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後，楚錚終於醒來了。

楚府上下如同心頭卸下塊大石，楚老夫人樂得合不攏，楚夫人更是親自下廚，做了一大桌楚錚吃的東西，楚名棠也不再沉著臉，總算出了幾分笑意。

但事卻不如人們想象的那麼如意。

首先覺得有些異常的是楚夫人。楚錚未傷之前，十分活潑，總是粘著楚夫人要抱，晚上都要摟著他才肯睡。而這次楚錚醒來后誰也不理，總是一個人發獃，晚上楚夫人強行抱他去睡，楚錚極力抗拒，連踢帶打，掙扎著到床的一角，愣愣地看著。連試了幾次，楚夫人沒辦法，只好坐在椅中稍作休息，那邊楚錚似乎也折騰累了，不久便昏昏睡去。

楚夫人幫他蓋好被子，輕輕在一旁躺下。這兩天由於心楚錚，也已心憔力悴，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楚夫人畢竟心有所系，沒多久便醒了，睜開眼發現楚錚已經將被子蹬了大半，暗罵自己睡得太死，於是起替楚錚重新將被子蓋好。

楚錚翻了個，口裡還咕嚕著說著夢話。

楚夫人憐的看著楚錚，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腦勺，這是平原郡民間的土法，據說可以止小孩做夢說胡話。可是楚錚說話越來越快，聲音也越來越響，還帶著哭音，楚夫人驚慌之下忙將楚錚抱在懷裡，邊晃邊哄著。

楚錚突然睜開眼，看見楚夫人，如同見了鬼一樣大聲喊著，極力掙扎。更讓楚夫人到驚恐的是，楚錚所喊的，一個字也聽不懂。

鬼上！楚夫人想起民間曾有傳言，有的橫死之人由於心懷怨念，其魂仍滯留於世間，有時會附於他人上，而孩由於氣不旺，是最容易被那些冤鬼看上的。楚夫人不由哆嗦了幾下，猛地將楚錚放在床上，退後幾步撲騰跪下，不停地磕著頭，哀求道：「各路大仙，各路大仙，請你們寬大為懷，放過我孩兒吧，他還小，沒做過任何錯事，有什麼罪，全報應到我上吧，哪拍讓我死，只要你們放過我孩兒，下世我願做牛做馬報答你們……」

睡在外屋的幾個丫環這時也已經被驚醒，進來見此形，連忙將楚夫人拉了起來，可的額上已是鮮淋漓。

楚夫人突然掙開那幾個丫環，上前將已經驚呆了的楚錚的抱在懷裡，口中喃喃的說道：「不要怕，孩子，有娘在，有娘在。」

這次楚錚沒有掙扎，只是靜靜地躺在楚夫人懷中。突然覺得臉上一熱，出小手了，顯然是楚夫人額頭上滴下的鮮。

楚錚向楚夫人去，眼中充滿了。

或許，也可以稱他為袁若吧。

這一夜，楚府誰也沒睡好。

楚名棠從書房匆匆趕來時，蔡玨已經到了，正在楚夫人包紮傷口。

楚夫人將事經過一一道出，蔡玨也十分疑，仔細地為楚錚把了把脈，還是沒發現有異常。

蔡玨喝了口茶，閉目沉思。

良久，楚名棠實在忍不住了：「蔡先生，您看……」

蔡玨睜開眼，慎重說道：「楚大人，老朽無能，對五爺的病確是沒有什麼把握。」

楚夫人在一旁急道：「蔡先生，您當年被尊稱為『大醫神』……」

蔡玨擺了擺手：「楚夫人，醫學一道，博大深，學無止境，老朽從醫四十載，也只能說是略有心得，從不敢妄稱一個『神』字。小爺若是傷在別，老朽不是誇口，都有幾分把握，但傷在頭部……」蔡玨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據醫書所載其癥狀千奇百怪，有的稍作休息便可安然無事，可有的部分軀就此癱瘓，如頭部左側撞擊，卻是右半側沒了知覺，還有的傷后全然喪失記憶，了瘋子、獃子……」

