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喧鬧聲已經引起華安堂里的注意,沈天舒看到宮立華和沈仲磊旁的小廝墨澤也從后面出來,遠遠站著看著。
沈天舒直接問老嫗道:“敢問這位老夫人,您此番的‘胎’,可是腹中不時氣竄之?有時竄過甚,還會腹痛腰酸?”
“正是,這位小娘子如何得知?”老嫗驚訝地看向沈天舒。
“老夫人可否讓我診一診脈?”沈天舒詢問。
老嫗倒是很好說話,出右手。
沈天舒診脈后更加確定,言之鑿鑿地說:“此乃氣臌之癥,而非有孕。”
老翁聞言立刻不服反駁道:“剛開始的時候,我們也沒覺得是有孕,也曾吃過理氣藥,卻毫不見效,反倒是取艾葉煎湯、紅糖蛋服食則痛止,人還有晨起干嘔、嗜酸嗜睡之癥,難道也是氣臌?”
“老丈如若不信,買三錢川穹煎湯服下,大腹立消。”
此言一出,非但老翁不信,連宮立華都皺起了眉頭。
雖然川穹的確有行氣開郁的功效,但是他行醫幾十載,也不敢說這樣的大話。
這位小娘子究竟是何許人也,竟然敢在華安堂門外口出狂言?
老嫗卻面喜道:“我一輩子育有三子一,我自己也覺得并非胎,偏巧當初做了個觀音送子的夢,老頭子就非要說是有孕,其實這半年來,我著實辛苦難過,小娘子剛才將我的病癥說得分毫不差,我愿意試試說的方子。”
宮立華聞言終于忍不住,上前幾步,面不悅道:“這里是我華安堂,你們若是想試,還請另尋地方……”
他話音未落,突然后面門簾一掀,沈仲磊走出來道:“且慢。”
沈仲磊走出來,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天舒。
沈天舒鎮定自若,這次在帷帽上增加了一層薄紗,從里面看外面還可以,外面想看里面卻是如墜云霧,本看不清的容貌。
明玉卻沒有沈天舒這份定力,看到沈仲磊離自己這麼近,簡直手腳,差點兒沒一屁坐在地上。
沈仲磊問宮立華道:“宮大夫以為如何?”
“太荒唐了!”宮立華義憤填膺道,“簡直是鬧著玩!這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
沈天舒問:“宮大夫都沒有給病人診脈,如何就說我的方子是鬧著玩?”
沈仲磊道:“那依宮大夫,該如何用藥?”
宮立華知道自己之前讓趙老夫人的病更加嚴重,已經讓沈仲磊十分不悅,若非老夫人病重不便挪,本就不可能繼續留在華安堂。
此時聽沈仲磊這樣問,他只能上前為老嫗診脈。
不得不說,這位小娘子的診斷還是很準確的,但是宮立華對的用藥卻不敢茍同。
他捋髯思索片刻道:“應取白、茯苓、薏仁、甘草、桂、枳殼、人參、神曲、車前子、蘿卜子、山藥,水煎服,三十劑而愈矣。”
沈仲磊聞言皺眉,不甚滿意,比起沈天舒的單方獨劑,宮立華這個顯然太過求穩,而且要服三十劑,也不能即時見效。
想到這兒,他轉頭看向沈天舒問:“一劑見效?”
他一邊說話一邊觀察沈天舒,雖然看不到面孔,但是不晃、手不抖,渾上下都出一鎮定的氣質。
沈仲磊心下暗暗稱奇,這位小娘子看著年紀不大,難不還真有幾分能耐?
沈天舒斬釘截鐵地回答:“一劑見效,否則任憑置。”
“好!”沈仲磊揚聲道,“來人,抓藥,煎藥。本看著,就在這兒喝!”
沈仲磊既然發了話,宮立華也無法再反對,親自去抓了三錢川穹,用水煎藥。
藥很快就煎好了,老嫗不顧老翁的阻攔,當眾將藥喝下。
片刻后,老嫗額頭就冒出汗來,彎腰捂著肚子,哎呦哎呦地開始呼痛,腹汩汩有聲。
老翁一臉擔憂,快步走到妻子旁,瞪視著沈天舒道:“若是大人孩子有什麼事,我唯你是問,就算有知府大人給你撐腰也沒用!”
老嫗卻一把推開他道:“我、我要去凈房!”
藥趕帶著老嫗去后院凈房,后面呼啦啦跟了一群人。
老嫗快步進屋,很快就聽到屋響起連串的屁聲。
雖然味道還沒有傳到外面,圍觀的人卻齊齊向后退了一步,下意識地抬手捂住了鼻子。
不多時,老嫗一臉赧卻又帶著喜地出來。
眾人顧不得味道難聞,全都看向的腹部。
只見老嫗原本鼓脹的腹部已經消下去不,如今腰看起來只像是微微發福。
“多謝小娘子!”老嫗一把抓住沈天舒的手,連連謝,“我這幾個月真是遭了罪了,看了不大夫,說什麼的都有,吃藥也總不見效,死老頭子還天天出去張揚,說什麼觀音送子,七旬有孕,真是臊死人了,連帶著兒孫們出門都被人嘲笑,如今終于遇到神醫,解了我這半年多的病痛之苦。”
“不必客氣。”沈天舒這才給老嫗診了一下脈,道,“我再給你寫一方,三劑后腹脹全消,好生將養,一個月即可痊愈。”
沈天舒說罷,找宮大夫借了紙筆,很快開了一劑方藥。
沈仲磊和宮立華都忍不住過來看沈天舒開方。
宮立華一邊看一邊忍不住喃喃自語道:“這是四湯?加重了川穹的分量,唔,還加了枳殼、木香、香附和烏藥?”
沈天舒撂下筆,等著墨跡干涸,道:“川穹乃中之氣藥,行氣之力不讓諸香。”
宮立華神復雜地看向沈天舒,不得不說:“小娘子醫高超,宮某甚是佩服啊!”
圍觀百姓聞言一片嘩然,竟然連宮大夫都說這位小娘子醫高超,這還不得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本事?
沈仲磊看不懂醫方,卻被沈天舒的一手字吸引。
寫的不是尋常閨閣子喜歡的簪花小楷,反倒力紙背,風骨峭峻,自一派。
“小娘子這一手字,也是頗有功底啊!”
只是有些過于尖銳,不夠平和,說不定是有什麼心事。
后面這話沈仲磊就不便宣之于口了,畢竟男有別,又是初次見面,淺言深萬萬要不得。
沈天舒之前并沒注意,聞言低頭看去,也不由得一愣。
前世自小能拿得住筆的時候,就開始跟著祖父練字。
不是為了什麼氣候,主要是為了磨練心。
如今家族突遭巨變,短短二十幾天心可以說是跌宕起伏,竟對的字也產生了影響。
前世的一手字雖然經常被人說清高孤傲,卻也沒有如今這般尖銳嶙峋,好似把怨氣和恨意都糅雜進一筆一劃之中。
沈天舒不去管自己的字,揚聲問:“敢問沈大人,我如今可有資格為老夫人看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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