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許飛燕被雷伍描述的故事吸引，不自地追問：“你說魏大爺零三年進去的，那他的孫今年應該長大了，孫有給他寫過信嗎？”

屋里線暗得很快，沒有開燈，只剩電視機的彩芒大片跳躍閃爍。

雷伍起眼皮，眸里的像落日余暉一點點黯下來。

默了片刻，他才說：“幾年前……嗯，就是我對你說了那些垃圾話后，大約過了一年多吧，魏大媽過了，他孫讓父母接到城里念書，自那之后沒人來探視過老頭子，親電話打了總沒人接，信件自然也停了。”

許飛燕雙眸睜大，詫異道：“怎、怎麼突然就了這個樣子……”

“嗯，但魏老頭沒放棄。他減了兩年，估計明年就能出來，我在想，到時候如果沒人接他出獄，我就去接他。”

“希他兒子一家能接納他吧，不容易的。”許飛燕嘆了口氣。

雷伍啞啞笑了一聲：“說起來，也得虧和魏老頭同監房，你有沒有看過一些拍監獄生活的電視劇或電影，總說有什麼獄霸會欺負新來的人？”

點點頭：“還有許多小說里也是這麼寫。”

“我們監房‘欺負’新人的方法，就是讓對方念個幾次老頭子的家書，一般念到第三封，多半人都會哭狗，說想家了。”

雷伍想起一個兩個大老爺們哭得眼淚鼻涕一起流的丑八怪模樣，忍不住揚起角。

許飛燕難得被他的描述惹笑，但很快又像顆滋滋氣的皮球，肩膀輕輕垂了下去，腦袋也是：“就像你剛才說的這件事，沖誤事吶……我后知后覺才曉得害怕，你說，要是我進去了，那朵朵怎麼辦？如果我手里不知輕重，那家伙背上的傷口再深個兩三厘米……那可能等我出來的時候，朵朵都要認不得我了。”

許飛燕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在雷伍面前傾倒出這件往事。

想想，或許是覺得失去了十年自由的雷伍能夠理解的吧。

那種被泥濘沼澤裹住了腳，被鉛塊石頭住了翅膀，再也飛不起來的。

雷伍前傾子，手肘撐在膝蓋上，錯的十指隨著許飛燕字句間的停頓，時松或時。

有一無力扯著他不停下墜，因為他知道許飛燕說的是事實，所以才會格外無力。

許飛燕喝了口茶潤潤嚨，突然想起一個畫面，語氣一下子變得戲謔：“還有，要是當初沒有和解，這個時候你就要過那塊玻璃才能見到我了，只不過這次是我坐在里面，而你在外頭。”

雷伍皺眉“嘖”了一聲：“說這些可就沒意思了，你這不好端端坐在這嗎？”

許飛燕也覺得想象出來的這個場景畫面太荒謬，低頭輕笑：“說笑說笑，現在探視管得很嚴，像普通朋友這樣的關系是沒辦法取得探視資格的。”

或許說者無心，但聽者有意，一個“普通朋友”聽在雷伍耳中太別扭。

可更別扭的，是他的肚子，此時不合時宜地響起一陣咕嚕聲，在這樣的安靜中，顯得格外明顯響亮。

一連串咕嚕聲完結，還嫌不夠，最后像抗議似的又響起弱弱的一聲，咕——

的生鐘規律了那麼多年，什麼時候睡覺，什麼時候起床，什麼時候肚子，一時半會改不過來。

聞聲，許飛燕轉頭去瞧他，這下到雷伍僵住在沙發上。

到底是他臉皮厚，臉不紅眼不眨地說：“我肚子了。”

“你中午沒吃飽嗎？”

“嗯，唐苑淇帶我去吃日料，份量好，還貴。”雷伍如實稟告。

“我看你買了面包，先吃兩塊墊墊肚子？”許飛燕看看墻上壁鐘：“朵朵至要睡一個小時。”

“不想吃面包……中午吃了那麼多冷的，想喝口熱的。”雷伍垂著眸胡說八道，明明中午一整盤冒冷煙的刺都讓唐苑淇給吃了。

許飛燕看了眼還放餐桌上的方便面：“要不然你煮個面？”

“哦，說起這個，廚房煤氣爐我打不著。”

“啊？你怎麼不早說。”許飛燕已經站了起來：“之前爐子送來的時候我檢查過，是可以用的呀。”

雷伍也站起，跟著往廚房走：“那你幫我看看是怎麼回事。”

煤氣爐確實打不出火，但問題也簡單，燃氣閥被關了，許飛燕旋開閥門，再試了一次，火苗很快唰一聲冒出頭。

洗著手說：“可能是我哥之前順手把燃氣閥關了，爐子沒問題。”

雷伍拆了方便面的包裝，取出一包，有些嫌麻煩：“算了不煮了吧，我拿個碗泡一泡就行。”

許飛燕一手叉腰，睨他一會，問：“你不會煮面？”

雷伍一噎，澄清道：“笑話，煮個面誰不會啊，我后來被調到伙房了，菜都會炒幾個呢。”

“哦，聽起來很厲害嘛。”許飛燕語氣很平。

“那是，我就是……懶得開火。”雷伍撓撓鼻子。

許飛燕斜眼睇他，從他手里拿走方便面：“算了，我給你煮。”

鍋放在櫥柜中，老式的櫥柜吊得太高，許飛燕踮起腳長手還不到鍋子。

雷伍見狀，說了句“我來”，走到后，長臂一探，輕松把長柄鍋拿出來。

“用這個煮可以嗎？”他低頭問。

兩人靠得近，一呼一吸之間，雷伍鼻息里全是許飛燕上的味道，不知是還是手霜，新鮮桃子的味道。

低啞磁聲音突然在耳邊炸開，許飛燕不打了個，耳后汗像被手指掠過的含草，一綻開來。

倏地抬手耳廓，抬腳從雷伍的影子里逃離：“可以，你放著就行，我自己來。”

許飛燕在心里告誡自己，一定一定要守住普通朋友的距離，不要再像十六七八的小姑娘那樣，會因為他不經意的靠近就心跳如鼓擂。

雷伍看出的刻意躲閃，抿角，兩步就后退到廚房門口，說：“那麻煩你了。”

許飛燕虛虛松了口氣，先用水把鍋子沖洗一遍，注了半鍋水放火上燒：“你早上有買蛋嗎？”

“有，”冰箱就在廚房門口，雷伍拉開冰箱門取了顆蛋：“幫我打一顆進去？”

“好。”

鍋也是嶄新的，許飛燕之前不知雷伍在家需不需要自己做飯，便沒給他備太多廚，一個炒鍋，一個湯鍋，一個長柄鍋，今天鍋算是用一包方便面開了鍋。

幾分鐘時間面已經煮好，許飛燕單手握蛋，蛋殼在鍋子邊緣敲了一下，喀一聲，蛋落進沸騰的面湯里，再用筷子迅速攪散，熄了火，讓滾湯慢慢燙蛋黃蛋白，乎乎粘附著在面條上。

“要拿碗裝還是直接端鍋吃？”邊問邊回過頭，見雷伍慌慌張張把什麼東西藏到背后。

雷伍背著手，揚揚下：“用鍋吃就好。你吃嗎？吃的話分你一碗。”

許飛燕挑起眉，呵呵兩聲：“不用了謝謝。”

雷伍去取了筷子，出來時見許飛燕還站在餐桌旁，低頭看著那一鍋子面發著呆。

他拉開椅子坐下，仰頭問：“真不來一點？看你一直盯著。”

許飛燕搖搖頭。

許久，嘆了口氣：“今天發生的事，你別跟我哥說，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