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是，會被人說東施效顰的。”許嘉樂道。

　“會不會說話呢？什麼東施效顰？咱們嬛如姐姐，杜姐姐的詩詞難道做得不好？”鐘雪凝瞪了許嘉樂一眼。

　許嘉樂吐吐舌頭，“那不是咱們幾個拖后了嘛。”

　方子月道：“那畫冊呢？咱們可以出畫集子啊，一人一幅畫。”

　方子儀道：“這卻也不錯呢，以畫，卻也符合咱們今日的主題啊。”

　作畫不比作詩，那都是個人有個人的看法和喜好，卻不容易分出高低來。

　鐘雪凝馬上道：“那出畫集的銀子我包了。”這種時候本就是該花錢的時候，否則要何用？長孫愉愉也是豪富，但人家是并不屑于靠花錢籠絡人的。

　“這卻也容易被人說是跟詠荷社學的，不然咱們舉辦一場琴會吧。”顧靜婉的琴藝在京城閨秀里那可是數得著的。

　“斗琴？也行啊，但那得把詠荷社的人請來，才有趣味嘛。”杜麗棠道。

　“那卻不能只有咱們兩邊兒的人，還得請些人品評吧？”鐘雪凝道。

　“呀，那還不容易麼？這不明年就是春闈之年，那些個中試的舉子差不多這會兒也都進京了，咱們大可以請里頭的佼佼者來品評。再請上京城里幾個有名的擅琴的大家，這分量可夠吧？”方子儀道。

　這話說得十分輕松，好似新中榜的各省舉人，還有清貴的翰林學士隨隨便便就能請來似的，但實際況是們真還能輕輕松松地就把這些人請來。

　“說得也不錯，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都是并列的。”顧靜婉道，然后看向一直沒說話的長孫愉愉，“愉愉，你怎麼說？”

　長孫愉愉用扇子掩住打了個哈欠，“我都可以啊。”

　斗琴會的事兒就算這麼定下來了。

　“那水要開了，咱們還是點茶吧。”長孫愉愉道。

　一時眾人都走到了廊上布置的自己的小幾后面，在席上跪下。

　長孫愉愉皓腕輕抖，一手用刻銀杏葉銀鎏金茶匙把那龍團勝雪碾出的細末舀了些，一手輕輕轉著建窯兔毫盞，讓茶葉末能按照想要的位置分布。

　側耳留心聽那旁邊風爐上的銅銚子水響，在微有細聲的水沸如魚目之后，長孫愉愉不不慢地提起湯瓶，那水上的氣泡剛好如涌泉連珠般升起。

　點茶的湯宜不宜老，全靠聽聲辨湯，很是需要經驗的。長孫愉愉取了茶憲，一手提著青釉湯瓶沿著茶盞邊沿開始注水，這也是有講究的，不能讓水直接澆到茶葉末上，那樣會影響口，讓煮出來的茶湯沒了那新鮮青的味兒而失之死板。

　一邊注水還得一邊輕地用茶憲在茶盞里攪，這卻也有講究，那茶憲得筆直的，來回擊打，往懷里是擊打茶湯，往外是拂茶沫。全程用的都是巧勁兒，得指繞腕旋，以腕帶指，輕了茶膏不能勻凈，重了茶沫不能持久很快就會出水痕，那斗茶就輸了。

