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新雪表不變，若無其事的收回準備繼續下樓的腳，站在原地試圖和小郡王講道理，“我搬進繡樓的時候，姜院長沒說繡樓是給你準備的地方，而且我額外了二百兩銀子給姜院長。”

　小郡王平靜的眉眼泛起波瀾，似乎正因紀新雪的話舉棋不定。

　過了一會，小郡王才繼續開口，“你現在知道了這件事，可以將繡樓還給我嗎？我愿意加倍補償你的損失，五百兩銀子夠不夠？一千兩銀子也可以。”

　敗家子，不，有錢人！

　在遇到小郡王之前，紀新雪見過最花錢不眨眼的人是嘉王。

　嘉王是王府的主人，而且是焱帝的年皇子。焱帝雖然對兒子苛刻，卻十分贊兒子‘生活’。每逢年節賞賜給各皇子府和公主府的東西，都是直接從庫撥，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什麼稀奇賞什麼。

　宮中蘇昭儀也是焱帝為數不多的潛邸舊人，早些年曾被獨寵過，手里有不好東西，補嘉王時的架勢比焱帝還嚇人，出手就是長安連片的好鋪子和京郊大田莊。

　如此嘉王才能有底氣花錢如流水。

　小郡王只比紀新雪大一歲，上面還有祖父和父親在，以目前的狀況來看，在國公府的境遇也算不上好，竟然出手如此豪奢，千兩白銀許諾出去，眼睛都不眨一下。

　而且以小郡王的表和態度來看，紀新雪毫不懷疑，如果他真的愿意將繡樓讓出來，小郡王愿意拿出更多的銀子。

　紀新雪繃的放松下來，腳步輕快的往樓下走。

　比起在學堂暴揍祁株那日，小郡王的態度簡直能稱得上‘有商有量’、‘和藹可親’。

　只要不是直接手，紀新雪還是愿意與小郡王聊聊。

　走到樓下，紀新雪對比他高了半頭的小郡王道，“能坐下說嗎？”

　小郡王點了點頭，與紀新雪走到窗邊的矮桌，分別坐在桌子兩側。

　也許是小郡王輕而易舉的應了紀新雪的話，雖然他仍舊面無表，上風雨來的氣勢卻無形消散，讓繡樓抑的氣氛緩和許多。

　紀新雪讓碧絹去端兩盞甜甜的紅豆湯來，繼續與小郡王講道理，“繡樓原本是院郎上針線課的地方，后來針線課被取消，才會荒廢。”

　小郡王放下喝了大半的紅豆湯，雖然不明白紀新雪為什麼會突然提起繡樓的來歷，卻沒出言打斷。

　紀新雪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假裝沒看到小郡王的‘紅胡子’，“我比你先來學堂，也比你先搬進這個本已經荒廢的地方。”

　所以繡樓是我的東西，不是你的東西。

　我沒有搶你的東西。

　小郡王聽懂了紀新雪的話。

　他垂下頭沉思了一會，居然覺得紀新雪說的有道理。

　寒梅院的名額是他的，是因為他生來就是小郡王，未來的襄臨郡王。

　寒竹院的廢棄繡樓卻是無主之，寧淑縣主比他先來一步。

　但他真的很想要這個地方。

　“三千兩銀子，能不能將這個地方讓給我？”虞珩重新抬起頭，雙眼眨也不眨的盯著紀新雪的表，忽然大幅度加碼，“我最多能出到九千兩銀子，也可以換等價的珍寶奇玩。”

　紀新雪作的捂住仇富的心，忽然升起好奇，“小郡王將手中的九千兩銀子都拿‘買’這個繡樓卻只能用四年，且不說值不值得，你就不怕再有需要用銀子的時候沒有辦法，只能干著急？”

　虞珩平靜的目逐漸變疑，“誰告訴你，我只有九千兩銀子？”

　“最高出九千兩銀子，是因為阿娘告訴我，‘阿婆曾說過，不能讓有錢為別人拿我們的把柄。’雖然我很需要這個繡樓，但絕不能讓你賺太多，讓你生起貪心，還想賺第二回，為此故意算計我。”

　面對滿臉認真的小郡王，紀新雪突然無話可說。

　二百兩銀子的本錢，轉手就賺八千八百兩銀子，何等暴利？在小郡王眼中居然是‘不能讓你賺太多’。

　傳聞中安國公主名下產業無數，襄臨郡主更是將襄垣、臨漳這兩個出了名的富庶之地經營襄臨郡主府的后花園，竟然不是空來風。

　他要是英國公府的人，絕對將財神爺當祖宗供著，但凡財神爺從指出點東西出來，都夠英國公府幾輩子吃用。

　“對不起，我也很需要這個繡樓。”紀新雪用盡渾的力氣拒絕暴富的機會，滿臉生無可的靠在椅子上。

　虞珩眼中閃過濃濃的失，端起放在一邊的茶盞，將茶盞剩下的紅豆湯一飲而盡，起與紀新雪告辭，“謝謝寧淑縣主的招待，如果你改變主意，可以隨時來找我。”

