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康熙派出去的人把調查得來的結果呈到了龍案上。

　那些人去了許多地方，找到了極有說服力的例子：整個村子的人都因為天花而死，只活下來幾個因為照顧牛而得過牛痘的孩子。

　得知這樣的消息，康熙實在興。

　他不好深夜召集朝臣進宮商談，卻想找個途徑抒發自己的興之，想到同為知者的太子，沒輦，帶上梁九功快步去了毓慶宮。

　到了那，才知道胤祚今晚留宿，此時正敞著四肢，小肚子一鼓一鼓的，躺在太子的床上，睡得很。

　而這張床的真正主人，太子正坐在床邊翻看賬本，時不時看一眼睡著的弟弟，幫忙蓋蓋小被子，邊掛著一抹溫的笑意。

　康熙的笑容收了起來，分徹底消失。

　這小子白天黏著他的太子哥哥還不夠，晚上還得睡在一張床上，越發得寸進尺，你是粘人嗎？！

　“汗阿瑪。”太子連忙站起來給康熙請安。

　康熙擺擺手，“他怎麼在這？”

　太子垂眸：“天漸晚，夜路難走，兒臣就把六弟留下了。”

　康熙滿臉狐疑，太子是這麼熱的格嗎？還夜路難走，又沒有多遠，早點回去或者多提些燈籠不就行了？

　“是這小子主要留下來的吧？”

　太子：“……”汗阿瑪明察秋毫。

　沉默就是默認。

　康熙哼了一聲，在床邊坐了下來，胤祚的小臉蛋，嘀咕道：“也沒見你多依賴汗阿瑪。”

　太子低著頭，裝作什麼都沒聽到。

　需要時常維系，不見面不聯絡就很容易變淡。

　汗阿瑪忙起來連后宮都不進，能見胤祚幾面？而胤祚對著一個怎麼期盼都見不到的人，能親近得起來就怪了。

　正因為這樣，汗阿瑪沒阻止胤祚天天來書房晃悠。

　不過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胤祚懂事，不會打擾汗阿瑪和他做正事。再者，胤祚有老爺爺的教導，或許什麼時候想起來了就會拿出一些神奇的東西。

　屋里只有他們父子三人，最鬧騰最會惹人生氣的那個已經睡著了。

　康熙靠坐在床邊，眉目舒展，心一好，胤祚這臭小子都變得順眼起來。

　太子見康熙渾散發著愉悅的氣息，像是發生了什麼大好事，心中有了些許猜測，“汗阿瑪，是有什麼開心的事嗎？”

　康熙角微揚：“牛痘。”

　僅僅兩個字，太子立馬懂了，激地站了起來：“六弟所說竟是真的！”

　太子四歲那年得了天花，病兇險，當時差點沒熬下去，至今仍記得自己以為要死了，和康熙抱頭痛哭的場面。

　如果牛痘真的能防治天花，使得天花不再為不治之癥，未來將會有無數百姓無數家庭因此得救，稱得上是傳世功德！

　有了這份功績打底，只要將來胤祚不造反，他絕對能護住這個弟弟！

　“傅為格會負責。”康熙胤祚小手的小窩窩，頗有閑逸致。

　太子知道這個人，有傅為格負責，種痘事宜會更加穩妥。

　眼瞅著康熙對睡著的胤祚又是手又是臉的，太子不在心底吐槽：汗阿瑪您真的沒比六弟到哪里去啊。

　未免弟弟被汗阿瑪鬧醒逗哭，太子重新撿起放在一邊的賬本：“汗阿瑪，為了香皂鋪子的事，兒臣這幾日一直在翻閱賬本……”

　康熙連忙放開睡覺都不安生的小可憐胤祚，指點起太子。

　盡管皇宮的宮務有嬪妃把持，康熙依然需要看賬本，尤其是戶部的賬本，免得國庫的錢被人悄無聲息地搬用挪走，讓他打仗賑災都沒錢可用。

　在這方面，他有足夠的資本指點剛開始學習的太子。

　父子倆一問一答，從經營鋪子的賬本說到一家、一府、一部、一國的賬本，氣氛相當熱烈。

　這時，胤祚被尿憋醒，眼睛都沒睜開就要下床，小挪到一半被攔住了，勉強睜開一只眼睛看看阻攔他的大山，發現了大片的明黃。

　胤祚腦子懵懵的，看不太清楚，卻還記得今晚是在毓慶宮睡的，閉著眼睛喊：“哥哥。”

　小團子實在太困了，聲又輕又，喊完了還在明黃上蹭了蹭。

　太子眉眼含笑，彎腰就要去抱，結果被康熙中途截胡。

　“汗阿瑪，六弟要出恭。”

　他認定康熙天子之尊不會抱著兒子去出恭，想用這個理由把胤祚接回來。

　可他哪里料得到康熙平時只見得到胤祚神奕奕和他作對的氣人模樣，這會兒見到這小子貓似的粘人模樣，反差度太大，正稀奇呢。

　康熙還準備拿今晚給胤祚把屎把尿的事將來拿胤祚，怎麼可能把這機會讓出去？

　于是，太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胤祚被汗阿瑪抱走，尿完回來，眼睛也沒睜開過，上了床往里面練一滾就重新睡著。

　睡眠質量好得怕是外面打雷都吵不醒他。

　康熙著睡得人事不知的胤祚，笑容測測的，帶著點算計：“下次這小子再敢氣朕，保，你來作證。”

