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嬤嬤是許氏的陪嫁嬤嬤,一家子的賣契都在許氏手里著。
兒子兒倒也罷了,都沒什麼出息。
好歹靠著郭嬤嬤在許氏面前得寵,如今一個個兒都被安排在了缺兒上頭,足夠他們食無憂地過下半輩子了。
原本一家子人都沒什麼遠大志向,背靠許氏這棵大樹,過得都舒坦。
偏生小孫子于天皓,像是一只落在窩里的金凰,生得聰明伶俐,跟在沈家獨苗沈元麟旁做書,學得比正主還快,簡直可以說是過目不忘,天生就是讀書的材料。
郭嬤嬤自那時起,便多了個心病。
一邊百般叮囑孫子一定要懂得藏拙,在外決計不可顯得比爺學得還快,一邊又開始為孫子的前途各種謀劃。
如今許氏突然松口說可以給于天皓放籍,郭嬤嬤簡直喜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在看來,幾個剛買進門的小丫頭要能耐沒能耐,要城府沒城府,只要之以利,脅之以威,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兒。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便帶著裁登門,準備給新來的幾個丫鬟量裁,沒想卻吃了個閉門羹。
沈天舒借口不適,讓改日再來。
轉天再去,又被攔在門外,說必須是雙慶坊的人才行。
郭嬤嬤只當沈天舒如今是藥方在手,拿起喬來,并沒太往心里去。
這會兒只要一想到小孫子以后能參加科舉,宗耀祖,心里就火熱火熱的,渾使不完的勁兒。
第三天,郭嬤嬤帶著雙慶坊的黃師傅和郭繡娘登門,終于被放進去了。
沈天舒這幾天沉迷在書房收拾原主留下的幾大箱醫書。
在箱子里發現不本前世也沒見過的醫書,有前朝孤本,也有手抄的醫案集子,還有一些原主外祖父的醫案和手稿。
沈天舒簡直如獲至寶,經常收拾到一半就捧著本醫案津津有味地看起來。
這會兒又捧著幾頁醫案看得不釋手。
明玉進屋見此形,揮手打發兩個小丫頭出去道:“你們先出去量裁,我在這兒伺候姑娘。”
蕊兒和覓兒經過明玉幾天的調教,如今表面上已經比較有模有樣了。
兩個人給沈天舒行禮后,輕手輕腳地離開書房。
明玉這才上前,輕聲對沈天舒道:“姑娘,果然不出您所料,郭嬤嬤帶了裁進來,自個兒便借口要出恭,繞路往后面小廚房去了。”
沈天舒將手中醫案翻了一頁,頭也不抬地說:“你去盯著點兒,正好看看明卉這丫頭如何,當不當用。”
此時后面小廚房只有明卉一個人,蹲在藥吊子旁邊,用扇輕輕扇著風。
灶底的火舐|著藥吊子,映紅了明卉的小臉兒。
這是從小在家做慣了的事兒,非但不覺得辛苦,反倒還有幾分懷念。
郭嬤嬤輕手輕腳地走到小廚房門口,眼睛飛快地在屋里掃視一圈,看到一旁條案上擺著二三十個打開的油紙包,里面都是各種或認得或不認得的藥材。
明卉聽到聲音,起查看,見是郭嬤嬤,忙問了好,又問:“嬤嬤過來可是有事?”
郭嬤嬤一雙鷹眼早就把廚房角角落落都看了個遍,沒有發現任何形似藥方的東西,不得不撐起笑臉道:“我今個兒帶裁過來給你們量尺寸,好去做裳,我看別的丫鬟都在,單不見你,所以過來看看。”
說著上前一把拉住明卉的手,右手更是直接上的臉頰道:“大冬景天兒的,手這麼冷,臉上卻烤得火熱,這樣最容易生病了!讓你在廚房做這種使婆子的活計,真是白瞎你這樣的模樣人品了。”
郭嬤嬤不過是用自己慣常的方式示好,明卉卻被的話嚇了一跳。
要知道,魏婆子可不單單賣年輕的小丫鬟,什麼被發賣的通房、妾室、歌、罪家眷,都有經手涉獵。
明卉比其他小丫頭年長兩三歲,考慮的也比們深遠,時常去找這些人,幫們看點兒小病,換得一些高門大戶里不能為外人所道的經驗。
是以聽得這話,完全不覺得是關心,心里反倒警鈴大作,只當郭嬤嬤是在為自家兒孫踅媳婦兒。
像沈家這種深宅大院,即便是家生子,只要有出息重,親事都用不著發愁。
若是男方家里上趕著把方夸上天,那肯定不是殘疾就是癡傻。
明卉嚇得后退兩步躲開郭嬤嬤的手,語速飛快地說:“奴婢有幸能被姑娘選中,就已經是激涕零,且不說熬藥本不是苦活兒,即便是再苦再累,奴婢也愿意。”
“其實昨個兒若不是大姑娘先相中你,我原是想把你留下,擱在夫人邊兒的……”
明卉此時滿腦子都是當初那些通房妾室給講的各種套路,郭嬤嬤說得每一句話,似乎都能在其中找到相對應的模板。
“多謝嬤嬤抬,可奴婢如今已經是大姑娘屋里的人了,自然不好再去伺候夫人……”明卉說著,著急回頭去看火。
藥已經快要熬好了,此時若是不加注意,很容易就熬干了藥湯。
誰知郭嬤嬤竟然又鍥而不舍地纏上來道:“只要你愿意,這還不是夫人一句話的事兒?難道大姑娘會為了一個新買回來的丫鬟跟夫人過不去麼?
“你剛進府不清楚況,夫人邊兒伺候的人多了去了,你若是過去,就單管給夫人配面脂、澡豆、泡澡泡腳的藥包什麼的,而且活重活都有使丫頭來做。到時候你那日子,過得可比尋常人家的姑娘還要滋潤。”
明卉越聽心下疑越深,自己昨個兒才剛進府,本都沒見過夫人,為何夫人會這般想要自己過去?
想著,不由得狐疑地抬頭看向郭嬤嬤。
夫人邊的人,就只接過這一個,定是從中搗鬼。
郭嬤嬤見看向自己,還道是自己把說心了,立刻滿臉堆笑,越發賣力氣地道:“只要你把大姑娘讓你熬藥的藥方出來,我敢保證,今個兒就讓夫人把你要過去,你看如何?”
“呵!”明卉冷笑一聲,爹當年就是被人在藥里了手腳陷害的,這輩子最不齒的就是這樣的人,“我剛還想不通,明明我在魏大娘手里就是個賣不出去的賠錢貨,好不容易承蒙大姑娘不嫌棄,才將我留下,這怎麼一眨眼竟變香餑餑了,原來打的竟是這樣的主意。”
郭嬤嬤發覺明卉的反應跟自己預想的截然不同,終于收斂起笑容,直起腰來,翻臉比翻書還快,開口便威嚇道:“死丫頭,你別以為有了大姑娘做靠山,就天不怕地不怕了,你想想清楚,沈府當家的是夫人,可不是大姑娘!”
明卉氣得小臉漲紅,怒道:“呸,你把我當什麼人!我從記事起我爹就教我,醫者首先要心正,其次才是醫,如今雖然我家道中落,被發賣為奴,可父親的教誨從不敢忘。大姑娘信得過我,將給熬補藥的差事給我,今日除非你從我的尸上踩過去,否則你休想對大姑娘的藥手腳!”
“你、你是在給大姑娘熬補藥?”郭嬤嬤整個人都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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