　“等等”紀新雪住頂著紅胡子就要出門的虞珩，滿是疲憊的眼角忽然爬上狡黠，“讓我猜猜你為什麼突然來找我要繡樓，是不是想要離某些人遠些？”

　除了每個人選的書，寒竹院剩下的書天天在虞珩的小院中，也沒見虞珩覺得，想要重新找個寬闊些的地方。

　今日祁株剛來上學，虞珩就來到繡樓。

　肯定是祁株做了什麼，才讓虞珩突然改變想法。

　虞珩停在原地，轉過來面對紀新雪，既不點頭也不否認。

　紀新雪給虞珩指了條明路，“我記得小郡王選的住是最東邊的小院，周圍的六個小院都空閑著。”

　見虞珩仍舊沒有開竅的跡象，紀新雪好人做到底，“小郡王心善，不忍看書們無可去，才允許書在你的小院逗留。奈何小院狹小，容不下那麼多的書，小郡王不如像我一樣，將落腳之周圍的空閑小院都‘租’下來。這樣既能安頓書們，又能避免書們走時過于吵鬧，驚擾小郡王。”

　寒竹院這屆的學生是十一人，可以供學生們選擇的小院卻遠不止十一個。

　來國子監的第一天，紀新雪曾留意過，小院雖然空間狹小，還總是三、五個小院在一起，但并不是所有小院都在同一片區域。

　紀新雪能肯定，只要虞珩開口，哪怕祁株已經將行李搬虞珩落腳周圍的小院，姜院長都能親自出面，‘勸’祁株去其他地方落腳。

　畢竟空余的小院空著也是空著，還要每年每季定時修葺，不如租給小郡王，還能給寒竹院添筆收。

　就算是為了銀子，姜院長也會站在虞珩這邊。

　事實上，那日虞珩和祁株的沖突，姜院長也是完全站在虞珩這邊。

　在姜院長眼中，虞珩和祁株同出英國公府，向著金尊玉貴的虞珩，罰只是英國公嫡子的庶子的祁株，是最安全的做法。

　就算英國公本人在此，也挑不出任何錯。

　若不是虞珩打祁株的理由讓國子監和英國公都下不來臺，姜院長也不會臨時倒戈，反而責怪虞珩。

　即便是那日倒戈后，姜院長對虞珩的罰也是不咸不淡的抄寫《院規》。

　是虞珩半點氣都不得，非要繼續打祁株，還讓拉架的郎君都掛了彩，才會將事徹底鬧大。

　虞珩漆黑的雙眼中忽然閃過極亮的彩，角難得浮現笑意，“多謝縣主指點，我這就去找姜院長。”

　紀新雪目送虞珩腳步輕快的離開，正要回樓上補覺，卻見虞珩忽然回頭。

　背著的小郡王臉上的表模糊不清，語氣中的真誠卻做不得假，“小王送縣主套藍寶石頭面做謝禮如何？還是縣主更喜歡珊瑚樹這類的擺件？或者是長安任何店鋪中的任何件能縣主的眼，都可以告訴小王。小王必雙手奉上。”

　紀新雪笑了笑，“我租繡樓四年，包括五名侍和繡樓每年的修葺費用，總共才花一百二十兩銀子，余下的八十兩是預支繡樓比別多用的冰炭。小郡王租小院，每個小院帶兩名仆從，四年最多給二十五兩。若是給多了，恐怕姜院長會起貪心。”

　“至于謝禮。”紀新雪忍痛放棄吃大戶的想法，選擇他更需要的東西，“我不喜歡與人過多流，卻無法輕易拒絕同窗的親近，還請小郡王遇到我的窘境時，能出言解圍。”

　虞珩眼中閃過困，他不覺得寧淑縣主是無法拒絕別人的人，但寧淑縣主的要求并不過分，所以他也沒深究，長揖過后，徑直離開繡樓去找姜院長。

　虞珩的影徹底消失后，站在一起的碧絹、晴云和綠竹長長的松了口氣，都有不同程度的腳。

　相比之下，雖然也聽聞過小郡王暴打同窗的彪悍事跡，但也沒聽說書們說小郡王脾氣隨和出手大方的綠竹更中用些，起碼還能走的路。

　“縣主，要不要我去打聽下小院那邊的事？”綠竹主道。

　紀新雪面贊賞，拍了拍綠竹的肩膀，囑咐道，“去酒樓拿點能甜的東西，別空手套白狼。”

　再次躺在溫暖的被窩里，紀新雪發出滿足的嘆氣聲，只是閉上眼睛的后，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

　算了，既然能忘記，就不是重要的事。

　紀新雪勾起角，任由自己陷進黑甜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