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拆鴛鴦,離魂慘,隔雲山,相思苦,會期難。倩人寄扇,損桃花。到今日割斷,芳草天涯。
——
念眉的很厲害,每走一步都能覺到自己心臟快速而大力地跳。甚至等不及醫院裡總是久等不來的電梯,直接從樓梯間一路往上跑到喬所住的病房。
被擋在門外,擡起頭以懇求的眼神看著穿白大褂的醫生:“……醫生,喬是我的老師,我是親屬……你讓我見見,快不行了,你讓我見見!”
穆晉北扶住肩膀拉開,“沈念眉,你冷靜一點!”
拽住他的袖,哽聲道:“不是你們告訴我老師不行了嗎?不是說要來見最後一面嗎,爲什麼不讓我進去……這時候了還等什麼?還是說……這又是你們心積慮的騙局?!”
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事,果然,演出一結束穆晉北就神凝重地對說喬的病急轉直下、呼吸衰竭,讓趕到醫院來見最後一面。來不及參加演出後的互環節,用最快的速度卸了妝趕過來,一路上手腳都像不聽使喚似的,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張難得快要吐了。
可到了這裡卻不讓進去,還要冷靜……怎麼冷靜得下來?
穆晉北穩住,“我接到消息的時候醫生還在搶救,也許他們還在努力……”
話音未落,病房的門就打開了,念眉看到葉朝暉跟在醫生旁一起走出來。
主治醫師緩了口氣道:“哪位是家屬,可以進去看看。病人已經不是太清醒,儘量順著的意思,不要讓太痛苦。”
念眉震驚而又充滿疑問地看向一旁的葉朝暉,有太多話想問,但這一刻全都問不出口。
“快進去吧。”穆晉北在耳畔輕聲提醒,也知道死神留給的時間不多了。
兩個男人留在外面,穆晉北遞給葉朝暉一支菸,兩人站到臺上去。
“沒想到這麼快……”他吐出一口菸圈,“喬死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葉朝暉臉上沒什麼表,“跟以前一樣。”
“你最終也沒滿足的願,進不了葉家門,得不到你父親,甚至最後一面也見不上……你也算是對你媽有個代了。”
葉朝暉狠狠吸氣,全然不理那尼古丁的煙霧刺得他肺管疼痛,“還不夠……比起我媽承的那些,還遠遠不夠。”
穆晉北偏過頭認真看他,“大暉,照理兒你家的事我不該管,但是蘇城拿地這件事,鬧大了對誰都沒好。人一旦去世,那些生前實現不了的願也就隨他們散了,跟這世界再沒什麼關係了,可是活著的人是無辜的……我怕你會後悔。”
他卻笑笑,“你是說沈念眉嗎?放心,用不了多久就會想通的,很快。”
念眉在病牀旁邊俯下/,喬微微睜開眼睛,哽咽地輕喚:“老師……”
“念眉……”喬見是,神好像好起來一些,強撐著已經沙啞的嗓子問,“葉炳呢,他在哪裡?”
念眉知道老師一輩子的執念就是那個男人,可是剛纔在病房外只看到葉朝暉,並沒有看到他父親的影。
“老師,他也許要晚點才能過來。他很忙嘛,你知道的……”忍不住掉淚,這樣的謊言是們小時候喬用來哄他們和麻痹自個兒的,後來們長大了,漸漸懂得分辨,而說了二十年同一個謊話的人自己卻早已信以爲真。
“呵呵,忙……”笑起來,“騙人,你們都合起夥來騙我……他有多忙呢?不過就是放不下那個人和他的兒子罷了!對了,阿暉呢,他剛纔還在這裡,你們沒在一起麼?”
焦急起來,眼睛圓瞪,上滿各種儀管子還彷彿恨不能撐坐起來。念眉拉住的手安,“他在……他在的,我跟他在一起,我們在一起的!”
“那就好……那就好,呵呵,那個人以爲靠兒子就能綁住他了?現在有你啊,念眉,有你……阿暉喜歡你,你們在好好的,他就不會再反對他爸爸跟我在一起了。”
念眉抹掉臉上的眼淚,“老師,你別想太多了,好好養病,等你好起來,他還會來看你的。”
“我自己的,我自己知道,你以爲還是十幾二十歲的時候麼,什麼病都能好……”目凌厲了一些,看著念眉道,“你讓他來見我,告訴他我不行了……讓他來見我!”
