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顧如琢停車的是一個以前商家進貨的小道, 后邊是封死的，狹窄的巷路中，停了一輛車, 側邊幾乎不允許其他人再通行。

　雨下得有點大，豆大的雨珠在明的車窗上濺起白的水花。

　程不遇舉著傘，往他這邊了，低頭想要走過來, 但傘骨邊緣刮在了灰的水泥墻面上，震得簌簌落水, 水珠帶著涼意落在肩頸上, 程不遇被涼得往后一。

　顧如琢看著他, 手推開車門, 下車踏雨中。他接過程不遇的雨傘, 順手將東西塞進他手中：“去那邊躲雨。”

　他比他高，撐起傘來也很輕松，程不遇沒反應過來, 手還握著傘柄，顧如琢修長的手就已已經著他的手背掠過, 把傘徹底帶了過去，力氣很穩定, 讓他松開。

　顧如琢今天穿著黑的西裝外套, 開門時肩上已經落下了一些晶瑩的雨珠，他低垂著眉眼, 眉睫漆黑，春雨的寒涼中又帶上一些玫瑰和薄荷的香氣。

　程不遇本想開口說話，但被他催著往道路對面走去，又因為只有一把傘, 所以只有跟他在一起，慢慢往前挪。

　“這里會有人的。”程不遇往旁邊看了看，想了想，還是提醒了一下他。

　“下雨沒人。”顧如琢的聲音冷淡隨意，“或者就再往里邊走走。”

　他們挑了街角一關閉的琴行，旁邊連著樓梯，往上走有個打印店，門窗半掩，里面著暖黃的，不知道是否有在營業。

　樓梯是鋼架的，踩上去噔噔作響，很像那種建設到一半的設施——事實上這邊也確實連著星傳正在擴建的小場，雨天無人工，灰塵都被雨水沖刷干凈，暗的漆面在雨中發亮。

　二樓很空，還有塑料坐凳，顧如琢隨手掏出紙巾了，說：“先坐這吧。”

　程不遇于是只得坐下來。

　他塞給他的東西很沉，保溫的錫紙袋。

　程不遇低頭打開，見里邊是堆疊整齊的飯盒和包好的藥盒，其中一個飯盒還是燙的，他掀開蓋子看了看，是上次顧如琢帶他去吃的那一家的外送飯菜，很香。

　他本來沒有想到顧如琢會在這里等他，不說一些什麼好像不好，但現在在這里坐下來了，他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顧如琢著廊外的雨幕，說：“這兩天的雨都大。”

　程不遇想了想，說：“嗯。”

　他抱著這一袋子東西，就坐在那里不。顧如琢忽而笑了一下，聲音沙啞：“怎麼就坐著發呆。”

　程不遇仰起臉，認認真真地說：“這里不好吃飯，我想帶回去吃。”

　“先把藥吃了，袋子里有熱水，喝藥前拿點零食墊肚子。”顧如琢說。

　他立在門邊，垂眼看他，眼神平穩，漆黑如墨。

　程不遇于是低頭找了找。

　袋子里有個看起來很貴的保溫瓶，擰開后，里邊是泡著紅棗和姜的熱茶，或許放了一點糖進去，很香。

　他又在袋子里找了找，顧如琢給他還帶了很多點心，他挑了一個草莓糕，慢慢地拆掉外邊華麗的盒子，用勺子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他吃相很，像小狐貍叼食，因為是要吃藥墊肚子的，所以不能停下來慢慢品嘗。

　但他又舍不得這種香甜的味道，于是咬一口，要在里抿一會兒，勺子上剩下的油也要仔仔細細干凈，用微紅的舌尖卷走。

　他這麼埋頭吃了一會兒，覺得勉強算是墊好了肚子，再拿藥吞下去，用姜茶送服。

　保溫杯里的姜茶還是滾燙的，他喝一口要歇一歇，燙得臉頰微紅，額角微微冒汗，偶爾一抬眼時，顧如琢還是那個姿勢立在門邊，低頭看著他，眼神中讀不出緒。

　程不遇一口接一口，把姜茶喝完了，覺得渾一輕。

　他站起來說：“我藥吃好了。”

　他站在這里，微微歪著頭著他，眼神烏黑晶亮。他面對他時，不太再有之前的地方，但很顯然，也不知道改做些什麼，只是百無聊賴地等著顧如琢先開口，這樣他好早一點回出租房窩著。

　外邊的雨仍然很大，一片白茫茫的水花。

　顧如琢停頓了一會兒，淡聲說：“好。”

　他們就往下邊走去。

　鋼架樓梯很窄，不能并排走，顧如琢因為比他高的原因，撐傘走在前面，微微后傾，就能讓他也打到傘。只是這樣，不可避免的有雨順著前面吹過來，顧如琢一半在傘外，已經被淋了。

　程不遇只有跟在他后面，思考了一會兒后，又手把他的手肘往他那邊推了推。傘往他那邊傾斜過去，但再推就推不了，顧如琢力氣很穩。

　因為離得太近，程不遇低下頭看樓梯，避讓著不踩到他。

　下面約有聲音傳來，程不遇下意識地往那邊過去，腳步沒來得及收，一下子就撞到了顧如琢的背——顧如琢眼疾手快把他拉住了擋在后，傘面往下了。

　兩人都安靜了下來，屏住呼吸，如同悄悄做著什麼壞事。

　是幾個生從他們眼皮子底下路過，小聲談著，是要去另一邊的街道吃小吃。

　其中一個生應該還是顧如琢的，的書包上掛著顧如琢的應援鑰匙扣。

　顧如琢握著他的手腕，溫微熱，過外套傳過來。

　“怎麼這麼瘦。”程不遇聽見他說，顧如琢聲音里沒有什麼緒，聽起來還是沙啞而冷。

　程不遇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是瘦，但其實非常勻稱，尤其是唱青的話，不過分高，不能太柴，比例要好，才能算得上是“行風流”。他的手腕瑩潤，骨節纖細，握在手里，得過分，好像稍稍用力就能折斷似的。

　那群生離開了，顧如琢松開了他的手，兩人有驚無險地下了樓。

　程不遇手里抱著剩下的東西，抬眼瞅他：“那我先回去了……？”

　顧如琢說：“回去吧。”

　他仍然沒什麼表，只是注視著他，程不遇于是“哦”了一聲，從他手里接過雨傘，往校區回頭走去。

　走了幾步，他約覺得這個場景不久之前好像發生過——這是一種奇異的覺，程不遇停下腳步，回頭去。

　顧如琢沒有走。

　他甚至沒有回到車上，他停在他們下來時那個小打印店的旁邊，仍然注視著他，說不上是什麼表，好像只是想停下來煙，但他確實還留在那里。

　程不遇猶豫了一下，對他揮了揮手，表示再見的意思。

　顧如琢抬起眼，微微一怔。下一刻，程不遇已經轉過了，雨中只剩下一道清雋的背影。

　鬼使神差的，他指尖了……沖著他的背影，輕輕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