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紈曾經是黎喬的。

　早前，聽說《偶像直播101》要開播，偶然從熱搜上看到了因為人設獨特、被各大營銷號重點播報的道士黎喬，還看見了黎喬提供的那張師兄弟合影。

　合影像素不高，黎喬站得又遠，因此其實看不太清他的臉。但他穿著道袍，擺在風里飄，高挑清瘦的側影在一眾參差不齊妝容各異的練習生里，簡直出塵絕俗。

　小紈因為這張照片對黎喬一見鐘，還做過一段時間的，那時候跟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們一起打榜、投票、吹彩虹屁，過得特別快樂。

　然而好景不長，節目首播當晚，黎喬就被嘲上了熱搜，黑點也一個個接踵而至：剛忍過商低，又發現他素丑，剛安完自己只看妝后，又發現他業務能力差，舞臺表現也不爭氣！還有被其他練習生排的料、傳得沸沸揚揚暗導師的緋聞……

　一波又一波的打擊，讓小紈也從反駁到搖、從搖到，甚至懷疑自己當初的“一見鐘”，也是低像素照片下自我腦補的結果。不忍心黑黎喬，卻也不想再看到他的相關，取關了節目組，把微博卸載了，決定以后只看短視頻上的貓貓狗狗取樂。

　卻沒想到，好不容易清靜一段時間的世界，最近又被名為“黎喬”的病毒接二連三侵了。

　最開始，是“選秀變通靈之戰，反轉大戲比宮斗還彩”那個視頻火了，小紈意外點開，還唏噓慨了一會兒，心想自己雖然看走眼，但好歹黎喬沒有在最關鍵的事上撒謊，算他沒辜負自己的喜歡；

　沒幾天，又刷到“直播事故致黎喬素曝”的熱搜，小紈忍了又忍還是點了進去，看見黎喬漉漉地從水里抬起頭來那一瞬間，覺自己的心臟又重重跳了幾下，簡直比當初一見鐘時還厲害……

　然而前車之鑒在前，小紈甩甩自己不聽話的手，強行讓自己從抖音退出來，加個班冷靜一下。

　等加班出來，穿過熙攘的人流，小紈卻再一次聽旁邊兩個孩子邊走邊討論：“那個黎喬你知道麼？他剛才直播居然……”

　孩子們越走越遠，后半截話也飄散在風里，小紈再也按捺不住，掏出手機，這回不是打開短視頻APP，而是直接下載回了微博。

　深吸一口氣，本以為自己要在搜索框輸黎喬的名字，才能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麼，誰知道剛選到“發現”，在“微博熱搜”的小框框里，就看到了滿滿的、想看的名字。

　#黎喬素##黎喬怎麼養回來的求方##黎喬軸宣布名次##黎喬第三十五名##黎喬發言##黎喬發言水平#……

　小紈都快不認識“黎喬”這兩個字了。

　曾經面對喜歡的人被罵、被嘲，每次看到，心都會痛一下；這一次，也是深吸一口氣，做足了面對腥風雨的準備，才逐條點開熱搜，然而呈現在眼前的——

　“#黎喬素#這個話題詞已經霸占熱搜榜第一的位置一整天了，我本來對豆選秀不興趣，心想難道這人的素就真這麼好看嗎？我打開一看，臥槽，確實很好看！”

　“雙標就是我看這熱搜快掛了一天了真煩人，但是打開看到臉就不爭氣地多看了一會兒[吃瓜]，就一會兒，一點點時間，真的。”

　“#黎喬發言##黎喬發言水平#這兩個熱搜下抨擊的圣母有事嗎？真的早就看膩了那些‘我上來就是占了你的位置’‘xx男孩都是好孩子都值得最好的’……拜托，這可是101，以等級制和大逃殺特質穎而出的賽制，能站上高位的靠的都是獨特魅力和生存法門，圣母們一句‘都是好孩子’就強行把差異抹平了，虧不虧心啊？？”

　“#黎喬發言水平#純路人，我等黎喬這種敢穿泡沫、坦坦的猛人很久了，營銷號還問什麼水平？看了很爽、引起舒適的水平！”

　“#黎喬第三十五名#看到那些質問黎喬對手那麼努力憑什麼被他下去的，真是看笑了。首先，黎喬跟臧舒差著二十幾名，差、距、很、遠，能看懂嗎？節目組故意制造的效果罷了，實際掉臧舒的，是那些五十多名徘徊的人，跟黎喬搭不上邊，OK？

　其次，麻煩你們搞清楚，努力只是過程，魅力才是結果，努力了卻沒表現出魅力，沒能吸引到，這難道不是說明努力的方向錯了？方向正確的人，憑什麼要替錯的人買單啊？

　最后，黎喬今天純素出鏡，最后的發言也能看出他的智商商絕對被低估了，排名三十五個人覺得只低不高，那些在熱搜里質疑的，要不咱們一起持續關注，我敢保證你們臉疼的時候在后面！！”

　……

　小紈靠在出租間的沙發上，無聲傻笑著看完了這些評論。只是個普通的、在城市中打拼的上班族孩，被日復一日繁雜瑣碎的日常消磨著，然而這會兒看累評論，了眼睛，抬頭見頭頂的暖燈，腔里也漲滿了一自豪、充實的力量。

　再回頭，點開熱搜里目前熱度最高的那個視頻，看到最后，眼眶微紅地又聽黎喬說了一遍：

　“……既然你們都沒有放棄，那麼我也不會放棄。

　今后，請與我并肩同行吧。”