的手枯木一樣纏上來,念眉卻只得搖頭,“老師……對不起……”
做不到,上回是借葉朝暉傷了的愧疚才讓葉炳到醫院來了一趟,現在無論如何是做不到了。
生死關頭,讓人留下永久憾,難道不是上佳的報復方式?他怎麼可能錯過。
“……是因爲劇團的事?”喬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你跟阿暉吵架了?就是因爲劇團的事……”
看來在病房裡,也並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
念眉的心揪痛起來,預料到接下來要說的話一定是令人驚怖且無可挽回的。不想聽,不想再被這樣的矛盾夾困至無法呼吸,甚至想逃走,可又放不開眼前母親一樣的人……
“賣掉……賣掉劇團,早就不行的東西,死死在手裡,有什麼意思?……賣掉吧,讓他們散了……只要你跟阿暉還好好的。”
終於還是說了出來,念眉猶如全被冷水澆,徹骨寒涼。
都不記得後來又說了些什麼,從病房裡走出來的時候臉上的淚痕已經幹了。
等在外面的人都迎上來,人人都試圖說一些安的話,可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喬葉呢?”輕聲問,“我老師的兒喬葉,現在在哪裡?麻煩你們通知,來見老師最後一面。”
葉朝暉站在離最近的位置,“念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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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他的聲音,像被針扎到一般,擡起頭看他,“葉朝暉,你得償所願,滿意了嗎?”
他的脣輕輕了,沒有出聲。
“你到底跟老師說了什麼,讓捨得割捨這一輩子的心?”眼裡重新泛起淚,“讓我猜猜看,你一定是講,沒有了劇團你才能心無芥地接我,讓進葉家門、讓你父親來看探,對不對?”
葉朝暉依舊沉默。
“你這樣消費你的父親,不知他本人怎麼想?你以爲這樣就是爲你媽媽報仇了?你在侮辱你的家人,侮辱你自己!不會爲你到驕傲的,只會因此而到恥!”
穆晉北在後喝止,“沈念眉!”
葉朝暉已經一把掐住的下顎將抵在牆上,紅著眼睛道:“你沒資格提我媽!”
痛極,卻反倒笑了,“那你就有資格傷害我最親近的人嗎?養母爲大,老師把我養大,就相當於我的母親。你媽媽走了,你還有父親,還有兄弟姐妹和整個家族,我呢,我什麼都沒有了……”
笑著笑著終究還是落下淚來,“你說過你當年是爲正義和公平才選擇學法律,現在這樣,連我僅有的親人和家園都不放過……談得上什麼公平正義?葉朝暉,我竟然到今天才看清楚你……”
再也不會他葉大哥,他已不再是最初認識的那個人。
他咬牙強忍著怒氣,卡住的手就是不肯鬆開。
穆晉北走上前來拉開他,低聲勸解,“大暉,你冷靜點,這裡是醫院。”
念眉終於得以掙開桎梏,不哭也不說話,安靜地坐在走廊的長凳上等喬葉過來。
母相見之後,喬撒手人寰。
念眉還是沒有哭,也許最撕心裂肺的時刻都是在病房裡見最後一面,喬葉還沒走出病房已經暈倒,衆人又手忙腳安排別的房間給休息。
“別擔心,醫生說只是緒激,不堪負荷,休息一會兒就好了。”給安的人竟然是穆晉北。
念眉點頭。走進病房去,病痛早已將當年的名伶折磨得不樣子,仔細凝視一會兒,親手爲喬拉上白單。
重新回到長椅上,等著喬葉醒來。沒有緣的姐妹,如今已是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葉朝暉不知去了哪裡,先前似乎他一直在這裡進出。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也不必擔心他會對喬葉做什麼過分的事,撇開親這一層不提,喬葉邊自有真心護的男人。
著手背,未愈的傷口已經沒有那麼疼。其實你不予利劍他人,沒有誰能輕易就傷人至深。放下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跟葉朝暉到此爲止,從今往後連做戲都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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