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王雖然算不上好脾氣, 卻鮮如此大怒。

　不僅紀新雪和四娘子被嚇得老老實實的站在原地，只敢用眼角余去看嘉王和紀璟嶼。坐在嘉王另一側的大娘子和三娘子也在嘉王大罵二郎君沒有擔當的時候，起肅立聽訓。

　主子們尚且這樣，仆人們更是跪了滿地, 恨不得將存在降到最低。

　一片寂靜中, 烤的油脂被火焰吞噬的聲音格外明顯, 無端讓人心生焦躁。

　紀新雪已經能聽見他和四娘子的肚子發出此起彼伏的抗議聲。

　半晌后, 嘉王深吸了口氣, 緩聲道，“滾回你的住反省, 免得大家都沒了好心。”

　紀璟嶼如蒙大赦, 姿態端肅的磕了個頭, 才由著小跑到邊的仆人攙扶著離開。

　紀新雪悄悄抬眼看烤的時候，眼角余剛好看到嘉王眉飛挑，又有發怒的跡象。

　好在直到紀璟嶼徹底離開，嘉王都沒再開口。

　“來坐，我們繼續烤。”嘉王從松年手中接過嶄新的匕首，對紀新雪和四娘子招手, 又對大娘子和三娘子道, “你們也坐, 莫要為他壞了興致。”

　紀新雪和四娘子是真的, 他們坐在紀璟嶼空出來的位置上，眼的著火焰上架著的烤，完全空不出心思去想二郎君是為何怒嘉王。

　余怒未消的嘉王見兩個小兒饞貓兒似的模樣，角繃的弧度稍緩，也將心思放在了烤上。

　想那個只會惹他生氣的孽障，不如先將這兩個饞貓兒喂飽。

　雖然大娘子和三娘子有意活躍凝滯的氣氛, 嘉王也未因為兒子遷怒兒，甚至表現得比往日更慈和一些。但氣氛始終都沒辦法真正的輕松、熱鬧起來，倒像是大家都為了讓對方高興些，所以才裝的十分高興。

　直到紀新雪和四娘子吃的肚子渾圓。張‘多虧阿耶勇武，獵回種類如此富的獵’，閉‘阿耶烤真乃一絕，我們從未吃過這麼好吃的烤。’才讓嘉王眼中浮現笑意，指著兩個人，罵他們只會拍馬屁哄人高興，卻讓松年去庫房，給紀新雪和四娘子拿兩盒珍珠玩耍，順便將下面新進的頭面給大娘子和三娘子送去。

　大娘子既擔心被嘉王訓斥后攆回院子的弟弟，又心疼氣得不輕的嘉王，見紀新雪和四娘子已經吃飽，立刻提出離開，讓嘉王早些休息。

　嘉王確實沒心閑話家常，每個人問過是否吃飽，就放他們離開了。

　四娘子自從搬出正院，有自己的院子后，就再也沒回過王妃的院子過夜，害怕了就丫鬟□□，或者去隔壁找大娘子或三娘子。

　四人中唯有紀新雪還與阿娘住在一，回院子的方向也與眾人不同。

　大娘子擔心紀新雪獨自回棲霞院會害怕，特意帶著三娘子和四娘子繞路將紀新雪送到棲霞院門口，親眼看著紀新雪進門才離開。

　三娘子和四娘子的院子分別在大娘子住的左右。

　嘉王府豪華，嘉王對兒們又向來大方，院子與院子之間都隔著天然或人為的景觀。

　大娘子耐心的將四娘子和三娘子依次送回住，仍舊是親眼看著們進門才轉離開，卻沒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徑直去王妃的院子。

　剛到正院門口，就有人迎上來，“大娘子，您不是早就從前院離開了嗎？怎麼現在才回來，王妃急得派了三撥人去您的住找人。”

　此人是王妃的娘也是王妃的陪嫁中唯一還留在邊的人，雖然不如林語等人中用卻勝在與王妃分深厚，最得王妃信任。

　大娘子的侍攔住擋著大娘子路的王嬤嬤，低聲道，“大娘子送小娘子們回住，才耽擱了些時間，怕王妃等得及，都沒來得及回住歇腳就立刻來回話，嬤嬤心疼大娘子些。”

　王嬤嬤推開大娘子的侍，小跑追上大步流星的大娘子，喋喋不休的埋怨，“您明知道王妃等的急，為什麼還要管那些不相干的人，直接將四娘子帶來王妃這......”

