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寧見這臭名遠揚的高衙竟然如此「禮賢下士」,心中大意外,暗道:「果然聞名不如見面!」金槍班是侍衛馬軍司的下屬,現在都指揮使的位子出缺,因此按例由殿前都指揮使統管,故此徐寧也是高俅的下屬,見到高衙如此謙,擺出一副著意結納的姿態,自然也不敢怠慢,忙沒口子地遜謝。
幾人在大門前絮叨了一會,魯智深早不耐煩起來,袍袖一甩就徑自往裡間走去。林沖知他脾,也不去在意,手肅客,請高強和徐寧。高強卻是尊師重道,一定要林沖先走,然後又讓徐寧,你推我讓好一會,才都進了院子。
已到午飯時刻,林沖就命開出酒飯來,就在院中的槐樹下石桌上擺起宴席來,又丫鬟錦兒出來溫酒。那錦兒端著酒壺出來,猛一抬頭見到高強,神便憤憤地,溫酒時也重手重腳,一會倒點酒在他上,一會把酒杯在桌上礅的「蓬蓬」作響,搞的高強狼狽不堪,林沖說了幾次都拿沒法。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幾人說些槍棒之,漸漸談的投機起來。那三人都是軍出,練的是一路功夫,講論起來口沫四濺,意興遄飛,高強雖是一竅不通,不過眼看著時心目中的英雄在面前說槍論棒,心裡也是高興異常,自己提起酒壺來不斷勸酒。
三人的功夫卻又各有不同。魯智深是關西軍系,種師道的部下,與西夏和熙河諸部戰多年,講究的是力大簡練,十盪十決,原本是擅使鐵,後來殺了鄭屠逃走在江湖上,又與崔道等綠林的高手鋒,法中增加了諸般民間的花樣,又是以禪杖使出,三人中數他武藝最博。
林沖則是正宗的軍槍棒槍棒工夫。北宋一代,軍中使槍的名將層出不窮,楊家槍、高家槍、呼家槍等都是軍中的著名槍法,而開國太祖趙匡胤仗以名的就是一條軍,好事者有「一條軍打平四百軍州」之說。而宋代軍制是採取強幹弱枝之策,將兵猛將都集中到京師,號為軍,最是天下華所在,而軍槍棒教頭則是由士兵和下層的軍推選,個個真材實料,林沖的槍棒之可想而知。
徐寧則又是獨出機杼,擅長的是鉤鐮槍。這鉤鐮槍據說上承自東周之時,當時長兵都帶橫枝,戈和戟是其代表。三國時的飛將呂布就用戟,一桿方天畫戟神愁鬼厭,虎牢關前一人一騎獨擋關東數十萬大軍,帶起了一用戟的流。唐以後用戟者漸,而槍法大行,其原因大概是戟的頭太重,運轉不便,不利於普及。到五代時,名將李存孝、王彥章都是用槍的高手,王彥章更有「王鐵槍」之名,遂使軍中越發重槍。
至於鉤鐮槍的重興卻是本朝之事,太祖時黨項人李繼遷佔據靈州建立西夏,到元昊即位,軍中打造連環馬,用鐵甲將人馬都包裹起來,五騎為一組,沖陣之時一往無前,刀槍箭矢皆不能擋。宋軍拿他沒什麼好辦法,累次與其戰都不能勝,就有人想起了過去的戟來,不過戟法多已不傳,於是仿著戟的形制在槍上加一個橫枝,刺之外又多了橫拖的作用,以之抵連環馬果然大有效,從歷次實戰中總結出了鉤鐮槍的用法。
不過金槍班用鉤鐮槍卻不是為了訓什麼特殊兵種,只不過是因為徽宗皇帝某日偶然見到軍中有持鉤鐮槍者,也不知到他哪個藝細胞,只覺這槍上小枝橫出,中實有無數至理奧義,只是一時琢磨不,無法賦詞一首,引以為憾。於是就下令金槍班都用鉤鐮槍,並且要鍍金,讓他陛下朝夕可睹,有助於發藝靈。
高強在旁聽得津津有味,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就口問道:「徐教頭,我曾聽人說教頭家中藏了一副寶甲,乃是製的雁翎鎖子甲,穿在上輕便堅固,刀槍箭矢急不能傷,有個名號做賽唐猊,不知可否一觀?」
徐寧聞聽這話,臉立刻難看起來。他知道這甲礙眼,多高想打他這甲的主意,侍衛步軍都指揮使楊雲就曾出三萬貫買他這甲,被他推說被賊人盜去,才了了他人覬覦之心,卻不知這高衙如何知道此事的?