楚夫人子一震，忍不住流下淚來。

蔡玨凝思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站起來向楚名棠抱拳說道：「大人，小爺的病急是急不來的，老朽這邊有幾張安神補腦的方子，暫且先調理著，容老朽回去慢慢想辦法。」

楚名棠嘆氣道：「也只好如此了。」

蔡玨離開后，楚夫人走到床前，看著尚在睡的楚錚，含淚說道：「孩兒，你的命好苦啊。」

旁楚名棠強作笑，說道：「夫人放心，為夫一定請遍天下名醫來為小五治病，定能治得好的。」

楚夫人搖了搖頭，說道：「夫君你也別安我了，蔡先生何許人也你我都知道，天下醫比他高明的人絕不會多，就是高也不會高哪去，他既然束手無策，他人來了希亦是極為渺茫。」

楚夫人輕輕坐了下來，著楚錚平靜地說道：「小五是我兒子，就算他以後變瘋子、傻子，他也始終是我兒子，我這做娘親的會照料他一輩子的。」

說完，楚夫人俯親了下楚錚的小臉。

夫婦二人走後，楚錚閉的雙眼有淚落。

他已經有些明白了。那個名袁若的靈魂進了這小孩子的里，而且與他的思維融為一，所以他可以聽得懂這世界的話，府里的人他也一個一個記起了他們的份。

這種不可思議的事發生在自己上，也不知幸還是不幸。袁若只知道，他恐怕再也回不去了，再也見不到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子了。」

※※※

吳安然站在平原城的大街上，了自己癟癟的錢袋，不由苦笑了一聲，裡面連喝頓酒的錢都不夠，難道自己這個魔門影宗的宗主要淪落到做賊的地步？

這一個多月來，吳安然基本上都在逃亡中渡過，千辛萬苦才來到大趙的平原郡。他倒不擔心那些南齊的白道俠士會追殺到這裡來，那些恨不得把名字刻在自己腦門上來表示自己是在追殺大魔頭吳安然的大俠們，沒幾個會願意化妝通過這層層邊關哨卡。何況這裡不是南齊，北趙的府是不會任由他們胡來的。

現在最主要的是解決自己肚子的的問題。

「嗯，回味豆花店，這名取的不錯。」吳安然看著不遠的一塊招牌，自言自語道，不由暗嘲道自己也只能吃得起豆花了。

豆花味道還真不錯。吳安然邊吃著豆花邊想，這平原城應該可以呆一段時間，就算做賊也好過乞討，何況做賊還有種明正大的稱呼做劫富濟貧，是那些自命不凡的俠客們也不排斥的事。自己錢袋中只剩下幾枚銅錢了，算是夠貧的了吧，救濟一下無傷大雅。這附近又沒什麼名門大派，在大趙也沒幾人認得自己，正好可以養一下傷，林老頭的那一記鐵砂掌可夠狠的。

「老闆娘，再來兩個大餅。」一個客人道。

老闆娘此時卻無暇理會，正在店門口拉著一個年輕人的胳膊，連生意也不顧了，口中說道：「喲，這不是阿得嘛，怎麼幾天不來了，進來坐。」

那年輕人卻一臉尷尬，推辭道：「不用了，府里還有急事要辦。」

一個從廂走出來，沉著臉道：「媽，你拉這沒良心的人進來幹嘛，他要走就讓他走就是了。」

看到這，那年輕人反而自己走了進來，著手嘿嘿傻笑道：「小紅，你別生氣，我這邊向你陪不是了。」

這年輕人不是旁人，正是楚府張得利張大門房。

這幾天張得利日子很不好過。小爺自從醒后象變了個人似的，看起來總是癡癡的，也不說話。小爺的病不好，老爺的心當然更不好，府中的下人們個個戰戰兢兢的，生怕一不小心怒了老爺可就慘了，沒見府里兩位爺都讓老爺打得個把月才都未必下得了床嗎。

