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患者的況, 除了負責輔助治療的職業經理人，治療方案沒有被告知工作室方的任何人。

　擔心喻堂的狀態，心理咨詢師原本還設計了溫和緩進的暗示流程。真正開始進行治療時, 卻發現喻堂在潛意識里對正常生活的格外強烈。

　喻堂比想象的還要更配合。

　即使在這個狀態下，他能夠承的力，甚至依然比不健康的普通人強出了不。

　喻堂的況很罕見，治療方案也特殊, 研究參考價值很高。參與治療的幾個醫生和咨詢師詳細記錄下了全部治療過程, 通過工作室經理人提供的背景資料，逐漸構建出了喻堂近二十五年的人生。

　留存的錄像證據里, 對一切治療過程中模擬出的攻擊，喻堂都給不出任何反抗。他不懂得反抗，但也不懂回避，只是一味地把那些惡意和傷害吞下去。

　吞下去，消化干凈, 再狼狽地跌跌撞撞站起來。

　他沒有過正常的長環境，看著那些普通人手可及的平凡生活，既羨慕又, 毫無章法地胡索, 想要離那種生活更近一點。

　他只是想像普通人那樣, 說話, 做事, 有一份工作, 有一間房子, 朋友，出去玩。

　可他運氣不好，從一開始就選錯了路。

　這條路要他拼盡全力才能走得, 路上全是惡意和力，堆滿了繁重得好像永遠做不完的工作，四都是割得他鮮淋漓的橫生荊棘。

　他一樣樣都承下來了，爬滾打，一步步熬過去，才知道這條路的盡頭本沒有終點。

　明明是這樣溫和堅忍的人，居然被生生到了這個地步。

　“他比我們預估的堅強好多。”

　進行心理暗示療法的五天后，被Darren請來的高級心理咨詢師選擇提前結束治療，給出了患者狀態達到目標效果的判定。

　“短時間，只要規避過強的環境刺激，可以開始接新的生活環境。”

　心理咨詢師出全部治療記錄：“考慮到患者的格因素，獨居的力最輕，會更好些。”

　Darren不太放心：“沒有人陪護沒關系嗎？”

　“患者沒有自己會被人照顧的潛意識，做不出相關的心理暗示。”心理咨詢師說，“找人來照顧陪護，反而會影響他適應新的生活。”

　心理咨詢師看著喻堂，笑了笑：“而且你一個人回家，會把自己照顧得很好，是不是？”

　喻堂站在心理咨詢師后，循聲抬起頭。

　他剪短了頭發，氣也好了很多。咨詢師替他挑了件素凈的白襯衫，外面襯著淺煙灰的馬甲，整個人看起來比之前更清爽干練。

　這些天住在醫院里，不用到奔波心，不用承任何心理力。甚至隨著治療的逐步推進，喻堂已經漸漸忘了自己曾經為什麼毫不敢松懈，為什麼連安下心好好睡一覺也不敢。

　這些年喻堂的生活范圍都太窄，他還不到二十五歲，整整五年的時間，除了工作上的集，社關系近乎閉塞。

　忘掉那些被填滿的工作容以后，喻堂的生活幾乎是一片空白。

　那些被出來的沉穩、從容、老，被逐層剝離干凈。喻堂迎著咨詢師的目，黑凈的眼睛安靜閃了閃，淡的靦腆抿起來，就又看得見分明未的年氣。

　“好了。”心理咨詢師笑著拍他的肩，“回家吧，以后不會有事了。”

　喻堂朝他彎下肩背致謝，輕聲說：“謝謝您。”

　已經有段時間沒怎麼好好說話，他的嗓音溫溫啞啞，細聽起來，語速依然會比常人有細微的遲滯。

　“不客氣。”心理咨詢師比喻堂年長十幾歲，哪怕結束了療程，跳出醫生和患者的關系，依然很欣賞這個年輕人，“以后有什麼問題，還可以給我打電話。”

