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城,臨江書院。
董書蘭一白靜坐于一方荷塘前,手持書卷,眉間淡然。
荷塘里荷葉舒展,花已含苞,靜待綻放。
“稟小姐,傅家家主于今日辰時離開臨江,去了下村方向,說是……端午佳節,問鄉民。”
董書蘭翻了一頁書,低聲道:“這個老狐貍……他那兒子呢?”
“回小姐,他那兒子與之同行。”
董書蘭輕吸了一口氣,依然淡然。
“今晚臨江詩會……我原本想和傅家家主一見,對他兒子之事表明歉意……順便談談糧商的問題,他居然提前走了,你說,他是故意還是……無意?”
邊丫環小旗愣了一下,“奴婢,不知。”
“我就隨便說說,……臨江詩會,既然是詩會,這臨江的才子們可別有親疏,半山書院那邊尤其要給足面子,告訴那些學子們,臨江的李老夫子,田大家等人都會參與,秦老也會前去,至于四大布商和三大糧商……暫且晾一晾。”
小旗躬領命正轉離開,董書蘭忽然放下書卷,展一笑。
“布置下去,明日一早我要出城。”
“小姐要去哪?”
“下村!”
……
夜風搖曳著燈籠,微黃的燈灑滿庭院。
傅小和白玉蓮相對而坐,石桌上已擺上了四個涼菜。
“酒呢?”
“稍等。”
白玉蓮仔細的端詳著面前的這年,十六歲的年面沉穩如山,雙眸深沉似水。
早上那迎頭一刀這年臉上的張他是瞧見的,可他沒有料到的是這年居然沒有倉惶躲閃。
那一刀若落下,這年就是兩半。
他在空中轉時便知道了這是東家,但他依然劈下了那一刀,并無它想,就是嚇唬一下。
那一刀沒有嚇到這年,甚至因為那一刀,這年居然想收了他。
如果他真能釀造出那烈酒,跟著他又何妨,至這年有一份尋常人沒有的膽識。
傅小沒有看白玉蓮,也沒有和白玉蓮閑聊,他低頭看著那些小冊子。
當春秀又端來兩盤食的時候,院門口響起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酒來了。”
傅小隨口說了一句,依然沒有抬頭。
白玉蓮的視線越過傅小的肩膀,便看見傅老爺帶著張策易雨和劉師傅一溜小跑的進來。
“了,了!”
傅老爺興的道。
“爺,爺,此法,真的可行!”
傅小合上小冊子收懷中,笑道:“辛苦大家了,要不……一起嘗嘗?”
劉師傅慌忙回道:“此酒出鍋時小人和東家管家已經嘗過,爺您品品,和您的預期如何?”
傅大大喇喇的坐下,對春秀吩咐道:“上酒!”
春秀提壺,斟酒,酒香四溢,白玉蓮鼻翼微,雙眼頓時亮了。
他端起酒杯,放在鼻端深深一嗅,“好酒!”
他舉杯,一口飲盡,火辣辣的味道將味蕾燃燒,順吼而下,仿佛在膛炸開。
他屏息一瞬,深吸了一口氣,雙手一拍石桌,再道:“好酒!”
“了?”傅小笑盈盈問道。
“了!”白玉蓮毫不猶豫的答應,傅小心里大喜,“春秀,為白大哥滿上,我等,共飲!”
酒烈,并不醇厚,對于此前喝慣了低度酒的白玉蓮和傅大而言,此酒已是上品,比之紅袖招的添香酒更好,但對于傅小而言……這東西真的不行。
“此酒酒幾何?”傅大看著劉師傅問道。
“酒極低……小人預估,一斤糧酒二兩上下。(注:一斤十兩制)”
傅大皺起了眉頭,碎碎低語:“此酒為大米所釀造,一石大米合一百二十斤市價兩千文,計一斤大米十七文,出酒二兩……這一兩酒豈不是九文錢的本?”
他抬頭著張策問道:“余福記的酒……多文一兩?”
“回老爺,余福記的酒五文錢一兩,”他頓了頓,又道:“此酒和余福記的不一樣,此前的酒以麥或者稻為材料,未經過……蒸餾,一斤糧酒四兩余。”
傅大思量片刻,說道:“如此,此酒作價至十五文才有利潤。”
傅小擺了擺手,笑道:“這酒的價格,我來定。”
“也好。”傅大并未反對,反正這酒是他兒子搗鼓出來的,反正余福記是自家的,他怎麼賣就怎麼賣,只要高興。
只是數日之后,余福記排隊搶購之時,傅大聽了那酒的價格才真正的大吃了一驚!
這銀子,原來可以這麼好賺的?
“此酒,可有名字?”白玉蓮問道。
“就……西山瓊漿。”
“好名!”