不過雖然為難,這口卻是不能松的,便苦笑道:「好教衙得知,小將便是這副甲惹眼,年前上司楊都指揮使要買小將這甲,不慎竟被賊人盜去,累得小將被楊帥責罵,原本要升做金槍班直的事也泡了湯,實在是慚愧之極。」
高強聽得奇怪,這梁山泊還沒拉起竿子來呢,哪裡來的時遷盜甲?仔細回想一下,才恍然憶起:原來這徐寧是怕以後自己要上陣,留著寶甲保命用的,就算是有人出高價要買,一來對方是頂頭上司,這錢還不知能不能到手,就算賣了高價,他日上陣被一箭穿心,萬貫家財有何用?便不想賣,又怕高連番索要,就編了個謊話,只說被賊去,卻把甲用盒子裝了藏在房樑上。
只不過高強知底細,卻不上他的當,這時不便多言,便假意跌足惋惜,無緣得見寶甲,又拍脯向徐寧保證要著落在開封府上尋回寶甲,到時只求一觀足矣。徐寧肚裡暗笑,上自然連聲遜謝,又一起拍桌子大罵賊人無良,連將軍防之都要,彼此惺惺相惜,無以言表,都在一杯酒中了。
講到寶甲,魯智深忽地想起高強那口刀來,便向林沖和徐寧提起。林沖一聽大喜,向徐寧道:「賢弟,你有所不知,高殿帥這口寶刀名京師,珍視無比,等閑人連見一面都不可得,今日有機會一睹寶刀風采,實是莫大的機緣。」
徐寧也是好奇,都催高強亮刀。高強心說咱也發揚一下風格,雖然你把寶甲藏的不風,咱可不會象你一樣小氣。便手腰間一摁綳簧,「倉啷」一聲寶刀已經在手。
林沖徐寧都是聳,將刀在手中傳來遞去,反覆賞玩,口中讚歎連聲。徐寧忽道:「衙,小將的弟擅打造軍,乃是祖傳的好手藝。若蒙衙恩準,小將想請鄙弟來一同觀看此刀,明其製造之法。」
高強登時想起,徐寧的弟,不就是金錢豹子湯隆?不過據施大爺的說法,此人該當先在西邊延安府種諤手下當兵,負責打造軍,後來因好賭而敗家,流落到江湖上賣藝為生,怎麼跑到東京汴梁來了?
不過這話也不好開口問,否則自己就了妖怪了,忙笑道:「如此甚好,此刀據家父所言乃是由西域大食商人傳中原,故此無人能辨識其打造之法,倘若令舅果真能知,小生當回稟家父,請上諭命軍監打造,不失為大功一件。」
徐寧大喜,想不到這小衙如此抬舉,林沖大哥的眼果然不差。林沖也是喜歡,忙家人去徐寧家中召喚湯隆。
時間不大,一個壯漢子跟在林沖家人後匆匆而,高強略打量了一下,見他材比徐寧略高,塌鼻子小眼睛,最為醒目的是滿臉星星點點的大麻子,一看就知道是「金錢豹子」湯隆了。只是照施大爺的說法,此人渾都是麻點,難不有什麼皮病?嘔~還是離遠一些的好。
那人到了近前,與林沖卻是見過的,彼此招呼了一下。徐寧教見過魯智深和高衙,那人一聽是殿帥高俅的獨生衙,一張醜臉頓時笑的皺一團:「小人湯隆,見過高衙,衙安好。」
高強擺手道:「湯……這個,湯老叔何必多禮,尊親與我師父兄弟相稱,論理該我聲阿叔才是。」湯隆慌得連忙稱謝,死活不肯認這個老叔,開玩笑,他有幾個腦袋敢做高俅的兄弟?
你來我往客套了一番,魯智深老大不耐,終究還是林沖說話,高強了一聲老哥才罷,湯隆渾的骨頭已經輕了三分。
待到徐寧向他說明請他來的用意,再把那口刀一亮,湯隆大吃一驚,臉上的世故諂神全然不見,雙眼放,道:「這,這莫非是以天竺烏茲鋼打造的大馬士革寶刀?!」
眾人見他一口破來歷,都是神一振,林沖忙問道:「湯賢弟,可知此刀打造之法麼?」
湯隆卻不理他,雙手在刀面上來回挲,一副癡迷無比的神,說話宛如夢囈:「先父曾言,西去十萬八千里,有大國名天竺,當年唐玄奘取經曾到。此地有鋼出產,當地人都烏茲鋼,最是堅韌。再往西有大國名大食,其國有大城做大馬士革,多高手匠人,采烏茲鋼而煉刀,經年而,其上品者,曲直如意,削鐵如泥,芒晦暗,縱斬千人而其刃越新,是當世第一等的寶刀。」
高強聽得迷,連連追問道:「湯老哥,此刀還有何妙?究竟如何打造?」
湯隆如夢初醒,見是衙垂問,忙笑道:「啟稟衙,此刀若是殺得人多時,常自半夜裡嘯鳴,這是一樁奇。至於打造之法麼,嘿嘿,衙算是問對人了。」
眾人都是大喜,魯智深最是急,連聲問道:「究竟打造之法如何,快說,快說!」
他嗓門洪亮,倒把湯隆嚇了一跳:「先父當年機緣巧合,曾隨一名流落中原的大食匠人學習制刀之法,也曾教於小弟得知,因此識得。不過要打造此刀,非上等烏茲鋼不可,這是一樁難。」
(第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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