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李佑獻上那籌資治水策後,陳知縣這幾日反覆推想斟酌,發現要想在三年一次的考覈前完這項政績,只有李佑的這個辦法可行,至於帶來的政治風險也是有很大可能化解的。
最終他做出決斷,就按李佑的主意實施,同時上報朝廷工部。
五月三十日,陳知縣召集周縣丞、王主簿、黃師爺、李典史四人到他房中商議水利之事。
在房花廳,陳知縣坐定於上首,八品的周縣丞和九品的王主薄對面而坐,黃師爺居於末座,李典史只能在黃師爺背後侍立了。
首先討論預算,黃師爺著個算盤撥弄,竟然也是個技多不的人。聽他口中唸唸有詞:“若底闊二丈、高一丈半,頂闊五尺,每丈堤用料…”
李佑看黃師爺拉拉算的辛苦,等候的也不耐煩,心裡默默計算了一遍道:“一點八七五方,不,是一又八分之七方。”
衆人只道李佑信口胡說,過得半響,黃師爺算完猛的擡頭,滿臉駭然,“果是。”
滿座皆驚,李佑頓時陶醉於二十一世紀初中數學高手的虛榮,從此他的名聲不但有詩詞、經濟之才,還有數算專才。
黃師爺繼續算道:“每丈用料一又八分之七方,河岸全長三千一百五十丈,共需用料…”
李佑思索一分鐘多,又在黃師爺前頭算出結果待要開口回答,卻聽有人搶答道:“一萬一千八百方!。”
李佑大驚,這室還有初中水準的速算高手?順著聲音看去,竟是陳知縣。
陳知縣朝李佑篾然一視道:“些許雕蟲小技,不須賣弄。”
待黃師爺算完,果然是一萬一千八百方。
李佑立刻變臉道:“大老爺威武!”
一時間周縣丞和王主簿諛詞如,唯有那黃師爺淡定的打著算盤繼續往下計算,一點也不影響,彷彿早就知道這一切似的。
李佑心裡便冒出孟亞聖的一句名言:“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科舉之路也是考過算學的,陳知縣能中進士第五名(排位隨高但也是相當令人悲憤的名次),稱得上絕頂聰明,能速算也不奇怪。但他不屑去計算,正所謂非不能也,實不爲也。
又等了片刻黃師爺估算出了一個用料總本數:八萬三千兩白銀。
陳知縣皺眉道:“有些多了。”僅這個用料本就超出了原先的全部造價估算。
黃師爺無奈道:“本縣不產石材,需從周邊府縣購,料故貴。”
虛江縣是地勢低下易洪澇的平原水鄉地形,陳知縣、黃師爺、周縣丞、王主簿都是外鄉人,想了想印象裡本縣只有幾個小土丘,似無石材資源。
周縣丞發話說:“不若多修土堰,要用石塘?如此或可減石材用度。”
若放棄全建石堤的方案,陳知縣心下不捨,他想要修縱貫二十里的石塘長堤,聲名至數十年不朽。君不見,蘇堤至今已經數百年仍在傳誦,焉知數百年後不會流傳陳公堤?
陳知縣不甘心,轉頭問在座唯一的本地人李佑道:“本縣當真無石材麼?”
李佑猶疑著說:“回大老爺,有似是有的,只是…”
“有便是有,無便是無,爾吞吞吐吐是何意思?”
李佑道:“縣北臨近太湖偏僻,有飛燕磯,其高二十丈,方圓二三裡,多有石材…”
陳知縣大喜道:“此足用也!”
黃師爺也道:“如此一項,便可省銀數萬。”
這在後世是旅遊勝地啊,李佑心中想道,又稟道:“鄉間愚民多有傳言,飛燕磯下鎮妖邪,開山取石怕要惹非議。”
“子不語怪力神,此不足爲慮也。炸山取石,造福蒼生,此乃萬家生佛的大善事,妖邪何懼之有?”陳知縣做出決斷:“下月僱勞工役夫,採石製石條儲備,待秋後全縣徵發民役開工建造。”吩咐王主簿道:“汝去點檢戶薄丁口,計量人數,令每裡秋後務必出役三十人,抗命者里長甲首枷號示衆,全裡連坐充發徭役!”
