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同心
玉壺仙宗, 外門。
謝靈璧一路進到商宅,幾個掌柜已經十分焦急。謝靈璧進到謝元舒的房間,見他躺在床上, 氣若游。謝靈璧上前搭脈, 只覺他氣息雖弱, 力卻增強不!
這是當然的,夢境里, 他可是吸取了謝靈璧和謝紅塵二人的修為。
謝靈璧有心將他一掌劈死,但說到底,他也只有這麼一線脈。
他嘆了一口氣, 也只得道:“令百草峰為他醫治, 此事須保, 任何人問起都不準提。”
幾個掌柜連聲應是。他們是謝靈璧調過來的人, 為人謹慎, 也嚴實。謝靈璧并不太擔心,他安頓好謝元舒, 忽然問:“昨夜, 你們可有夢見什麼?”
“這……”四位掌柜的于是將昨夜的夢境盡數說了。毫不意外, 四人夢境相同。
謝靈璧當即又找來許多弟子印證心中猜想,果然,整個玉壺仙宗的弟子,昨夜所夢盡皆相同。
如此之多的人,做了同一場夢。謝靈璧為仙門中人, 自然知道出了大事。他立刻派人前往普通人家調查——此事到底是針對玉壺仙宗,還是所有人?
真是可笑, 玉壺仙宗號稱第一仙宗, 可如今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卻連始作俑者都不知道。現在, 他只能先將謝元舒囚,一邊為他治傷,一邊也預防他當真作。
而闇雷峰。
謝紅塵從室出來,照在他上,驅散了里間的暗。可他心中的冷卻揮之不去。太多的問題擺在眼前,而他全無頭緒。
夢中黃壤的話,是真的嗎?是否真的因為發現了自己師父的,所以被施以酷刑?現在去了哪里,是否安好?
啊……安好。若真是被施以盤魂定骨針之刑,又怎麼可能安好呢?
謝紅塵步下闇雷峰,待他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竟然來到了另一個地方——祈臺。
祈臺的圍墻是白,上面蓋著灰的琉璃瓦。站在半月形的拱門前,可以看到里面致小巧的院落。謝紅塵走進去,這里自然不至于荒蕪。
飛檐小亭依舊干凈得一塵不染,里面石桌、石凳如故。白池池水清澈明凈,旁邊種著一株古怪的梅樹,正是念君安。
這樣的景致,一瞬間與昨夜的夢境重疊。
謝紅塵緩緩踏進去,往事如碎屑紛揚落下。他與的百年夫妻,真正的份,一直就被錮在這方小小的天地之中。在此間,他見過人間最旖旎的風。他容許放肆盛開,也曾沉醉,也曾癡迷。
而出了這里,謝紅塵是清冷寡、超凡俗的仙門宗主。是溫賢良、秀外慧中的宗主夫人。二人相敬如賓,至遠至疏。
謝紅塵將所有的緒都按下去,那些回憶被他理智的劍鋒絞碎,消散得了無痕跡。
他走到白池邊,盯著平靜無波的水面。就在昨夜的夢境之中,哭著說:“你如果真的找過我,你就會看見我留在白池里的東西。你本沒有找過我!本沒有找過我……”
白池的水倒映出他的
臉,與他冷冷對視。
謝紅塵猶豫片刻,他右手微抬,一把锃亮的銅鏡已經出現在手中。銅鏡映照池面,轉瞬間,池水明,連中泥沙都粒粒分明。
謝紅塵袍袖一揮,池水揮,卻清澈不渾。而片刻間,一自塵沙中驚起。謝紅塵收起銅鏡,右手一抓握,那如有靈識,猛地出池水,飛落他掌中。
謝紅塵就著池水將它洗凈,發現這是一塊白的玉璧。
整個玉壺仙宗,為了避老祖名諱,所有人都不以“璧”字為名。
可偏偏,白池底找到的,就是一塊玉璧。
謝紅塵將這白璧握在手中,指溢出的不是水滴,而是十年。夢里黃壤的話,起碼有好幾是真的。說被老祖施以盤魂定骨針之刑,囚于山腹。
說那里符閃爍,有老鼠啃掉了對面的人半張臉。說在白池里留了東西,若是謝紅塵見了,定能猜測的下落。
謝紅塵閉上眼睛,抬手輕眉心。
傷的眼睛開始酸痛,引得頭也開始悶脹。他極力不再去想黃壤,那讓他無法冷靜思考。
他沒有往里走,里面就是黃壤的居室了。自失蹤以后,謝紅塵便沒怎麼去過。謝紅塵轉,退出這方天地,出半月形拱門的時候,后約約,有人喊:“紅塵?”
