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了回來。孔圣像被放回原位,卻因穿著財神戲服,甚是稽。有人抓起幾文小錢,朝孔圣像前丟去。
突然,文廟外頭傳來兇狠的吆喝聲。回頭看時,幾十衙役、兵丁手持長,沖了進來。衙役和兵丁們不分青紅皂白,見人就劈頭一,打倒在地,綁將起來。讀書人哪里見過這種場面?早嚇得面如土灰。手腳快的逃將開去,也有強出頭的被打了個皮開綻。陳敬自以為沒事,仍站在那里不。人家哪管那麼多,陳敬和那沒跑掉的七人,全都綁了去。
人是山西巡吳道一拿的。他當時剛用過午餐,躺在后衙葡萄架下打盹兒。忽有來人報知,讀書人抬著孔圣像在街上胡鬧,還把戲臺上財神爺的服穿在了孔圣人上。吳道一只恨瞌睡被人吵了,很是煩躁,問了幾句就喊拿人,一邊又嚷著考來衙里說話。
吳道一罵了幾句,更去了簽押房。等了許久,衙役送了個名冊進來:“臺大人,這是抓的幾個人,一共七個。中間只有這陳敬是中了舉的,其他都是落榜的。”
吳道一草草溜了眼名冊,說:“就是那個澤州神陳敬嗎?他湊什麼熱鬧!”這時,又有衙役進來回話,說考張大人、向大人來了,在二堂候著。吳道一沒好氣,也不怕他們聽見,說:“候在二堂做甚?還要等我去請?他們到簽押房來!”衙役應聲出去了。不多時,主考張公明跟副考向承圣進了簽押房。都知道出事了,也就顧不上客套,臉上都不怎麼好看。
吳道一誰也不瞅一眼,低著頭,冷臉問道:“你們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張公明向承圣,想讓他先說。可向承圣只作糊涂,張公明只好說:“我等命取士,謹遵綱紀,并無半點兒偏私。說我們收賄賂,純屬中傷!那些落榜的讀書人,不學無,只知鬧事!”
向承圣這才附和道:“張大人所言極是!那些落榜的人,把府學鬧得烏煙瘴氣,還把戲臺上財神菩薩的服穿在孔圣人上。”
吳道一不等向承圣說完,然大怒:“你們都是皇上欽定的考,從京城派來的。朝廷追究下來,我要掉烏紗帽,你們可要掉腦袋!”
張公明畢竟也是禮部侍郎,實在不了吳道一這張黑臉,便說道:“臺大人,我張某可對天盟誓,如有毫不干凈的地方,自有國法在那兒擺著。但是,事畢竟出在山西,您的責任也難得推卸!您朝我們發火沒用,我們是一藤上的螞蚱,得相互擔待些才是!”
吳道一仰天而嘆,搖頭道:“我真是倒霉!好吧,你們快快起草個折子,把事原委上奏朝廷。先把讀書人鬧事一節說清楚,待我們問過案子,再把詳上奏。瞞是瞞不住的!”
事急,顧不得書吏代筆,三個人湊在簽押房里,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把折子草擬好了。吳道一把折子看了又看,仍不放心,說:“張大人,您是皇上邊文學侍從,文字上您還得仔細仔細,越妥帖越好。”張公明謙虛幾句,抬手接了稿子,反復斟酌。三個人都覺著字字坐實了,才正式謄寫清楚。
折子還在半路上,吳道一不等朝廷旨意下來,先把陳敬等人拿來問了幾堂,就把朱錫貴給關了。吳道一想盡早手,為的是把自己撇個干凈。朱錫貴并沒有招供,但吳道一料定他肯定是與人好了。張公明和向承圣同此案必定大有干系,只是朝廷沒有發下話來,吳道一不敢拿他們怎麼辦。不妨關了朱錫貴,事后也見得他料事明了。那朱錫貴偏是個蠢貨,雖說在堂上不肯吐半個字,進了牢里竟然吹起大牛,說:“我朱某人哪怕就是送了銀子,追究起來,大不了不要這個舉人了!我朱家良田千頃,車馬百駕,不盡的榮華富貴!你們呢?鬧府學,辱孔圣,那可是要殺頭的!”