　斗茶的其中一個要點就是水痕出得越慢越好。

　茶膏的調制乃是點茶里頂頂關鍵的一步，后面你的茶畫能否按照想象的點出來，湯花能否持久可都跟茶膏的調制有關。

　方子月自知自己點茶就是個門外漢，也就是到京城來之后才跟著方子儀學了一段日子，但在眼前這些世家貴的面前那就板門弄斧，所以干脆隨便應付一下，眼睛卻一個勁兒地四周看。

　看過一圈，方子月的視線很自然就落到了長孫愉愉上，誰讓的作最賞心悅目呢，且不管后面點茶如何，看那姿勢、儀態，就已經穩勝券了。

　所謂人，真是一姿一態都有獨特的韻致。

　眼瞧著長孫愉愉手執茶憲，碗旋指繞地輕輕地擊打茶盞，神專注，別有一番認真的，那手指在線的投下，邊沿竟然顯出明的一層薄來，整個手似乎都是明的，真真是細膩。

　的手腕旋，軌跡卻又好似一朵綻放旋轉的蓮花一般，擊打聲有有慢，有輕有重，仿佛匯了一首曲子，等從的儀態里回過神再看時，那細的湯花已經漸漸型，如凝冰雪。

　杜麗棠這時也探過了頭來，“當真是惟茲初，沫沉華浮，煥如積雪，曄如春敷啊。”

　方子月朝杜麗棠看過去，真不愧是杜麗棠啊，出口章，有時候念的詩句看都沒看過。

　一時點茶畢，眾人都停了手，左看看，右探探，就想看看別人都點出什麼樣兒的了。長孫愉愉卻沒像別人那樣側頭，最后不輕不重地一擊茶盞，然后便含笑放下了手中的茶憲，似乎是比較滿意。

　“哇，是一柄琴，是一柄琴。”方子月驚喜地道，是沒想到長孫愉愉能耐至此，先才們才說起琴會來，這兒點茶就點出了一柄琴。

　而且還不是那種意會的“琴圖”，實實在在是一柄琴的模樣，琴上五弦都出來了。

　“愉愉，你這一手真是絕了。明年開春若是京城再舉辦茶社，你一準兒拔得頭籌。”鐘雪凝道。

　顧靜婉也點頭道：“嗯，愉愉這點茶功夫真是越見功力了。”

　許嘉樂道：“對對對，可不能讓嬛如的哥哥專于前了，得讓他們瞧瞧咱們愉愉的點茶功夫那才是京城第一，省得他們總瞧不上咱們子的茶藝。”

　被人夸贊總是高興的，長孫愉愉臉上的笑也越發燦爛了。

　“都圍在一團做什麼呢？”一個甜里帶沙的聲音傳了過來，這種聲音很是特別，一聽就人印象深刻。

　“是嬛如來了。”方子儀轉看向廊外，“嬛如，你可算是到了，路上沒什麼大事兒吧？馬車怎麼會突然壞的啊？”

　許嘉樂也招呼起韋嬛如來，“嬛如姐姐你快來看愉愉點茶點出的琴來，這會兒都還沒散呢。”

　“哦。”一玫紅夾襖，雪白羅的韋嬛如微微加快了腳步，走進廊，眾人自發地給讓了個位置，方便看茶。

　“真真是宮甌浮雪花勻，愉愉你的點茶功夫看來已經臻至境啦。”韋嬛如笑道。

　長孫愉愉輕輕理了理鬢發，“嬛如姐姐你怎麼這麼晚才到？”

　韋嬛如道：“就是出門晚了，所以讓車夫駛快些，結果在路上撞傷了人，將人送回去又請了大夫，這才耽誤了些功夫。”

　“呀，你家來傳話的說是馬車壞了，我們還以為真是馬車出病了呢。”方子儀道，“這是撞到什麼人了呀？”

　“撞到了一位翰林學士的侄兒，還好他十分好說話。”韋嬛如有些不自然地微微側了側頭。

　翰林學士在本朝可是極其清貴的職，帶著“學士”兩個字的除了五大殿的大學士，就只有翰林學士了，而且非翰林學士不得充任大學士，由此可見翰林前途的貴重。

　“哦，怪不得呢。”鐘雪凝發出怪腔道，“嬛如，聽聞韋相公說的將來給你定夫婿必須得是翰林麼？這是撞到翰林的侄兒了呀，的確該送回去還要延醫送藥。只是不知道那翰林姓什名誰，今年多大了，可曾婚配啊？”

　韋嬛如的臉一下就紅了起來，“雪凝，胡說什麼呢。”