　喻堂又朝他鞠躬。

　喻堂想要說話，又因為暫時還沒能恢復流暢的表達能力，眼睫閃了閃，抬起眼睛。

　“不要。”心理咨詢師點點頭，“很快就會好的。”

　喻堂在語言表達上依然存在一些障礙，這是之前那些來勢洶洶的急癥狀留下的后癥，沒辦法單純靠心理疏導治愈，只能讓時間來解決。

　等喻堂慢慢適應了新的生活，徹底融進人群，多和人說話，多進行社活，就能自然而然好起來。

　喻堂不是想問這個，他張了幾次，發現自己說不出想說的話，干脆轉回去，拖出行李箱埋頭翻找。

　行李箱是W&P送的，價值上萬的定制款，深棕手工皮革，木制箱，亞麻隔層，里面裝滿了來探喻堂的來訪者送的禮。

　知道喻堂從工作室離職，半個圈子都毫不避諱地給他發來了賀電。

　心理咨詢師有些好奇，他看著喻堂認認真真找了半天，想要過去瞧瞧看一看，喻堂已經站了起來。

　他的耳有些發紅，角抿起來，雙手攏著一捧糖，送到咨詢師面前。

　心理咨詢師忽然怔住。

　……因為心理暗示的治療，喻堂現在暫時還沒有建立起對事的完整認知。

　喻堂暫時還沒辦法聯系每樣品的價值，也還不太能做出正確的比較。這種狀況會隨著他的認知水平恢復飛快改善，但至現在，對喻堂來說，這一箱子的禮，其實大都是用途不明的奇怪盒子。

　喻堂只認得糖。

　治療里，他們短暫的及過喻堂的年。在那些斷續的回憶里，曾經有人用糖換走了喻堂的未來，間接地把喻堂推進了那個難以掙的深淵。

　可在治療過程中，無論怎麼導挖掘，喻堂依然一點也不覺得后悔。

　他覺得糖是最貴重的東西。

　心理咨詢師看著那捧糖，他已經做了很多年心理疏導，看過了形形的病人，他看著喻堂手里的糖，抬起視線，看見年輕人安靜漉的黑眼睛。

　心理咨詢師理了下，接過糖仔細收好，出手臂，用力攬住了喻堂的后背。

　-

　喻堂被Darren親自接出了醫院。

　別墅只需要在裝上改，并不費時間，已經在喻堂完治療的前一天改裝妥當。

　W&P專門向特聘員工提供的別墅群，當然沒有三百平米那麼闊氣，但不論大小還是朝向都剛好，門前還有一片小花園。

　喻堂住的這一棟，還特意考慮到了他的特殊況，不只在宜居上進行了改裝，每件家上都著標簽，冰箱里有不新鮮的蔬菜水果，基礎設施完善，該有的生活必需品一樣不缺。

　只要喻堂愿意，可以在家宅上十天半個月不用出門。

　“年假有三個月，喻先生放心休息。”

　Darren幫喻堂把箱子拎進門，又拿過另一只手提包，取出臺嶄新的筆記本電腦：“W&P不限制領導崗辦公地點，這臺電腦連接的是公司的網，等年假結束了，可以自由選擇去公司還是居家辦公。”

　Darren把電腦給喻堂，笑著說：“當然，我們也無比歡迎您提前職。”

　醫生代過，喻堂現在最需要的是正常流，他的學習能力非常強，會迅速吸收所有接收到的信息，重新構建自己的認知水平。

　Darren沒有刻意把喻堂當作病人對待，領著喻堂悉了別墅，又詳細給他介紹了就職流程和工作容。

　喻堂安靜地聽著，等Darren全說完了，才拉過那臺電腦打開。

　他坐在電腦前，認真想了一會兒，試著了電腦漆黑的屏幕。

　“這樣打開。”Darren替他按下開機鍵，“也可以錄您的指紋。”

