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清晨第一縷從容城醫科大第一附屬醫院八樓北邊的樓梯間窗臺灑進,有早起的鳥兒嘰喳著從窗前飛過。
產房里傳出一聲啼哭,門外等候的家屬立刻站起來,滿臉喜悅和焦灼的探頭探腦。
沒多會兒,里頭出來一個護士,抱著個孩子的包被出來,“12床,孩,6.3斤。”
當爸爸的眉頭一松,湊上前去看新生兒,確認是全須全尾的了,又還給護士抱走,當的一直念:“我就說是個娃娃,名字該我起。”
產房,一藍洗手服的蘇盈袖正低聲跟產婦說:“狀況蠻好的,你看你都不用側切,之前擔心的事一樣也沒發生。”
“小人兒長得蠻好看,眼睫特別長。”
產床上的產婦形容虛弱,滿臉都是汗水,頭發,在臉頰上,有些激的著,囁嚅幾下,終究是沒說出聲來。
“護長早上好。”門口傳來幾聲說話聲,接著就傳來一句詢問,“怎麼樣,都順利嗎?”
然后呀了聲,“盈袖你在這兒呢,我說怎麼不見你在值班室,馬上班了。”
蘇盈袖哎了聲,看看產婦什麼問題都沒有,就轉走了出去,一面走一面問:“護長,主任來了麼?”
董春是產科組的護士長,也是科室唐主任的妻子,聞言擺擺手,“來了,跟小莫談話呢。”
蘇盈袖點點頭,問:“小莫一定要去分院麼?”
“那是啊,當初招進來就是當后備力量培養的。”董護長看一眼,笑著安道,“知道你們好,可總不能一輩子跟著你。”
走到半路,遇到婦科組的林護長,打了招呼,三人一起往辦公室走。
辦公室里打印機工作的聲音此起彼伏,蘇盈袖帶的規培生何娜正在找班本,從病歷車上面出被病歷本住的班本遞過去,“昨晚那個有點復雜,一會兒我來。”
婦科組的楊樂樂一邊打印檢查單一邊啃包子,一點都不嫌棄辦公室細菌多,別人也都不介意的包子香氣過分濃郁污染了空氣,“袖袖,我聽張蘭馨說你昨晚很猛啊?”
張蘭馨是婦科組的住院醫,昨晚和莫聽云一起值一線,蘇盈袖和婦科組的左云是二線。
科室人越來越不夠用,到了二線還多個聽班,就在夜班前一天,在家里待命,有事需要你就回來,像蘇盈袖,前天是聽班,昨天就是夜班,今天才是下夜班。
可聽聽楊樂樂這像人話麼,蘇盈袖嗔一個白眼,“班記錄你不會看?”
“我這就是看了才問你的。”楊樂樂沒辜負的名字,什麼時候都樂顛顛的,手摟著蘇盈袖的肩膀大笑,“袖袖,你怎麼還是這麼黑?”