　方子儀知道韋嬛如對這種事最是害，趕打岔道：“嬛如你來得正好，咱們剛才說起想要等秋闈之后辦一場琴會，你可一定得好好準備啊，有些人還得你發帖子才好請。”

　“比如說王翰林。”杜麗棠也開始調侃韋嬛如。

　王翰林居翰林院侍讀學士一職，一手琴藝卻是出神化，而且收藏了許多名琴，很是出名。但杜麗棠提王翰林，也是沖著“翰林”二字來的。

　因此眾人都笑了起來。

　“你們……”韋嬛如得跺腳了。

　“好了好了，別笑話了，嬛如臉皮最薄。”顧靜婉出來打圓場道。

　韋嬛如深吸了一口氣也想趕換個話題，“怎麼忽然想起要辦琴會了，秋闈一過天就冷了，彈琴指頭都凍住了。”

　鐘雪凝道：“還不是因為那個《詠荷集》麼，咱們總不能讓長孫丹專在前吧？們有詩，咱們有琴啊。愉愉、嬛如、子儀、靜婉姐姐、麗棠姐姐的琴藝都是極好的，京城才可不能只會作詩。”

　韋嬛如沒應聲。

　長孫愉愉開口道：“下月的確是冷了些，琴會就在我家里開吧，暖雪閣下頭可以燒碳，人在上面彈琴既可賞木芙蓉，也不會手冷。”

　晉公主府的暖雪閣是在一假山上，假山中空里頭燒碳以溫室，是為了主人家冬日里可以登臨看雪賞梅之用。這種雅趣卻要無數的銅臭來堆積，整個京城的宦人家里用得不多，還得是豪富大賈之家才用得起。在座人里也就長孫愉愉的家中才有。

　“這倒是好主意，那邊兒也開闊，咱們坐在下頭聽琴，琴音從上頭來更似仙樂。”顧靜婉點頭贊同道。

　如此大家又七八舌說起組琴會的細節來，商議定之后已是午飯時，自然是移步去了旁邊的船廳用飯。

　方子月留心看，果然長孫愉愉的侍從隨帶的黑漆描金花紋食盒里取出了家里帶來的食。

　烏木三鑲銀箸、臥玉筷枕、浮雕纏枝紋玉酒杯、黃地鑲銀邊五彩花紋碗碟，也不是多名貴的東西，卻也夠中人之家幾年的嚼用了。要的不是這些東西，而是都帶著紋，這還真是應景兒。

　約記得上回初夏見長孫愉愉時，用的當是各芍藥紋的碗碟。

　雅集用飯自然不是真的用飯，上的是花羊鍋子，大家圍坐了，還得飲酒猜枚、行令才有趣。

　但這也沒什麼值得多提的，來來回回就那麼幾個人，也不用論什麼輸贏，自然也就了些競趣。用過飯長孫愉愉起更，換了一襲櫻草綠的疊紗，方子月看了徹底地心服口服，虧得自己沒和穿同一個。

　午后慵懶，大家或是下圍棋、或是臨淵喂魚、或是賞，三三兩兩地一簇，在可以畫的園子里們反而了最別致的一景。

　方子月看在眼里，手指就有些，往旁邊正喂魚說話的長孫愉愉和鐘雪凝那邊兒走去。聽得鐘雪凝正詢問長孫愉愉頭上蝴蝶簪是哪家鋪子雕的，也才留心看了過去，好家伙那玉雕的蝴蝶，翅膀卻薄如蟬翼，好似隨風就能飛綻一樣，這樣的雕玉功夫可是很罕見的。

　方子月方才品味出，長孫愉愉上，都藏著富貴，你得留個心眼兒才看得出來，甚至有些人兒就品味不出來，因為你離的那種富貴實在太遠了。

　長孫愉愉將頭上的蝴蝶簪取了下來遞給鐘雪凝，“喏，拿去吧，我也不知道是哪家鋪子做的，蓮果從犄角旮旯里翻出來的，也不曉得是誰給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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