又吩咐周縣丞道:“我朝甲申後雖開礦,此次炸山取石需火藥量大,仍不易購得,汝速赴南京採買,七月前要辦此事。”
最後吩咐黃師爺:“汝與李典史張榜發文,遍邀富戶出資助銀,至集得五萬兩。今後過河錢,縣裡分文不取,盡與出資者按分利。”
李佑看著陳知縣發號施令,心裡爲未來的旅遊勝地默哀一番,取石萬方,怕是這整個飛燕磯要炸沒了。就是後世最兇殘的縣,也沒聽說誰敢拍板下令將整個山陵夷爲平地的。不過…心裡倒是有點點羨慕什麼。
周縣丞和王主薄心裡不滿也無奈,陳知縣把前期工作中的辛苦事都與他倆,黃師爺和李佑負責的僅是收錢…
一場公事談完,人人口乾舌燥。便有門子上茶,衆人品茶閒聊一番,說一說風花雪月,鄉里民。
周縣丞瞥著李佑,似乎很漫不經心的笑談道:“近日坊間傳言,那眼高於天的嚴大秀才吃了個悶頭虧。”
周縣丞一開口,李佑暗道不妙,這老賊驢定沒有好話。
王主簿很興趣的問道:“誰敢讓他吃虧?”
“話說幾日前,本縣有娼家李環者,出閣,嚴秀才出銀八十兩拔得頭籌,一隻腳進了房卻又被人攆了出來。”
“此是何人?”王主薄好似相聲捧哏一般。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正是李典史。”
“哦?李典史有何大能?能嚴秀才吃虧?”王主薄有點不信。
周縣丞皮不笑道:“李典史聰穎得很,只道是上選妾,嚇走了那嚴秀才!”
那黃師爺聽到這裡給了李佑一個讚賞的眼神,嗯,這李佑辦事果然用力,甚至不惜得罪嚴秀才。
但又聽周縣丞接著說道:“聽聞當夜李典史便豔福無邊,趕走嚴秀才後,與姐妹二人三宿三飛雲雨到天明瞭。哈哈!想那嚴秀才出八十兩而不得,卻被李典史隨意用個藉口拔得頭籌,可笑可笑。”
這話就是給李佑上眼藥了…你給大老爺選妾不惜得罪人尚算是勤於任事,但選了後自己先給睡了這算什麼?
王主薄不老,才三十餘歲,平素喜歡聽這些桃蜚言。此時也驚訝的無語,以“佩服佩服”的目看了一眼李佑,心道賢弟你真乃猛士也。
李佑心中大罵周縣丞和嚴秀才。他不是蠢人,稍一思索便猜得出前因後果,周縣丞顯然是知道一些的。那李姐爲了趕走嚴秀才,必然了些口風讓嚴秀才猜得到什麼,這下知道的只有自己、李姐、嚴秀才等數人。除了嚴秀才,周縣丞還能從哪裡得到況?
定是嚴秀才找周縣丞合夥整治自己!其實也是李佑年輕躁總有不周全,像買妾這種事,找幾個幫閒傳話就好,他這個被大家認爲是知縣親信的人親自出面,豈不讓人猜想到知縣上麼。
自己不能了氣,李佑面上做出坦然樣子,眼角看了陳知縣一眼,未曾發現什麼緒,頗有喜怒不形於的範兒;又看黃師爺變了臉皺眉有所思的樣子,心裡咯噔一下。
王主薄也覺察出室氣氛詭異,打個哈哈道:“還有公事要辦。”便告辭了。
隨後衆人紛紛告辭,離開了陳知縣房。
這事李佑很難解釋清楚,說一句那子和大老爺格不合所以不撮合了?誰都以爲這是狡辯了,還不如不提。該死,還是低估了流言的威力。
陳知縣是個面子的人,上不會說什麼,但...
當日大老爺發了告牌,新立河工所,任黃師爺爲河工所大使,但沒提到李佑一個字,更沒有像傳言的那樣任命李佑爲副使。
在一干明白人眼中,李佑的行急劇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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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及技和數字問題,一概視節需要,較真黨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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