　‘啪！’

　王嬤嬤難以置信的捂住左半邊臉，驚訝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大娘子才十二歲，又從來沒做過親自打人臉的事，用在王嬤嬤臉上的力道井不算大，而且手疼程度未必比王嬤嬤的臉疼的程度輕。

　但看見王嬤嬤難以置信的表后，因為親眼見到弟弟和父親的爭執卻無能為力，始終悶在心底的焦躁和抑終于得到了緩解。

　弟弟年，父親睿智，母親卻耳子，總是被這些刁奴影響，要是父親，必要將這些刁奴都遠遠的攆出去，再也看不見才好。

　氣上心頭，大娘子又給愣在原地的王嬤嬤右半邊臉補了一下，才冷漠的轉，繼續往燈火通明的地方走。

　直到大娘子走遠，王嬤嬤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遭遇了什麼，頓時覺得整張臉都火辣辣的，不是大娘子打的太重，而是因為在全院子的仆人面前被小主人親自賞下耳。

　想起這些年兢兢業業的為王妃辦事，甚至為了王妃忽略自己的親生兒，卻換來小主子無緣無故的當眾辱，王嬤嬤悲從心來，抹著眼淚回自己的房間。

　為何王妃聰明伶俐又隨和善良，小郎君和小娘子們卻沒有學到王妃半分？

　紀新雪對正院發生的事一無所知，他正坐在棲霞院東廂房的外間，聽松年給他選的小廝繪聲繪的描述嘉王大怒的過程。

　說起來也是巧，松年告訴碧絹和晴云不必特意紀新雪醒來后，順便將冬月和臘月帶走，讓他們搬些東西。

　冬月已經十五歲，不能再隨意出棲霞院，臘月才十歲就沒有那麼多規矩，此時正是臘月在與紀新雪說發生在前院的事。

　難為他只有一個人，竟然能將前院所有人的神態和語氣都學的七七八八，還能記住每個人說的話。

　四娘子和紀新雪離開后，嘉王也重新洗漱，換下騎裝穿了松快的服才去烤的地方。

　沒過多久，大娘子、二郎君和三娘子回府，前院才徹底熱鬧起來。

　臘月被松年帶走，專門負責往火焰里放木炭。

　先是大娘子與嘉王說，“聽聞黎王下個月壽辰，黎王府的兄長在國子監廣發請帖，看樣子除了賀壽，還有慶祝封王的意思。”

　嘉王聞言，毫不掩飾輕視和嘲笑，“沒想到長兄竟然是這般給弟弟們做榜樣。”

　三娘子接話，“我今天也聽到有人說壽宴的事，是振王府的寧和縣主，還說要請學堂的所有人去王府吃宴。”