蘇盈袖甩開的胳膊,滿臉嫌棄,“走開,一包子味兒。”
鬧了兩句,唐主任板著臉進來了。背后跟著滿臉懨懨的莫聽云,一進來就蹭到蘇盈袖邊,“......師姐。”
“吃早飯沒有?”對這個一進科室就跟著的小師妹,蘇盈袖還是很關心的,手捋了一下頭發,“就是去分院而已,你都進來兩年了,可以考主治了。”
“我一輩子當個住院醫都行。”莫聽云嘟囔,當住院醫多好,什麼事都有上頭的人頂著。
蘇盈袖失笑,覺得比自家才十七歲的妹妹大不了多,還是一團孩子氣,“傻麼,住院醫住院醫,住在醫院的醫生,多辛苦,你再沒追求也得考個主治啊。”
莫聽云還要說什麼,林護長已經講話了,“現在開始班。”
原本還有些吵鬧的辦公事瞬間安靜下來,只有夜班護士讀班記錄的聲音,接著是婦科組,最后是蘇盈袖的。
剛過去的一夜,婦產科迎來了四個小生命,數量很,畢竟蘇盈袖最多一晚可以接生十幾個。
但昨晚有兩個產婦很棘手。一個是胎盤早剝,盡管已經積極抑制宮但還是早產臨產,最后順產一男嬰,送新生兒科,產婦況尚可。另一個是雙胎后出、DIC,所幸胎兒剖出后狀況尚可,送新生兒科,產婦轉ICU繼續治療。
蘇盈袖完班,唐主任問了幾句治療用藥和理措施,就開始說其他事。莫聽云和其他幾位醫生一起,被調至一附院青浦區分院婦產科,明天就去新院區報到,至于蘇盈袖的一線,唐主任看看剩下的,“宋寧,以后你跟蘇醫生。”
宋寧是今年剛來的新人,小姑娘弱弱文文靜靜,聞言托托眼鏡,斯文的應聲好,又朝蘇盈袖笑一下。
蘇盈袖也朝笑笑,心里卻嘆氣,又要和新搭檔磨合嘍,但愿一切順利才好。
班之后是主任大查房,大家跟著走,查到自己的床就上前去介紹一下況,查到別人的就默默跟在后面,像一隊小鴨子跟著大人出門似的,偶爾還要頭接耳。
昨晚聽班的陳妙湊過來告訴蘇盈袖,“給你帶了早飯,一會兒吃了再回去。”
蘇盈袖彎著眼睛說了句謝謝妙姐,又問暑假兒子是不是送家去,陳妙嗤了聲,“哪用我送,人家一放假就背著書包自己坐飛機回去摘桃子了。”
陳妙婆家在山東蒙,那里盛產桃。
蘇盈袖想起兒子在科室廣為流傳的吃桃照,忍不住又笑兩下。
大查房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結束之后回來開醫囑,招呼何娜一起吃早飯,又安了莫聽云一頓,答應周末請吃飯,這就下班了。
醫院門口等著個穿子的姑娘,不住的朝大門里張,看見一輛悉的灰小轎車在面前停下,立刻歡天喜地的跑過去,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姐你怎麼才出來,我都等好一會兒了。”
“安全帶。”蘇盈袖示意,又道,“我說回去接你,是你非要自己過來,份證帶了沒有?”
蘇盈枝點點頭,朝咧出兩顆小虎牙,“我是誰,怎麼可能忘記這種小事。”
蘇盈袖看著干凈的笑臉,和遠比同齡人的眼神,心里嘆了口氣,要是媽媽沒有那麼早也去世,可能要比現在快樂得多。
而不是那麼拼命努力,就為了不要當這個姐姐的累贅。沒有父母的孩子,總是長大得格外迅速。
“今天是什麼案子你非要去現場聽?”一邊開車往市中院去,一邊問道。
“跟醫生有關哦,一個外科醫生借職務之便把前妻的輸卵管切了,前妻再婚后一直懷不上孩子,找專家檢查了才發現這事兒,遂告上法庭。”
蘇盈袖愣了一下,“這麼狠?”
蘇盈枝哼哼兩聲,“就是說嘛,什麼最毒婦人心,男人惡毒起來也沒人什麼事了。”
聽一副老氣橫秋的語氣,蘇盈袖忍不住笑了出來,“你啊......”
