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母會錯意了，”云笑了笑：“二舅母的孝心天地，這萊州城，何人不知何人不曉？怪只怪我婆無福消，說起來還可惜的呢。”

　這本是奉承的話語，丁氏卻怎麼咂怎麼覺著心中不是滋味，這話怎麼聽怎麼不像奉承，倒像是在譏諷。

　可瞧這死丫頭語笑晏晏，面上一片恭順，不得半不敬，如何也挑不出錯，一時間竟有些說不出話來，一口氣堵在心頭真是又氣又恨。

　抬眼見李嬤嬤與蒹葭、木槿三人站著，像是在瞧的笑話，不由覺得刺目：“你們還杵在這兒做什麼？不踢不滾的東西，這地上等著我來收拾？”

　李嬤嬤三人不敢多言，忙上前收拾。

　丁氏坐在那，心頭那口氣堵著，不上不下的，越想越是惱怒，說什麼也要治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

　復又想起當初錢芳出嫁之時，老不死的陪了那麼許多好東西，聽聞連帝京一家茶莊都給了，除了這些還不曉得有什麼好東西給了那賠錢貨！

　好在那個賠錢貨如今也遭報應了，好好的正室無端就了個小妾，丁氏每每想到此事，便覺心中舒暢，只是那賠錢貨輕易出不了門，想找算賬也不容易，不過跟兒清算也是一樣。

　李嬤嬤帶著蒹葭二人，收拾妥當之后，便立在一旁候著。

　丁氏抬起手，朝著他們三人揮了揮：“這沒你們什麼事了，站到門外頭去。”

　李嬤嬤瞧了一眼云，有些猶豫：“可老夫人這若是有個需要……”

　“怎麼？可是我說話不得用？”丁氏見李嬤嬤也瞧云臉，頓時不滿，瞪眼拍桌：“你個殺千刀的老貨，我瞧你是老糊涂了，認不得這里誰說了算了！這不是有孝敬的人專門來服侍老夫人的？用的著你心？”

　云心知有心為難自己，不想與一般見識，朝著李嬤嬤們抬了抬下：“你們便出去候著吧。”

　三人雖不放心，卻也無可奈何，只得齊齊轉退了出去。

　“照應人就要有個照應的樣子，帶幾個下人做活，你就在邊上著，這就是孝順了？這個好名聲可不是那麼容易有的。

　你要照應人，什的活計都親手去做，那才真的孝順。”

　丁氏看著云一個人站在床邊，低眉順眼一言不發，心頭的氣頓時順多了。

　“二舅母說的是。”云笑了笑也不反駁，在床沿邊坐下。

　二舅母這般人，你越是與爭執，便越是來勁，要的好就是四兩撥千斤，有力氣也無使。

　果然，丁氏見平靜無波，臉更難看了些，似乎猶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無著力，心頭大怒，按捺不住便要拍桌子。

　便在此時，床上的錢老夫人忽然迷迷糊糊的開口了：“要……要出……小恭……”

　“婆，我扶你下來出恭，”云聽清言語，心中一喜，外祖母曉得喊小恭了，可是好轉了？

　將床后頭的恭桶搬了出來，云試著將外祖母緩緩移到床邊，可到了床邊卻如何也扶不了。

　錢老夫人自打病了之后，人便逐漸消瘦，可原本就是高挑的量，便是現下極瘦，云也只才十歲，沒把子力氣也是扶不住，何況錢老夫人還折了一條。

　云瞧著不遠的恭桶，一時間急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丁氏坐在椅子上瞧著窘迫焦急的模樣，忍不住便笑了，小賠錢貨，方才不能耐嗎？怎的沒主意了？這下心中暢快多了。

　云明曉得丁氏不是個好相遇的，可眼下也給的沒法子了。

　只得無奈開口道：“二舅母，我量小怕摔著婆，能否請您幫我扶一下？或是李嬤嬤們進來也可。”

　“如今外頭鄰里都在說，我家這些個外甥，頂孝順的就數你云了，這盡孝的事，我可不敢與你爭，”丁氏毫不掩飾面上的嘲諷與笑容，就等著看笑話呢，又豈有上去幫忙的道理。

　“二舅母，你怎能這般！”云氣結。

　這天底下竟有這般對待長輩之人，偏偏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笑的如同個沒事的人一般。

　便是個毫無干系之人，見到這般狀況怕也會把手，可這丁氏竟如此狠心，就這般袖手旁觀，全無半分憐憫之心。

　云顧不得多想，既指不上們，便只能自己想法子了。

　垂目思索片刻，一咬牙將外祖母又扶回床上半倚著，自己下床直接將那恭桶搬起來放在了床中央，才又上床去，小心翼翼的扶著外祖母，怕又摔著那條傷，外祖母可再也經不住了。

　“哎呦，這九姑娘還是讀書人家的兒，恭桶這般腌臜之，如何能放在床上？”丁氏后跟著的丁嬤嬤開口嘲諷道。

　這丁嬤嬤乃是丁氏的一個遠房表姐，二人既是主仆，又是姐妹，又都是一路貨，自然是一個鼻孔出氣。

　云只將的話當做耳旁風，咬著牙緩緩扶著外祖母，不想搭理們，且現下也分不了神與們作口舌之爭。

　“我也從來不曾見識過，我不曾讀過書，也不曾去過讀書人家，怕是讀書人家都是這規矩吧？”丁氏說著忍不住笑出聲來。

　丁嬤嬤也跟著笑了。

　錢老夫人似乎有時覺得自己站不穩，出乎本能的出一只手抓著床框，再借著云的力氣，總算巍巍的站了起來。

　可離那恭桶還有一些距離，這般坐下去，定然說坐不到的。

　云見狀，忙出左腳去勾那恭桶。

　可這時卻已來不及了。

　錢老夫人大抵是憋的有一會了，加之神志不清，站在那便出了小恭。

　云一慌腳下用力過度，那恭桶便倒在了床上。

　丁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丁嬤嬤也是笑的前仰后合。

　在這一瞬，云的眼淚洶涌而出。

　不掉眼淚，因自外祖母便告訴一個道理，眼淚是最無用的東西，只會讓自己顯得懦弱，引來旁人更多的欺負與嘲諷。

　可這眼淚，止不住，不是為自己流淚，而是為外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