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軍中試為燧長?」
夏丁卯有些驚訝:「君子年不過18,還未到服役的年紀啊。」
在秦朝,17歲就要伍當兵,但漢朝將男子服徭役的年齡定在20歲。一來是因為戰爭並不頻繁,二來是讓男子有足夠的時間娶妻、生子,畢竟遠行服役,說不準遇上戰爭,「故」,也就是意外去世的可能不小。
前幾年,新帝繼位,為了貫徹孝武皇帝臺詔書里「苛暴,止擅賦,力本農」的神,大將軍霍更是將傅籍推遲到23歲,算是很寬容的善政了。
所以任弘除非走其他門路,否則找不到參軍為吏的機會。
任弘道:「傅公與敦煌中部都尉相善,他會向其推薦我,由中部都尉徵募。」
西漢的地方郡守、都尉有自行辟除員的權力,甚至有人直接從白被徵辟為諸曹掾,尉史的……徵募一個小吏做燧長這種事,甚至不需要都尉出面,候就能拍板。
「我接下來,要試為邊塞燧長數月,若傅公再度西行時我還活著,守燧不失,去西域的使團里,便有我一個名額,但若是我運氣不好死了……」
任弘笑道:「這世上,便又多了個似狄山般誇誇其談,卻能不符實,最後一事無的教訓。」
「這便是我與傅公的約定。」
「君子已經答應下來了?」夏丁卯也服過役,擔心地說道:「雖說烽燧離得不遠,但那的辛苦,可不是懸泉置能比的啊。」
徐奉德卻道:「年輕人吃吃苦,磨礪一下本領並無不妥。」他拍了拍瘸:「只是別像老朽一樣,折了就行。」
任弘道:「徐嗇夫說得沒錯,我對此其實是求之不得的,宰相必發於州郡,將軍必起於行伍,這也是難得的歷練。」
「更何況,燧長雖然也是吏,秩祿卻是比百石,與廚嗇夫、廄嗇夫等同,我若能當上,也算是陞了,俸祿比斗食佐吏高了一倍呢。」
任弘指著拴在馬廄的那匹棕母馬自嘲道:「若非如此,我沒辦法養活這匹傅公所贈的馬兒。」
三人走到馬廄旁邊,有相馬經驗的廄嗇夫已經將這馬上上下下檢查了個遍,讓任弘自己找來木牘,將這匹馬的名籍登記一番。
廄嗇夫著馬兒的,查看其齒歲,瞇眼看了一會後道:
「七月己卯,駿馬監傅公所贈任弘私馬一匹,騂馰,牝,左剽,齒四歲,高六尺五寸,上足,調習……」
任弘知道,漢初時經過秦末楚漢之,民生凋敝,皇帝的車駕都湊不齊相同的駟馬,列侯卿相常乘牛車。
但經過漢初幾代人的恢復,養馬業大力推廣,至武帝七十年間,民間已是每個裏閭都有養馬,阡陌之間群,乘劣馬、母馬的都不好意思參加貴族聚會。
於是,相馬就了一項大學問,為了準確描述馬匹的特徵,居然發明了幾十個專用的詞,比如「騂」就是渾赤紅,「馰」則是額頭髮白。
至於左剽,則是馬的左屁上有烙印。
廄嗇夫將這馬評價為上足,不過因年歲比較小,只適合日常騎乘,不適合乾重活、上戰場。
「5歲到12為壯馬,這匹騂母馬還得再長一長。」廄嗇夫對任弘道:「來給取個名罷!」
因為私用馬太多,所以為了方便登記,馬主人一般會給馬取個名,比如懸泉廄中的馬,有名「黃爵」者,因其為黑黃馬而得名,有名「倉波」者,因馬的為青黑而得名。
徐奉德的私馬則「完幸」,是為了求吉利。
任弘甚至見過「鐵柱」的馬……
他輕輕著這匹小母馬,聽傅介子說,這是敦煌大族索氏所送,經過兩次轉手相贈后,母馬有些怕生,也不太肯吃草料,直到任弘遞過來一蘿蔔,這才大嚼起來。
任弘頓時大笑道:「就『蘿蔔』吧!」
「以後不管我的馬如何更換,都蘿蔔了,我希它們能一個口哨隨隨到,哪怕隔著千山萬水也是如此。」
任弘喜歡給一些蔬果取新的名,比如雹突,任弘非得它蘿蔔。
廄嗇夫和徐奉德面面相覷,倒也沒深究,畢竟給馬取什麼怪名的都有。
不過,跟後世買得起車養不起車一樣,養馬也是需要一定財力的,以任弘現在的俸祿,刨除吃喝用度,估計全要砸在這匹馬上。
馬吃牧草容易生病羸瘦,而吃糧食的話,它一個月的食量起碼是人的五倍……
任弘一個本不富裕的青年人,恐怕要被這馬拖得就此破產。
到太落山後,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蘿蔔沒那麼怕任弘了,但看著它不聲不響已吃下肚的兩斗麥豆,任弘也變得愁眉苦臉:
「只能指早點去做燧長,多些俸祿,不然我可要養不起你了!」
……
日子一如往常,懸泉置等來了一波又一波的戍卒商賈,又送走了一批又一批。任弘依然勤勉地迎來送往,只有閑暇時才騎著他的蘿蔔,在路上繞兩圈。
等待了數日後,蘇延年和陳彭祖兩人卻再度來到了懸泉置,正要遇到任弘從外面遛馬回來。
「蘇君、張君!」
任弘下馬拱手:「莫非是已將傅公送出郡了?」
「吾等只負責將傅公迎到中部都尉的治所。」任務圓滿完,蘇延年臉上十分輕鬆:「正好中部都尉又派陳彭祖跑,我便一同來了,正好混頓吃食。」
才幾日功夫,蘇延年就又饞懸泉置東廚的好菜了,說是吃了這的食,其他地方的,簡直味如嚼蠟。
言罷他看向一旁有些不樂的陳彭祖,笑道:「任弘你可還記得,那一日在置所傳舍里,陳彭祖大聲喊過,若漢軍真的要重返西域,他就送你一匹好馬……」
「好馬配好鞍!我當時話沒說完,傅公不是已經贈馬了麼,我難道還要跟他爭不!」
陳彭祖漲紅了臉,大聲糾正,在中部都尉,通過傅介子與都尉的談話,他們終於確定,重返西域,恐怕真的是未來幾年的朝廷政策……
打賭一時爽,但事到臨頭,陳彭祖卻又捨不得了,他可沒傅介子那麼有錢,好馬隨便送,於是就改口了馬鞍……
說著,便不不願地將一副馬鞍到了任弘手裏。
漢朝的確已經有馬鞍了,表面由皮革製,中間填塞羊加厚鞍墊,周邊用很細的皮線製,與其說是馬鞍,不如說是坐墊。
從馬鞍到有鞍橋的馬鞍,馬的進化,還有很長的時間要走,任弘寧可多花時間適應,卻並不打算加速這一進程……
蘇延年取笑陳彭祖言而無信,說好的送馬,變了馬鞍,陳彭祖則辯駁說這馬鞍用料極好,起碼值幾百錢。
任弘倒是沒有深究,心裏暗暗吐槽道:
「乖乖,一匹馬就快將我吃破產了,再來一匹,是要我每日吃糠咽菜?」
「夠了夠了,還是快些說正事!」
陳彭祖讓蘇延年閉,又慢吞吞地從懷中掏出一份文書,鄭重給任弘,這才是他二人今日要來懸泉置的原因。
「敦煌中部都尉,徵募懸泉佐吏任弘,為吞胡候之下,破虜燧燧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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