但張得利比別人更難過。其起因就是那天小爺摔傷，府里一團，他連晚飯也沒撈到吃，於是便跑到這裡敲門討碗豆花墊墊肚子。吃完后張得利與們娘倆聊了會了天，老闆娘沒多久借口有事出去了，留下他與小紅在屋中獨，也不知那晚邪火上還是怎麼的，不知不覺便與小紅摟摟抱抱起來，小紅也是半推半就，兩人稀里糊塗中就就了好事。完事後張得利還沒穿好子，老闆娘就拎著子噹地一聲就踹門進來了，一副捉在床怒不可遏的模樣。張得利納悶了，咋就這麼巧呢，莫非這便宜丈母娘一直在門外聽著？

但人在屋檐下，張得利不得不低頭，好話說了一大堆，但老闆娘讓張得利馬上娶小紅這事他死活沒答應，楚府的家規可嚴得很，自己家總要管事李哥說一下吧，李哥肯定報告總管，總管說不定就跟老爺說了，這時候哪能再給府里添麻煩啊。

不過張得利也心懷歉疚，便走到小紅旁邊，小聲說道：「小紅，府里的形你也是知道一些的，我也沒辦法。不過你放心，等這事一過我肯定會娶你門。」

小紅給了張得利一個白眼，說道：「除了你我就嫁不出去了？」瞟了老闆娘一眼，小紅低聲說道：「別理我媽，老急著想把我早點嫁出去。你要在太守府要好好做事，爭取早日能當個管事，我嫁過來也風。」

張得利連連點頭稱是。

小紅又問道：「小爺的病怎麼樣了？」

張得利皺眉說道：「還是不行，小爺醒后沒說過一句話，聽說除了夫人，誰也不能近他。老太太已經派人往京里送信，準備從宮裡請兩位醫過來，也不知管不管用。」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吳安然力深厚，將兩人的對話聽的清清楚楚，心中不由一。

江湖中人整天沒事打打殺殺，大都略通點醫，影宗作為魔門的一個重要分支，源遠流長，療傷之道自一派，而且邪會的不，如「回春手」，無論多重的傷都能延長三日壽命，但過了三天後就連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了，可到那時他吳安然早就拿了診金拍拍屁走路了，總勝過作賊吧。

吳安然起長笑，向張得利說道：「這位兄弟，府上可是有人不適？在下倒可以一試。」

張得利看了看眼前這位有幾分落泊的中年文士，有些懷疑：「你？」

吳安然淡淡一笑，從懷中取出僅有的兩枚銅錢，用食指抵住豎在桌上，微一運氣，銅錢便無聲無息地沒桌面。

小紅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張得利腳肚也有些發，他當了幾年楚府門房，見識和膽氣也都長了不，聲說道：「這只是武功，並不說明你能治病。」

吳安然有些驚訝，這小家丁還有點見識。

「善殺人者必善醫，」吳安然滿臉傲氣，「在下行走江湖多年，還沒遇到在下醫不好的傷。」

張得利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可以帶你去，但老爺不一定願意見你。」

吳安然大言不慚：「你只管帶我去，見不見我那要看你家老爺是否識人之能了。」

張得利想了半天，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思帶著吳安然到了楚府。他先向管事李誠稟報了此事，李誠也不敢作主，只好請來府老總管高士英對吳安然仔細盤問了一番，這才來到管請示楚名棠。

楚名棠最近消瘦了不，子的事已經夠他煩的了，城裡的大小員還偏來湊熱鬧，一聽說太守大人的小公子傷了，紛紛帶著厚禮前來表示願為太守大人分憂，一時間楚府門前門庭若市，楚名棠一怒之下下令誰也不見，連昌平王也吃了個閉門羹。

「嗯，那吳先生是個江湖人嗎？」聽了李誠的稟報，楚名棠沉了會兒道，「高總管怎麼說？」

李誠俯首說道：「高老總管說此人確是江湖上一流高手，雖一時看不出他出自何門，但以他這等武功，應不至於做出欺詐錢財這類屑小之事。」

楚名棠點頭道：「也罷，本就去見上一見，但願此人能治好錚兒之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