早上十點半,容城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
審判員宣布:“容城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刑事審判庭現在開庭。傳被告人李彌生到庭。”
一陣響,蘇盈袖看到了穿著律師袍以被害人的代理人份出席庭審的男青年,那張棱角分明的俊逸臉孔上滿是沉凝,狹長的眼熠熠生,不由得一愣。
知道這個青年是誰,華天律師事務所律師,許應。
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他還不沒有被冠上“容城最強訴訟律師”的桂冠,還是初出茅廬的一個青年律師,第一次獨立辦案,代理一起弱智產婦產后十級傷殘的案子,被告是容醫大第一附屬醫院,唐主任出庭接質詢,蘇盈袖和幾位同事到場旁聽。
原告是一位有智力損害的產婦,院時檢一切如常,包括胎兒的雙頂徑、腹圍和產婦骨盆徑線,但因為對弱智產產婦可能帶來的接產困難沒有足夠的思想準備和后備措施,因此生的時候對于怎麼指導用力之類很難與之通,值班醫生提議過是否順轉剖,但婆婆不肯,堅持順產。
最后順產一男嬰,但因為措施不足,導致胎頭娩出過程中無法有效保護會,造了嚴重裂傷,隨后只能急進行傷口合,之后產婦被診斷為后門撕裂傷、道直腸瘺,屬十級傷殘,于是產婦的家屬把醫院告上了法庭。
經醫學會鑒定,認為醫方的行為存在過錯,且與患者的損害后果有一定關系。且據調查顯示,值班醫生當時也未能及時有效與家屬通。
法庭又跟據產婦現場檢所見,推斷醫方合過程欠妥,與會傷口后裂開存在因果關系,在合時機上也存在過錯。
許應當時正是抓住了院方這些問題,再就弱智產婦是弱勢群煽一波,口若懸河,旁聽席許多觀眾都忍不住潸然淚下,差點都跳起來罵醫院黑心。
加上院領導也想盡快解決這樁麻煩事,很快就有了判決結果,許應勝訴,醫院對原告的合理損失承擔70%的責任,賠償若干。
蘇盈袖要是沒記錯的話,應當是十幾萬。因此記住了原告那位代理律師,而且蘇盈枝喜歡法學,家里訂了雜志,偶爾也看到過他的名字出現,卻再沒看過他的庭辯現場。
“姐,想什麼呢?”蘇盈枝見忽然發呆,便輕推了一下,猛然回過神來,此刻庭審已經到了最激烈的時刻。
“被告人的行為不僅玷污了醫生這個神圣的職業,還給我的委托人造巨大的心傷害,對于一個來說,在不知的況下被惡意剝奪了生育機會,在漫長的求醫過程中耗費財力力不計其數......基于以上,我方向法庭提出......”
多年未見,這位許律師的庭辯功力比當年要勝出多籌,風采亦更甚從前,不過言語間那凌厲的氣勢倒還有子悉。
蘇盈袖笑笑,難得是當庭宣判,仔細聽著接下來的判決,這是屬于利用醫療行為實施故意傷害的犯罪了,理當判刑的,判決書一念,果然判了三年,原告一切合理的賠償主張都得到了法庭支持。
“走了,回家,一會兒外婆等急了。”散場后,蘇盈袖催促著妹妹快走。
“姐,你說我大學是讀醫,還是讀法?”蘇盈枝一邊走一邊又問起老問題,暑假一到就準高三,明年就要高考了。
蘇盈袖笑著拍拍的臉,“都說勸人讀醫天打雷劈,勸人學法千刀萬剮,我呢,不怕天打雷劈也不怕千刀萬剮,不如你去讀法醫?”
終審結束,許應覺得肩上的擔子又輕不,帶著助理林修匆匆趕回辦公室繼續后續工作,庭審結束后要告知委托人結果,也要庭后復盤,總結經驗教訓。
快走到門口時忽然聽見一對姐妹關于學醫還是學法的討論,當姐姐的回答好俏皮,他忍不住停下腳步看了過去,卻只看見一張干凈的脂未施的側臉,長長的烏發披散在肩頭,被風一吹就有些凌。
他覺得似乎有些臉,卻又記不起是否曾經見過,皺了皺眉,未再多想,抬繼續往前走。
蘇盈袖和妹妹說完話,抬眼就看見一個西裝革履的修長背影迅速的下了長長的石階。
作者有話要說: 枝枝:我姐也太狠了點:)
許律師:……可能這就是親生的吧。
碎碎念:
大家七夕快樂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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