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人退凈之后,屋陷一片沉靜。
“毒深骨,已無藥可解。”
溫和笑意從蘇錦言的邊慢慢斂去。他垂下眼,緩緩開口。
“莫斐,你不要再為難高瑜。當年運功強,余毒殘留在,復發是遲早的事。高太醫把脈雖準,卻并非練武之人,所以很難察覺,這不能怪他。”
“所以,”男人冷冷問道,“你是故意的?”
“算是吧。” 他的角扯了一下,有些自嘲的意思,“這個就當做是我欺瞞你的最后一件事吧。”
他抬起眼來,站在幾步之外的男子也正看過來。那目冰冷依舊,淡漠依舊。
兩人對視一刻,那眼中強的怒火他看得分明,自失的笑了笑,偏開目。
“莫斐,我們扯平了,不是麼?”
蘇錦言緩緩又道。
“這麼多年來,該知道不該知道的,你都清清楚楚,只有我是蒙在鼓里。你恨我,我不應該怪你。確實是我拆散了你們。我……對不起。”
還是有私心的,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他。
那麼多理由,為了侯府,為了大局,為了托孤之囑,為了他本人的安危與前程……說哪一個都冠冕堂皇,然而心里卻清清楚楚的知道,那最真實的原因只有一個。
寧愿被誤會,被痛恨,脆弱如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愿面對真正的徹底的分離。人他可以救,卻不能讓把他帶走。
那樣的話,生命只剩虛無,生活一片空白。
一直瞞這一切,是因為從小到大都是那麼的了解這男人。怎會不知道他玩世不恭的表面下其實是個怎樣癡的人。知道那段他永遠都不會放得下,知道除了,即便三妻四妾,左擁右抱,他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再對別的人真心。
心頭輕輕扯了一下。蘇錦言眼睫垂得更低,可笑自己,到了現在,竟然仍會覺得痛。
深深吸了口氣,他繼續說道:“一切都是我的錯,到如今并不奢求你的原諒。然而事已至此,已嫁人生子,而我……也不久與人世,希你能放下這段舊。”
“香火傳承,子嗣綿延,是何等大事。這是你爹臨終時囑托給我的,卻也是你的責任,你不要再拿這個與我置氣了。”
他再次抬眸,看進男人的眼里。
“莫斐,四夫人華夜容對你是真心的,這個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而我也知道,比起其他人,你還是喜歡的。既然如此,只要斷了那杯酒,你們很快便會好事相近,有了孩子才有天倫之樂,何樂不為?”
莫斐角抖了一下,卻未答話。目中怒火熾烈,手掌在袖中攥。
“這是,”開口時,聲音異常干,他頓了一下,才接道,“這是你的言了?”
臨終之言可不就是言麼?
蘇錦言笑了笑道:“算是吧。”
“所以,”男人一字字問道,“你的言就是讓我好好待一個人,跟生一個孩子?”
男子英俊的面容因制不住的憤怒而顯得有些扭曲,而蘇錦言卻不知這憤怒因何而來。
也許,是因為他又自作主張,為他安排了一切?
他垂首避開那咄咄人的凌厲眼神,雖然站在幾步之外,但男子渾散發的怒意連他也有些心驚。
時間剩的不多,他并不想再與他起無謂的爭執,所以口吻一直平靜而和緩,此刻,更是放了語氣。
“你別生氣,這是最后一次了。從此后,再不會有人自以為是的去擺布你的生活。而你,本就是這侯府真正的主人,不管是份,還是才能。”
“之前的誤會都不復存在,這些實,今日后所有人便都會一清二楚。”想了一想,他又加道:“這麼多年你都希我在你眼前消失,現在終于可以如愿以償,我想,你應該很高興。”
男人忽然笑了。
“高興?”他大笑道,“我當然高興!終于可以娶一個子為正配夫人,我怎麼會不高興!這不是我從結親的第一天起就夢寐以求的麼!”
正配夫人?子?
蘇錦言恍然。
是了,難怪他一直不肯生子,那些都是妾氏之子,堂堂侯府,卻無嫡出,多麼荒謬。
以為幫他做到萬全,卻原來還是想了這一層。侯門大宅,名分本就十分重要。
原來,自己確實是太自以為是了,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別人正名的擋路石。
難怪他如此厭惡和冷落。只怕,若非看在父母面,看在老侯爺的臨終囑托,他在掌控全局之后早就下手休妻了吧?
以為只有自己忍辱負重,卻原來別人也在顧全大局,忍氣吞聲。
如此算來,自己在他眼中倒真是罪無可恕、厭惡至極。
心口一冷,頭涌上一腥甜,蘇錦言忍了一忍,終于撐不住,一口直噴了出來。
黑的灑在雪白的被褥,目驚心。他再撐不住子,俯嗆咳息,眼前漸漸昏暗。
“高瑜!高瑜!”
耳邊似有人喊聲急迫,神志漸失卻也聽不分明。恍惚中,冰冷的一暖,似乎被人擁在懷中。
蘇錦言勉力睜開眼,男人臉鐵青,惡狠狠的盯著他:“看著我!不許閉眼!”
他闔了闔眼,眼皮沉重,用盡力氣也再看不清。
“蘇錦言!”
莫斐怒吼,“你不許死!”
不許死?
又何必?
他死了,不是正好放了他麼?這麼多年一廂愿的糾纏,總算可以擺了。
蘇錦言巍巍的抬起右手,莫斐一把握住。
“你要什麼?說!”
“這個……”
他了手指,莫斐看見他無名指上套著一枚白玉指環,正是當年侯府與尚書府的結親信。
“……還給你。”他抖著左手似乎想要去摘,莫斐一臂環抱穩住他子,單手將他兩手都包在掌中,不得彈。
“別!高瑜就到!”
蘇錦言看不清他臉上的表,無力的笑了笑,聲音愈發低微:“這輩子都是錯……”
“閉!”
“……莫斐,你只當是一場夢醒,你我從未做過夫妻罷了……”
被什麼覆住,仿佛是男人的手掌,卻冰冷異常。
蘇錦言咳了數聲,有黑從指中滲出。
莫斐仿佛被烈焰灼燒,吃痛的手,整個人都疼得發抖。
蘇錦言力張大了雙眸,似乎想最后看他一眼,喃喃道:“下輩子……我們……莫再相識了罷……”
閉上眼的瞬間,他的邊竟含著微微笑意。像是終于完了什麼心愿。
而后,頭一偏,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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