　喻堂看了一陣那臺電腦，他出手，指尖逐個著鍵盤，像是在一點點索著對應記憶里的位置。

　他坐了幾分鐘，打開文檔，敲下了一行字。

　敲擊鍵盤的聲音起初還有些遲疑，沒過多久，就變得輕快利落。

　“沒關系，這些我們都會以電子文檔的形式在后續發給您。”

　Darren很欣喻堂的恢復速度，他替喻堂放好行李箱，笑著說：“您不用太著急，慢慢來。”

　喻堂輕聲說：“不用的。”

　他在恢復后依然寡言，必須要開口時，語速也偏遲緩，聲音出一點點溫和的微啞。

　但他上的氣質又有一種奇異的穩定，這樣的說話方式不僅不顯得奇怪，反而更有一種值得信賴的從容可靠。

　Darren看著喻堂，忽然明白了為什麼那麼多公司和工作室在得知喻堂離職以后，都火急火燎派人打聽喻堂之后的職業預期。

　即使知道W&P先下了手，依然有不被不死心送來的禮，還特意夾帶了各式各樣的工作聯系函。

　明明是那麼多人都看得出來的一件事。

　“我們相信您的能力。”Darren不想讓喻堂到力，他坐下來，認真補充，“對我們來說，您的職是最值得期待的事，但我們也完全愿意等——”

　他的話音頓了頓。

　喻堂輕輕彎了下眼睛，把電腦推過來，轉向Darren。

　屏幕上是Darren剛剛給他介紹的所有流程，詳略得當，清晰分明，所有重點都被妥帖地標注出來，有些言辭含糊的地方，還做了待確認的附注。

　Darren低下頭，看了看手機上被不員工吐槽的繁冗過時的舊版職手冊

　喻堂坐得很直。

　他的眼睛里含著一點點笑意，肩背筆，襯衫勾勒出瘦削單薄的線條。

　喻堂的語速有些慢，吐字卻溫和清晰：“我只是忘了一些事，先生。”

　“請放心。”喻堂說，“我還記得怎樣工作。”

　Darren愣了半晌，忽然忍不住扶著額頭笑起來。

　心理咨詢師的確非常專業，但有一件事，或許多多判斷得有些失誤。

　……那些糖換不走喻堂的未來。

　像這樣的人，無論被推進什麼境遇里，都能一次又一次地站起來，向前走，走到能被人看得見的地方。

　喻堂的未來，沒有任何東西能換得走。

　他心底的最后一點憂也徹底散干凈了，正式站起，朝喻堂出手：“Darren。”

　喻堂起，握住他的手。

　“很榮幸有機會和你共事，喻先生。”

　Darren看著他，發自心地誠懇開口：“歡迎加W&P——我們已經迫不及待，想快一點等到您休假結束的那天了。”

　——

　另一頭，隋駟的工作室已經停擺了整整七天。

　這些天他的日子格外不好過，原本定好的工作已經耽擱了好幾項，因為工作室部嚴重混，甚至連違約的賠償談判都只能靠聶馳一個人來理。

　剩余的團隊左支右絀，勉強拆東墻補西墻，忙得疲于奔命。

　不人撐不下去，也了辭職的心思。

　隋駟從沒嘗過這樣的滋味，他舒服日子過慣了，驟然被卷進這樣的混狀況里，盡力撐了幾天，終于在一項剛退回的合作通知被送來的時候，把這些天的火氣一腦徹底發了出來。

　辦公室外，幾個員工剛被罵得灰頭土臉，聽著里面震天地砸東西的聲音，慘白著臉面面相覷。

　隋駟像是頭困，赤紅著眼睛，站在一屋子被砸得七零八碎的狼藉里。

　那幾個員工站在走廊，不敢走，更不敢進去。

　他們一時還找不到下家，又有家有室，需要收養家糊口，不可能說撂挑子不干就撂挑子不干。

　……可這樣的日子，也實在太難熬了。

　隋駟有火氣，以前都只是對著喻特助一個人發，在工作室的其他員工面前，多半都是和鏡頭前一樣的理智，待人也一向很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