謝紅塵雙手微握,忍住了沒有回頭。一切妄象,皆是魔障。
他毅然離開祈臺,然而背后卻似乎有人溫注視。
——以往每一次離開,那個人都會站在拱門前,含笑相送。他從未回頭,但一直知道。
“師父。”面前有弟子道。
謝紅塵心中一驚,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來到山腳,而面前正站著二弟子謝笠。他穩了穩心神,問:“何事?”
謝笠也是第一次見自家師父魂不守舍,他說:“回師父,小師妹突然功力大損,不能恢復人。”說著話,他舉起手,掌心中只有一只金蟬,正是謝酒兒。
謝紅塵當然知道原因——就在那場怪夢里,謝酒兒也被吸取了力。年紀小,修為本就不高,這一番折損,想來是傷及了本。
但謝紅塵現今也顧不上,只得道:“送到百草峰,好生醫治。”
變原的謝酒兒在謝笠手掌中爬來爬去,自然聽懂了這一句話。可是功力的折損,百草峰有什麼辦法?只有等重新修煉,再化人形了。
為金蟬,能在短短幾十年就修出人形,一是天資聰明,二是……
謝酒兒突然想起一個人,二是因為那個人不惜代價,靈丹妙藥地培育著。
在謝笠掌中,委屈落淚時,心中竟然又想起那個人——那個曾經視之為母,親無間的人。謝酒兒突然想,如果還在,可能就會為自己想辦法。
這想法讓茫然,有很多年沒有想起過黃壤了。只有現在,過得特別不好的時候,那個人的模樣突然清晰。想起小時候,黃壤其實很寶貝。
黃壤會給買很漂亮的,給編很致的辮子。那時候義父不常來祈臺,們母倆也曾相互取暖,度過了一段快樂的時。
昨夜的夢,一定是的報復。
——現在,一定討厭死自己了吧。謝酒兒爬累了,無助地趴在二師兄的掌心里。在凋零已久的回憶里,有一次,
隨黃壤逛街。黃壤給買了好多好吃、好玩的。
直到走不了,扯著黃壤的角,說:“娘親,酒兒走不了,酒兒要你抱。”
“你呀,哪是什麼金蟬,簡直是只懶蟲嘛!”黃壤將恢復蟲,讓趴在自己手心里,帶回家。
后來……沒有了什麼后來。謝酒兒從祈臺搬到點翠峰之后,就再不以“娘親”稱呼了。厭惡當初是由黃壤撿到了自己,這才導致義父對自己如此冷淡。開始故作疏離地黃壤義母,果然得到了義父的悉心栽培。
可后來的,就沒有娘親了。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起這些往事,以為自己早忘了。
謝笠將謝酒兒收起袖中,又道:“方才何惜金、張疏酒和武子丑三位前輩到訪,想要求見宗主。”
謝紅塵也不意外,道:“走吧,隨我會客。”
來儀館,何、張、武三人已經落座,自有弟子奉上香茗。
何惜金端起茶盞,微燙的茶水剛一口,外面有人道:“宗主到!”