　*

　直播已經結束，錄影棚里卻有很多人遲遲不愿離去。

　經過這段日子，有些練習生已經培養出了友，不舍分離，在臺下擁抱、絮絮叮囑，還有人嚎啕大哭；有些人則懂得抓住時機，趁沈沨和導演還沒走，趕走上前套近乎、各種討教；還有個別人，什麼都沒做，卻只是安靜蹲下，手久久著剔堅的舞臺。

　這里面，就包括剛剛被黎喬PK下去的對手，名臧舒的練習生。

　雖然網上都說這是節目組故意制造的效果，他淘汰跟黎喬無關，但黎喬心里清楚，如果不是自己穿來，原主八十多名淘汰，臧舒起碼這一是能險險留下的。

　黎喬站定了看著臧舒，明明就那方寸大的一小塊地兒，臧舒眷而溫地了十幾分鐘好像還沒夠。

　不過蹲得太久，難免不過，臧舒站起來時眼前發黑、踉蹌了一下，一只干燥微涼的手拉住了他。

　他抬起頭，看到黎喬站在他面前。

　臧舒怔了下，點頭：“謝謝。”

　“不用。”黎喬微微偏著臉，低聲說，“……是我該謝謝你。”

　“一樣的，你也不用謝我。”沒想到臧舒很大方地笑了一下，說道，“其實我認同你說的，需要靠你讓才能進下一的人，在這個比賽里沒有競爭力。哪怕這一茍住了，下一還是要淘汰。”

　他了一眼頭頂的聚燈，嘆了口氣，“我只是太不舍得了。”

　“為什麼？”黎喬停頓一秒，忍不住提出自己的疑，“我看過你的舞臺，你唱跳都很好，尤其看得出你是真心喜歡跳舞。”

　臧舒著舞臺的目太純粹，黎喬看遍人心，甚至相信他并沒有多圖那些流量和名氣，“哪怕不在這里了，你去開個舞蹈工作室、當舞蹈老師，不還是可以繼續自己的好嗎？這行每年幾百個選秀豆，能長紅的是極數，你做舞蹈老師，說不定將來比這里的大多數人賺得都多。”

　“不是的，”意料之外的，臧舒搖了搖頭，說道，“其實不是。”

　“以前我渾渾噩噩，雖然從小學舞蹈，實際上卻對跳舞沒有多熱，只是完任務。直到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站上了偶像舞臺，那時候我只有兩三個，但們嗓門特別大，在臺下聲嘶力竭地我的名字。”

　“可以說，聚燈打下來的時候我覺不大，聽到們我名字的時候，我才第一次渾開始發抖，覺到整個人都被照亮了。”

　“我第一次覺到有人是這麼需要我，即使毫無關系、相隔甚遠，們也毫不計較地著我，我愿意在舞臺上繼續為們跳舞，讓們繼續為我歡呼，為我尖。”

　臧舒輕聲說，“與其說是我真心喜歡跳舞，不如說我是因為真心貪著舞臺，才因此上了跳舞。”

　黎喬聽他這樣說，心里的疑問有一部分被解答了，另一部分卻蓬生長、在他心頭搖擺得愈發晃眼——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問，就聽見臧舒長舒一口氣，說道：

　“但偶像的保質期是很短的，我慢慢發現除了熱，適合也很重要。《偶像直播101》就是我給自己的最后一次機會，如果做不到，那我就丟掉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也讓們去選擇更好的人。”

　“現在看來，我果然還是不適合啊。”臧舒比黎喬要矮一些，他稍微踮起腳，才笑著拍到了黎喬的肩，“就借你吉言了，說不定當舞蹈老師更適合我。將來如果你出道，找我的工作室編舞，給你打八折哦！”

　直到臧舒走出去很遠，黎喬還留在原地。

　他獨自在舞臺邊沿坐下，敲了敲堅反的地板，似乎想看它究竟有什麼不同凡響的魅力。

　他過長的眼睫垂下來，逆著璀璨的頂，映得眼睫下的瞳孔瀲滟又空濛。

　“PD，沈PD？”不遠，程曉鷗導演察言觀，主道，“要不然我他過來跟您聊聊？”

　沈沨收回視線，淡淡揚了下角：“不用了，走吧。”

　他確實察覺到了黎喬跟以往的不同，對足夠敏銳也足夠悉黎喬的人來說，這種變化幾乎可以說是胎換骨。

　然而他卻不想深究，不想拆穿。

　與過往那個“黎喬”相的記憶屬于他，但就如鏡中花水中月，打個不恰當的比方，給他的覺，像是一本書的容被強行移植到了他的記憶里。

　唯有最近幾天來的黎喬，才是跳、鮮活而生機的，好像他的一笑、一皺眉、一瞪眼，才讓沈沨首次到了真實的溫度，自己新鮮、好奇，不自地關注著他，又不愿貿然干擾。

　“好好好，走吧！”程曉鷗練地笑容可掬，“對了PD，明天選手們就要選下一公演的曲目了，您如果有時間的話，介意到場指導一下練習生嗎？”

　這本來沒寫在行程里，不過沈沨就是點擊率的保證，節目組請他當然是多多益善。程曉鷗也是賊，一眼看出沈沨現在心好，還對黎喬有那麼一點兒興趣。

　二公演是位置對決，選手需要（從vocal、dance、rap）選定自己的優勢技能，在同位置卷里，只有靠最出的業務能力、最吸睛的舞臺表現，才能穎而出。

　“好啊，”沈沨居然有點期待黎喬還能搞出什麼事，“我會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