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你說我二姐姐是個什麼樣的人?”云不答蒹葭的話,反倒背著手瞧著天空問了一句。
“二姑娘?”蒹葭撓了撓頭,不曉得姑娘忽然問這個是何意,但還是老實作答:“二姑娘為嫡,份超然才貌雙全,又清高自傲不染塵埃,可瞧不起庶出的那些……”
說到這,猛地抬手捂住有些懊惱,恨不得自己一個耳刮子,今日可真是糊涂了,哪壺不開提哪壺,怎麼姑娘哪疼便往哪呢!
眼擔憂的瞧著云,生怕傷心難過。
哪知云渾不在意,反倒朝笑了笑,背著手往前走,口中小聲自語:“也是,二姐姐那般出塵的人兒,誰能了的眼,區區一張畫像而已,何至于不等晾干便懸在屋……”
蒹葭拎起食盒追了上去:“姑娘,不是在說陳畫竹嗎?怎的又說起二姑娘了?”
“你猜,”云回頭朝莞爾一笑:“你走的快些,外祖母怕是已經了。”
“真不知跟二姑娘有何干系……”蒹葭嘀嘀咕咕跟在后,百思不得其解。
云掀開門簾進去,便見里間李嬤嬤正有些吃力的端著老舊的洗臉盆往外走,里頭裝著半盆洗臉水。
看著發花白的李嬤嬤,暗嘆了口氣,如今外祖母糊涂了,一個嫡親的外孫來此都遭到了這般對待,李嬤嬤作為唯一對外祖母忠心耿耿的老奴,在這錢府之中,定然活的十分艱難。
蒹葭頗有眼力勁兒,忙將手中食盒擱在了外間的八仙桌上,迎上接過那盆洗臉水道:“李嬤嬤,我來吧。”
李嬤嬤見了二人,糙的老手在上了,朝著云福了福,眼中似有欣:“姑娘來了。”
“嗯,”云點頭,朝里間走:“外祖母可醒了?”
“醒是醒了,我剛給了臉,只是人還糊涂著,認不得人。”李嬤嬤也跟了進來。
“早晨可用過飯食了?”云在床邊坐下。
李嬤嬤緩緩搖頭,嘆了口氣。
云瞧向床邊的小幾,那一水的水紋褐釉碗碟之中裝著的菜肴,不是燒小豬,便是鹵豬頭,要麼是醬鴨子,燒兒,七八樣菜,愣是不見半分素。
便是康健之人,一大清早也不會用的這般油膩葷腥,況外祖母還是個耄耋之年的老人?且還患重病。
這樣的飯食,如何用的下去?
這般安排之人,定然是故意為之,若是說出去卻又挑不出錯來,這些大魚大在外頭窮苦人家來說,可是極好的,一年到頭都吃不上幾回,可不就是給病人滋補的麼?
云也不多言,給外祖母后又添了個枕頭,扶著半坐著。
瞧著外祖母形容枯槁,雙目渾濁,花白的發凌垂散,心中一陣發堵。
外祖母這一生生男育任勞任怨,年輕時也是秀外慧中,安分守己的相夫教子,不曾想到臨了了,卻過的這般凄涼。
“蒹葭,將那燕窩端進來。”云忍住心酸,手替外祖母理了理鬢邊凌的發。
“來了。”蒹葭應聲走了進來,將碗遞了過去。
“這……哪來的?”李嬤嬤憂心忡忡:“姑娘,你可別使銀子出去買,惹惱了夫人不好……”
“嬤嬤莫要憂心,這是勝哥兒給我的。”云笑著解釋,曉得李嬤嬤是好意,怕自己與二舅母起了齟齬。
“那就好,那就好,勝哥兒是個好的,”李嬤嬤抹了把淚:“姑娘懂事,老夫人若是清醒著,定是欣的。”
云用勺子舀起一勺燕窩,用了,不燙。
將勺子送到錢老夫人邊:“婆,來吃早飯了。”
從小便這般外祖母。
錢老夫人張吃了一口,渾濁的眼瞧向云:“你是哪個?作甚我婆?我認不得你。”
“婆,我是兒!”云心中既無奈又酸,來了幾日,外祖母便一直這般糊涂著,不見毫好轉。
“胡說!”錢老夫人瞪:“你才不是我的兒,我的兒,我的兒,才這麼高!”
說著手比劃出一個高。
云差點流出淚來,那是當初離開外祖母時的高,不曾想外祖母病這般還記著。
“好好好,我不是兒,”云順著,又抬起勺子:“我們先吃早飯好不好?”
“我的云呢,快看看云!”錢老夫人忽然推開跟前的碗勺,撐起子要下床:“不能喝了我的湯藥,李嬤嬤你快些去攔著!”
云忙放下碗,手扶住錢老夫人,眼眶不由發紅。
外祖母便是病的糊涂這般,卻還是惦記的。
當初,年不懂事,見外祖母日日喝那褐湯藥,像是香甜的很。
外祖母旁平日里有什麼好東西都留給吃,偏偏這湯藥也不說分些給嘗嘗,日日瞧著心中饞的很,暗想這湯藥的滋味定然是極好的,否則外祖母怎會連都舍不得分上一口?
越想越饞,總想尋個機會喝上一口。
一日趁著外祖母不留神,總算如愿以償,先抿一口見果然甜的,好喝的很,嘗到了滋味,便將那一碗湯藥喝了個一干二凈。
殊不知那湯藥是外祖母用來消脹咳逆,下肺氣的,里頭擱了一味半夏,且因是主藥,分量不,另添了些輔藥,佐之蜂以潤燥,是以藥味甘甜。
云那時年歲尚小,那一碗湯藥下去,不到半個時辰,便上吐下瀉,口舌咽腫痛麻木,話也說不出,味也嘗不出,又痛又怕,吃不下飯,睡覺也不安穩,只昏昏躺著,醒來便難的直哭。
外祖母忙命人尋來郎中,開了藥方,不解帶的守了三日三夜,總算解了那半夏的毒。
如今想來,外祖母當初定然是被嚇得不輕,那時總念叨若是兒有個三長兩短,沒法向小兒代。
自那之后,外祖母待云更是小心謹慎,大概就此落下了心病,才會在病的渾渾噩噩之時,還對此事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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