三人忙站起來。雖然論年紀,他們三人年長,但畢竟謝紅塵如今是玉壺仙宗的宗主。三人分別與他見禮,謝紅塵也溫和回禮。
再行落座之后,何惜金說:“昨、昨昨夜……”
張疏酒接過話頭,真是練得讓人心疼:“昨夜我等做了一場怪夢,心中不安,特來拜會謝宗主。”
謝紅塵自然毫不意外,他道:“不瞞諸位,這場夢境頗為詭異。吾在夢中雙目傷,修為盡失。夢醒之后,雙目酸脹疼痛,視不清。功也有所折損。”
他如此坦誠,何、張、武三人倒是心生愧疚。來之前,他們還想著如果謝紅塵有意欺瞞,應該如何應對。
這般想來,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何惜金道:“謝、謝宗、宗主……”
張疏酒說:“謝宗主苦了。蒙宗主告知,我等十分激。此夢詭譎,如今人心惶惶,恐怕天道有變。我等特地前來,與謝宗主商討對策。”
武子丑可就沒那麼多避諱了,他直接問:“謝宗主,其實我等十分不解,以您和靈璧老祖的修為與才智,夢境之中,何以會被謝元舒謝大公子暗算襲?”
他單刀直,謝紅塵被問得一滯。他自然不能說出黃壤,整個怪夢,黃壤其實是最大的疑點。夢中的時間,正是十年前,他和最后一次見面。
所有人的記憶都停留在當年,只有清楚說出了十年后發生的事。而且做這一切,就是為了對付自己師父,以報前仇。
看起來,甚至像極了此夢起源。
謝紅塵心如明鏡,但此時事實不清,如果冒然說出來,恐怕對不利。謝紅塵只得說:“夢中一時混沌,大意而已。倒是讓幾位前輩見笑了。”
他這話說得含糊,何惜金等人卻也不好多問。說到底,人家一門宗主和老祖,吃了這麼大的虧,還沒地兒報仇,心里估計也窩火得很。刨究底終究惹人厭煩。
倒是謝紅塵接著道:“說來慚愧,這些年玉壺仙宗潛心問道,在民間走。這次出了此等大事,我想,民間總應該先有異象。不知三位可曾聽得什麼風聲?”
何、張、武三人自然也是思考許久,武子丑說:“其實這幾年仙門和民間都十分太平。司天監和玉壺仙宗爭相解決百姓呈遞的怪案異事。除了騙子猖獗以外,其余的事,倒是不曾聽說。”
張疏酒皺了皺眉頭,突然說:“說起來,最近
有一件案子,從府移到司天監了。”
他提到司天監三個字,謝紅塵心中一。
畢竟這三個字一直就跟另一個人綁在一起——第一秋。而在夢中,第一秋索要的那封和離書,他至今仍如鯁在。
張疏酒繼續說:“聽鮑武說,是一起失蹤案。有人冒充玉壺仙宗的名義,以收徒為名騙取。最后孩都下落不明。起初府以失蹤案定論,后來不知道為什麼,監正命人將案卷調回了司天監。”
“失蹤案?”謝紅塵皺眉,轉問謝笠:“有這樣的事?”
謝笠忙道:“回宗主,民間坑蒙拐騙之事,一向頗多。這事兒是有百姓上門尋子,但因為是騙子作案,與妖邪無關。弟子等也就替他們報了。”
謝紅塵的心慢慢收,面上卻仍不聲,他說:“無論是否妖邪,膽敢以玉壺仙宗的名義行騙,就不能姑息。你去調來案卷,趁三位前輩在此,我等好好參詳。”
謝笠忙道:“是。”
不消片刻,兩箱案卷被抬了過來。不說何惜金三人,便是謝紅塵看了,都覺心驚——竟有如此之多的失蹤案嗎?
他起,向何惜金三人拱手道:“要勞煩三位前輩了。來人,為三位前輩上酒。”
何惜金三人一向急公好義,如今又聽說有酒,自然道:“為民除害而已,謝宗主不必客氣。”
弟子上前,將桌上茶水換酒。四人一邊喝酒,一邊查閱卷宗,也就不覺枯燥了。
只是這卷宗,卻讓人看得不停皺眉。張疏酒道:“案發時間、地點毫無規律可循,騙子也是有男有。這麼多年,失蹤的孩子竟無一人找回過。實在是駭人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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