大約十日之后,皇上看到了折子,立馬召見索尼、鰲拜等幾位大臣。那日索尼跟鰲拜約著同去面圣,可他倆到了乾清宮外,當值太監只顧悄悄兒努,沒有宣他倆覲見。忽聽里頭啪的一聲脆響,知道是皇上摔了茶盅。早有幾位大臣候在殿外了,他們卻裝作什麼都沒聽見。鰲拜抬眼索尼,索尼只低頭著地上的金磚。
乾清宮里,太監貓了腰,小心地過去收拾。皇上這會兒眼里見不得任何人,連聲喊著滾!太監飛快地收拾起地上的瓷片,弓退出。
監吳良輔壯著膽子奏道:“皇上,索尼、鰲拜等幾位大臣都在外頭候著。”
皇上咆哮起來:“朕不想見他們!前日告訴朕,江南科場出事了,士子們打了考,大鬧府學;昨日又告訴朕,山西科場出事了,孔圣像穿上了財神爺的服!今日還想告訴朕哪里出事了?”
吳良輔不敢說大臣們都是皇上召來的,只道:“他們是來請旨的,山西科場案怎麼置。”
皇上冷冷一笑,甚是可怕:“朕就知道,銀子由他們來收,這殺人的事由朕來做!”
吳良輔說:“天下人都知道皇上圣明仁慈!”
皇上指著吳良輔說:“圣明仁慈!朕要殺人!孔圣的,送銀子的,收銀子的,送了銀子中舉的,統統殺了!他們的父母、妻兒、兄弟,還有教出這些不肖學生的老師,一律充發寧古塔!”
五日之后,皇上的諭示便到了山西巡衙門。吳道一奉了圣諭,先將張公明同向承圣拿了。又過五日,三位欽差到了山西,一邊查案,一邊重判試卷。原來皇上雖是龍大怒,到底可憐讀書人的不易,不能把山西今年的科考都廢了,著令將考卷重新謄抄彌封,統統重判。
欽差中間有位衛向書大人,翰林院掌院學士,正是山西人氏。讀卷送上一篇策論,文筆絕好倒在其次,里頭學問之淹博,義理之宏深,識見之高妙,實在人嘆服。衛向書細讀再三,擊掌好,只道這文章非尋常后生所能為。待拆了彌封,方知這位考生竟是陳敬,三場考卷所有考給他打的全是圈兒。衛向書早就聞知陳敬后生可畏,果然名不虛傳。若依著試卷,解元必定就是陳敬了。
衛向書大喜過,卻又立馬急了。陳敬負司,遵奉圣諭是要問死的!誰也不敢冒險忤逆圣諭,點了陳敬解元。衛向書心有不甘,反復誦讀陳敬的策論,直道這個后生志大才高,倘若蟾宮折桂,必為輔弼良臣。幾位同來的考看出衛向書心思,卻也想不出轍來。衛向書才心切,暗中打著主意,先不忙著定下名次,想想辦法再說。巧這日陳敬家的管家陳三金領著大順找來告狀,在行轅外同門人吵了起來。衛向書聽說是陳敬家的人,忙招呼下邊領了進來。
原來早在陳敬被拿當日,大順就日夜兼程奔回了老家。那日陳家接到府喜報不出兩個時辰,闔家老小正歡天喜地,大順突然跑回來,說是爺下了大獄。老爺聞知,忙吩咐陳三金速去太原,不管花多銀子,都要保管爺平安無事。大順也隨陳三金回了太原,老爺吩咐他哪兒也別去,只守在大牢外打探消息。陳三金都跑斷了,銀子也白花了許多,一個多月下來,哪家老爺的門都沒進得去。巡衙門的門房是個不講理的老兒,他每次門包照收,就是不肯進去通報,只說這事兒誰也沒辦法,皇帝老子發話了,不知會有多人頭落地,見了巡也沒有用。陳三金越發害怕,也不敢回去,只在太原呆著,四打點托人。這日聽說京城里來了個清,便領著大順來了。
陳三金見了衛向書,話還沒說上半句,先撲通跪了下來。大順年紀小小,畢竟沒有見過的,不懂得規矩,也不知道怕事,嚷著說我們家爺原先也沒有跟著那些讀書人去,后來出來看熱鬧,還勸人回去哩!不知怎麼著就跟在后面走了。回到文廟時,府里捉人來了,別人都知道跑,我們家爺傻里傻氣站在那里不,糊里糊涂就被府捉了。
陳三金正要罵大順不曉事,衛向書卻擺手問道:“你是跟著陳敬的嗎?你再仔細說說看?”
大順便把發榜那日他是怎麼出來玩時看了榜,如何回去告訴爺,爺如何發了脾氣,如何嚷著要回家去,如何聽到外頭吵鬧又出來勸人,一一說了。
衛向書仔細聽著,又再三詢問,陳敬說的每句話他都問了。問完之后,衛向書心中有數,忙陳三金起來,問道:“你找過巡大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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