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族是大明朝，繞不過去的一個坎。

　千百年來都是如此，背后沒有一個強大的宗族，想干出點什麼驚天地的大事，堪比登天。

　多在前線出生死的名將，不怕敵人的刀槍加，就怕自己人從背后捅過來的刀子。

　父子兩人，依依惜別。

　送走了老爹，周世顯又翻上馬，往東直門方向看了看，他心中不免有些期待……終于，終于終于在東直門高大的城墻上，瞧見了宮，侍衛簇擁下，一個小苗條的小小影。

　公主終究是來了，來送別。

　周世顯灑的揮了揮手，打馬離去。

　“駕！”

　快馬疾馳，追上了威營大隊。

　威營從東直門出京，再轉向南，很快消失在茫茫天地之間，與京城暫時隔絕了一切聯系。

　半個月后，崇禎十六年，八月初。

　周世顯率領威營，經過了千里長途急行軍，進至懷慶府。

　懷慶府三戰之地，地黃河北岸，過了黃河便是開封，戰略位置十分重要，原本這里駐扎著重兵，卻在滿清八旗的第五次關中，打殘了，打廢了。

　如今，只能在城中茍延殘。

　這便是大明如今，在軍事上的窘迫。

　明軍在南線打的過流寇，卻打不死，除不盡，在北線又要面臨滿清八旗的重。故此，兩線作戰的明軍機力量，在南線，北線之間疲于奔命，長期得不到休整，在無止境的戰爭中漸漸被消耗掉了。

　兩線作戰，自然是兵家大忌。

　朝局到了此時，順天府已經不適合作為皇城，這是一頭豬都能明白的道理，崇禎難道不明白？

　遷都南京，是眼下唯一的選擇。

　這個道理崇禎自然是明白的，只是……他被東林黨，被復社，被滿朝員架在火上烤，彈不得。

　東林黨，復社，自然是不希崇禎帝去江南的，江南可是他們的大本營，繁華錦繡之地。

　若是崇禎帝去了江南這花花世界，那豈不是他們干的那些齷齪事，都要被揪出來了？

　平時在江南花天酒地慣了，誰愿意搬一尊大神去江南，在自己頭上？

　崇禎又是個死要面子的人，所以直到死，他也沒拉下臉遷都。

　所以崇禎臨死前終于想明白了，發出了那一聲悲鳴。

　“天下文皆可殺！”

　這話可真是半點不假，可惜他明白的晚了，死要面子活罪的子害了他。

　河南，懷慶府，沁，距潼關已近在咫尺。

　大雨滂沱，威營長途急行軍一千多里，已是人困馬乏，就算人扛得住，馬匹也扛不住，只得在沁暫做休整。

　這一路走來，威營剛出發時的氣神，消磨了許多。

　從出了京開始，沿途可說是赤地千里，整村整村的大明百姓，就好似人間蒸發了一般。

　是建虜干的，建虜在大明腹地猖獗了整整一年，一年呀！

　凡建虜所過之，就像是爬犁梳過了一般，人，畜，糧食，乃至于鐵，菜刀，盡數被搜刮走了。

　整村整村的大明百姓，被帶到關外開荒種地，淪為伺候主子的奴才，聽說山東那邊更慘……

　整個大明北方，以黃河為界，除了幾座堅固的大城，大部分村鎮實際上已經淪為無人區。

　人間地獄，莫過于此。

　這些廣袤的地區沒有糧食，兵員枯竭，連條狗都找不到。難怪李自渡過黃河之后，可以長驅直，一路狂飆突進到紫城。

　這個仗，還怎麼打？

　到了懷慶府，周世顯并未下令進城。

　他費勁苦心打造的這支兵，是一只近代馱馬化部隊，機雖不如滿清八旗，可還是比大順軍強的多。

　若是進了城，一旦遇到變故，被大順軍給堵在沁城，到時候再想出來可就難了。

　“吁！”

　周世顯勒住戰馬，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往泥濘的道兩旁看了看，前頭有一座關帝廟，大門閉。

　不遠還有一座大農莊，可供全軍休息。

　半個月風餐宿，他也有些疲了，喝道：“進去看看！”

　士卒紛紛翻下馬，向關帝廟走了過去。

　“嘩，嘩！”

　厚底長靴踩在泥濘中，發出陣陣輕響，幾個穿大紅鴛鴦戰襖的士卒，將閉的大門推開。

　猛然間，廟里響起幾聲驚呼。

　士卒警覺，紛紛拔刀出鞘：“什麼人，出來！”

　放眼去，威營士卒呆了呆，足有上百人在關帝廟里狹小的空間，多數是老婦孺，青壯者寥寥無幾，

　廟中婦孺，了些驚嚇，猛然間哭泣聲響一片。

　這亡國景象，如末日一般。

　推門的士卒一時手足無措，這是亡國的滋味，可真不好。大明的百姓亡國時，只能蜷在這狹小黑暗的空間里，不知明天會怎樣。

　這一幕讓周世顯雙目微閉，一言不發，中憋悶的很。

　“咳咳。”

　廟里響起子，孩的輕咳，啜泣聲。

　士卒跑了過來，低低道：“大人，您看？”

　周世顯下馬，整了整八瓣帽盔，他面沉看不出表，他后，是一排排大雨中站姿筆，腰桿筆直的子弟兵。

　他們是威營士卒，四個月前，他們也是災民中的一個。

　雨夜中，一時間只有雨點落下的聲音。

　周世顯低頭沉，他心中，便像是被鋼針刺中，這些百姓他自然想救，可救不得。

　他是野戰機部隊，拖家帶口的如何打仗。

　正沉時，廟里，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帶著一個姑娘家，巍巍的走了過來。

　“喲，軍爺。”

　老者滿是皺紋的臉上，賠著笑，行走間賠著小心，看上去就像一位大宅院的管家。

　老者像周世顯賠笑：“軍爺開恩，開恩。”

　說話間，老者將后的姑娘，向前推了推，低頭不語的姑娘家，蒼白的小臉上還算鎮靜，卻難掩慌。

　這姑娘樣貌周正，年歲不大，讓他想起了未婚妻。

　老者訕笑起來：“軍爺，您看？”

　他將這姑娘推出來，獻給兵，是想保一百多口人平安。

　雨夜無聲，死寂。

　周世顯覺得中憋悶，沉默著，一時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