想。韓書替他打開門,于是他就說:“喬叔叔進來坐吧。”
聶東遠的辦公室他很來,這里既寬敞又明亮,打掃得纖塵不染。地下鋪了厚厚的地毯,偌大的一張桌子擱在窗子前,所有家都沒有棱角,線條全部是弧形,這是聶東遠的習慣。換了一茬又一茬的書們都不知道為什麼藏書網,只有聶宇晟覺得鼻酸。他自喪母,小小的他乏人照料,很多時候都是待在聶東遠的辦公室跟著他加班。有一次他在聶東遠的辦公室玩耍,結果在桌角上把頭撞了一個大包,疼得他哇哇大哭。從此之后,聶東遠辦公室所有的家,都沒了棱角,而且地下常年鋪著最厚的地毯,再熱的時候都不讓掀掉,怕他摔倒跌痛。
現在他踩在綿綿的地毯上,只覺得心酸,自己早已經人,可是父親還是保持了這種習慣,似乎在他心深,仍舊視自己為那個扶桌學走路的稚子。
他招待喬律師坐下,書關上門,留他們兩個人談。喬律師已經跟姜律師通過電話。香港法律和地法律有細微的不同,東遠在香港上市,所以聶東遠用好幾個律師,姜律師是專門負責香港事務的。
喬律師告訴他況不是很樂觀,香港那邊肯定是證據確鑿,現在就看怎麼樣盡量減輕罪名了。他告訴聶宇晟:“姜律師會盡快發一份授權協議過來,聶先生會授權你全權代表他,理公司事務。”
“爸爸不好。”
“所以姜律師會盡量辦保外就醫。”喬律師安他,“等保外就醫之后,你可以過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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