　紀新雪聽到這里，立刻找到重點。

　按理說封王這樣的喜事，應該廣邀姻親和群臣慶祝。四位皇子封王已經有大半個月，卻始終都沒有要在王府設宴的消息傳出去。

　其中的原因說起來十分心酸。

　焱帝不喜歡皇子和朝臣走得太近。

　這個‘太近’的范圍，全憑焱帝的心。

　蘇嫻給紀新雪講的瑣事中，曾有過大皇子黎王出現在禮部員私下相聚的飯桌上，隔天就被焱帝以前失儀斥責、足三個月。

　相同的故事還發生在伊王、嘉王和振王上，就連焱帝最小的兒子，尚未封王的十皇子都遭遇過與哥哥們相同的經歷。

　可想而知，焱帝是有多防備兒子們。

　皇子們都不是頭鐵的人，關鍵是他們十分清楚，他們敢頭鐵，焱帝就敢拿著大刀往下剁，因此皇子們除了至今都未朝之外，平時也都盡可能的與朝臣們保持距離。

　其他事低調也就算了，封王這樣天大的喜事再低調，就有些說不過去。且不提皇子們心中是否難。若是悄無聲息的封王，哪個朝臣還肯看得起他們？

　想來黎王府和振王府所謂的大辦壽辰，就是因為怕明晃晃的說為了封王設宴會宮中焱帝的眼睛，所以才借著壽辰做幌子。

　否則往年怎麼從來都沒見哪個皇子敢大辦壽辰？

　黎王的生辰在下個月，振王的生辰在五月。

　伊王的生辰在四月？

　紀新雪抱手心茶盞，斷定嘉王會因此生氣。

　原因無他，嘉王的生辰在正月，早就過去了。

　按道理來說，皇子們一同封王不分尊卑，就該按照排序依次辦宴。

　應該是黎王、伊王、嘉王、振王，因此嘉王才會早就為宴席做好諸多準備后，仍舊耐心思等待。

　誰能想得到黎王、伊王和振王居然慫到以壽宴做幌子，直接不帶嘉王玩。

　就算是泥人遇到這等事，都要氣得想要洗澡，況且是向來以跋扈、驕縱聞名的嘉王。

　紀新雪搖了搖頭，更加奇怪這邪火為什麼會燒到紀璟嶼上。

　難道紀璟嶼還能傻到不替親爹說話，反而替欺負親爹的叔伯們說話？

　臘月繼續回想之前發生的事，過程與紀新雪的猜測大同小異。

　聽了三娘子的話后，嘉王的臉立刻沉了下去。

　大娘子看到嘉王臉不好看，才想通其中的彎彎繞繞，也氣得俏臉紅，道皇叔與皇伯們欺人太甚。

　二郎君和三娘子都是聽了大娘子的解釋，才反應過來所謂的壽宴是封王的宴席，臉也都不如之前平靜，三娘子甚至鬧著要與振王府的寧和縣主絕，

　嘉王反而像沒事人似的放下刀去拿制的醬料，均勻的往烤上刷，對兒們道，“你們有心生氣不如給阿耶出個主意，要如何回敬這些讀書讀到狗肚子里，竟然連‘兄友弟恭’四個字都不認識的混賬東西。”

　三娘子最沉不住氣，“他們不顧阿耶，阿耶也不必顧及他們，我們明天......三天后就開宴！”

　大娘子思索半晌，拉住側氣鼓鼓的妹妹，皺著眉緩聲道，“阿耶若是先辦宴席，反而被皇叔皇伯們倒打一耙怎麼辦？不如......”

　“大娘子看著遠方沒說話。”說到這里的臘月面帶愧，“或者大娘子說話的聲音太小，奴沒能聽見。”

　紀新雪思考了下，覺得不是臘月沒聽清而是大娘子確實沒說話。

　他認為大娘子當時八在指著皇宮的方向，竄弄嘉王進宮告狀。

　只能說大娘子和三娘子不愧是四娘子的姐姐，這副‘你們不讓我吃飯，我就掀桌，大家都別吃。’的模樣，簡直霸道的如出一轍。

　“沒事，你繼續說，我只要聽個大概就行，免得日后不知深淺說錯話，讓阿耶和阿兄再想起今日的不快。”紀新雪從荷包里拿出個銀花生放在桌子上，“給你和冬月拿去喝茶。”

　臘月重新出笑容，喜滋滋的謝了賞，繼續說后面發生的事。

　嘉王沒對三娘子和大娘子的話發表意見，而是將目放在始終一言不發的二郎君上，“璟嶼，你怎麼說？”

　二郎君沉默半晌，直到嘉王的耐心快要耗盡，才抬起頭直視嘉王的眼睛，“兒以為皇叔與皇伯們未必是故意，也許黎王伯先定下壽辰擺宴后，伊王伯和振王叔實在沒想到其他辦法，才會效仿黎王伯，井不是有意蒙騙阿耶。”

　“哼”嘉王手拍在二郎君肩上，似乎有些不高興，“你倒是會給他們找借口。”

　三娘子急得說話打結，“可是，嘉王府，阿耶就任由他們欺負？”

　嘉王不可置否，仍舊盯著二郎君。

　二郎君這次沉默的時間格外久，才慢吞吞的開口，“我記得阿娘的生辰正好在伊王伯之后，振王叔之前。阿耶也可以再找其他理由，四妹院子里的彩云月季開得那般好，廣邀賓客來賞花也是個主意。”

　大娘子和三娘子面面相覷，們都下意識的抗拒二郎君的主意，卻一時半會說不出來反駁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