“劉師傅,此后,原本的酒全部采用這蒸餾之法,你等多加研究再尋改良之策,另外……張管家,在西山下尋一涼之地,作人挖一地窖,要深,要大。”
兩人應下告退離去,傅大和白玉蓮都沒有問這地窖來干啥,只以為是爺想要在冬季存放一些冰塊,用作夏日里消暑。
壺中的酒并不多,月上柳梢時分,酒已盡,主要還是白玉蓮喝得多。
他有些微醺,心里自笑,不過喝了半斤,便當得以往三斤有余,當真是好酒。
“公子,謝過,告辭。”
白玉蓮起,傅小淡然的揮了揮手,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門后。
庭院里就剩下父子倆和春秀。
春秀自府,傅大沒有將當做外人。
“我兒啊……”傅大臉微紅,搖著一把扇子,端著一壺茶,“如果你娘親還在,會有多高興呢?”
這一晚傅大說了許多,或許是七分酒意,也或許是這些話抑在心里太久。
他說起了傅小此前所做過的那些荒唐事,說著臨江的商賈大戶明面上對他恭維有加,暗地里卻嗤之以鼻。說著某人家的兒子中了舉人,這便要去上京參加會試,又某人家的兒子生財有道文采斐然等等。
將自己的兒子與別人家的兒子作比較,這或許是屬于人父的通病,傅小并不介意,何況傅大更多是對然悔悟的兒子的夸獎。
“古人云浪子回頭金不換,我兒啊……切莫辜負了這……好時!”
傅大說著睡,那張微紅的胖臉上帶著笑意,這便是欣。
傅小一直聽著,未曾言語,心里對這個父親多了幾分認可,對于此前的自己,也多了幾分了解。
……
將父親安頓好,傅小在房間里靜坐,想了片刻,對春秀說道:“秀兒,磨墨。”
春秀對秀兒這個稱呼并不抗拒,甚至有些歡喜,取了硯臺,仔細的磨墨,尋思著爺已經……好些年沒有過筆了。
傅小倒不是要寫些什麼,而是想要練練這筆字。
前世小學時候練過,從此便丟棄,如今提筆,非常的生。
筆懸于紙上,一滴墨落了下去,在紙上染了一圈墨暈,四散開來,這紙,便算是廢了。
“這紙……太差。”
“爺,這可是墨香齋出的紙,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唔……我知道了。”
換了一張紙,這次筆落了下去。
南歌子.游賞山與歌眉斂,波同醉眼流。
游人都上十三樓。
不羨竹西歌吹、古揚州。
菰黍連昌歜,瓊彝倒玉舟。
誰家水調唱歌頭。聲繞碧山飛去、晚云留。
停筆,傅小眉頭皺,這筆,實在難以駕馭,這字……實在難看啊!
春秀湊了過來,視線落在紙上……這字,真是難為了爺。
咦,爺寫的這詞,倒是不錯的。
春秀識字,但對于詩詞當然沒什麼研究,只是虞朝文風鼎盛,才子輩出,對于春秀這般十六七歲的,才子佳人的故事當然有著極大的吸引力,多便也聽過一些臨江才子所傳的詩篇,尤其是臨江四大才子,每每詩會,都有極的詩詞流出,在坊間傳唱甚廣。
但自家爺作詞……這就有些顛覆春秀的認知了。
“這是……何人所作?”
傅小看完了《三朝詩詞紓解》,又去了一趟傅府書樓,確定了這個世界沒有曾經的那些牛人,所以,他淡淡的一笑,“這是本爺所作!”
春秀張開了兒倒吸了一口涼氣,“爺……”
“嗯。”
“沒啥。”
“不信?拿紙來,本爺再作一首給你瞧瞧。”
春秀鋪好紙,甚是期待。傅小提筆揮毫,一蹴而就。
字還是那麼丑,但這首詞卻令春秀驚艷。
江北月,清夜滿西樓。
云落開時冰吐鑒,浪花深玉沈鉤。
圓缺幾時休。
星漢迥,風霜新秋。
丹桂不知搖落恨,素娥應信別離愁。
天上共悠悠。
停筆,“如何?”
春秀的小心肝兒都快蹦了出來,“極好!”
“當然極好!”傅小笑了起來,放下筆,起信步在房間里走著,“爺我以前是不是很荒唐?”
春秀點了點頭,然后想了想,又連忙搖了搖頭。
爺可是秀才,如今爺落筆詞,以前、以前爺一定是韜養晦!
對,就是這樣,不然說出去誰人敢信?
春秀并不清楚這兩首詞是什麼水準,但本能覺得應該是很高的,如果這兩首詞放出去,臨江才子恐怕會有爺的一席。
傅小了春秀的頭,站在窗前,著天上的星月,沉默片刻,說道:“其實……爺我以前是真的荒唐,不過以后不會了。”
“夜已深,各回各家,各找……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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