　太子捂臉，他就知道會這樣！

　這一晚，自認準拿胤祚把柄的康熙睡得特別舒適，夢里都是胤祚乖乖站著聽他訓話，還會挨挨蹭蹭來撒黏黏糊糊喊汗阿瑪的畫面。

　一覺起來，神清氣爽，比用一顆十全大補丸效果還好。

　睡得好心好，連朝堂上某些面目可憎的員都沒那麼不順眼了。

　下了早朝，康熙直奔太皇太后的慈寧宮。

　順治帝走得早，還因為立后廢后和董鄂氏的事和太皇太后有了嫌隙，就差翻臉，自那以后太皇太后就全力培養康熙。

　祖孫倆共同度過鰲拜擅權專權、結黨營私、不肯歸政的艱難時期，既有共患難的戰友，又有教導的師生，頗深。

　康熙過來后稟退旁人，蘇茉兒自覺退出，在外面守門。

　“瑪嬤，孫兒此次過來，是有事相求。”

　太皇太后聽得稀奇，的這個孫子近些年來收攏權利，威嚴日盛，三藩說削就削，全然不聽的意見，這會兒還有需要出手幫忙的地方？

　“是后宮之事？”

　“正是。”康熙道，“瑪嬤可知道胤祚最近做出來的茶？”

　太皇太后哪會不知？

　“做出來的第一天，德妃就派人送來了，之后的每一天都有送。”

　康熙早從德妃那得知結果，此時說起來就是想引出話頭：“孫兒問過胤祚，那些都是他從夢里見到的老爺爺那學來的。”

　什麼夢里的老爺爺？

　太皇太后挑眉，玄燁會信這種東西？

　“孫兒原本也是不信的，直到昨夜，派去調查的人送來了確切的消息，牛痘確實能防治天花。”說到最后，康熙的臉上出明顯的喜。

　太皇太后歪著的子立馬直了，微微瞇起的眼睛也睜了開來，“確實？”

　“確實。”康熙點頭。

　太皇太后有些怔然，新覺羅家的人似乎天生對天花沒有抵抗能力，兒子福臨和幾個孫兒死于天花，玄燁和保差點沒能熬過，胤禔胤祉為了避痘甚至得送出宮給臣子養。

　如果真有那樣好的辦法，或許皇室中人將來都不會再怕天花。

　“是胤祚的功勞？”

　康熙謙虛道：“倒也不算，是他從那個老爺爺那里聽來的。”

　“如何不算？”太皇太后不樂意了，帶著護甲的手虛虛地點他，“如果沒有胤祚在中間傳話，你哪能知道？知道了就過河拆橋，玄燁，沒你這樣的。”

　康熙：“……”瑪嬤怎麼這就護短起來了？

　“胤祚做出了魔方和拼圖，以后興許還會做出更多的東西。”

　太皇太后頓時明白康熙特地來求的意思，這是怕胤祚小小年紀沒多自保能力，一不留神就被后宮的手段給害了，前不久不就差點出事了嗎？

　“行，在后宮我會護著。”

　康熙拱手道謝：“孫兒多謝瑪嬤。”

　要不是看那小子實在傻了點，直了點，不會說話，子還執拗，容易吃虧，他也不至于來求瑪嬤出手護著。

　“其實……孫兒還有一件事需要請瑪嬤幫忙。”康熙笑容訕訕，還有幾分心虛。

　太皇太后一看他笑這樣就知道是康熙自己理虧，好奇道：“你做了什麼？”

　康熙：“胤祚還沒啟蒙，字都不認識幾個，夢里卻有那麼個不正經的老爺爺教導，在認知上與旁人不同。”

　等康熙遮遮掩掩刪刪改改地把昨天的事說完，太皇太后的肚子都要笑疼了，“你好好的，干嘛讓胤祚學你擒鰲拜的那幾個字？”

　康熙哪好意思說他吃自己兒子的醋了？默默扭頭，理不直氣也壯，“讓他知道自己的阿瑪曾經有過這樣的功績，不是應該的嗎？”

　太皇太后翻了個白眼，應該什麼？應該讓你在兒子面前炫耀嗎？

　這個孫兒八歲登基，十四歲親政，在政事上做出那麼大的就，沒想到都是當爹的年紀，最大的兒子再過兩年都能親了，還這麼稚。

　“胤祚才三歲，不識字也不會寫字，你就是再生氣，再想教訓他，也不能說出讓他寫六百個大字的話來。”太皇太后腦殼疼，抬手扶額，親孫子要不是皇帝，肯定得狠狠地罵上幾句。

　康熙繞過去為太皇太后捶肩：“孫兒這不就來向您求救了嗎？”

　你小子禍都闖完了再來求救，頂什麼用啊？

　太皇太后揮揮手，把討嫌的孫子趕了出去。

　完了，還得想個合合理的辦法，好讓皇帝收回命。

　真的是這輩子欠了新覺羅家的！

　不久之后，太子來了。

　日常問安過后，也提起了康熙罰胤祚抄六百個大字的事：“烏庫媽媽，六弟是真的不能寫那麼多，您給想想辦法吧。”

　這下子，太皇太后是真的對胤祚產生了好奇，怎麼一個兩個都那麼護著？

　“保，你喜歡這個弟弟？”

　太子毫不猶豫地點頭，詳細說明胤祚在康熙面前是怎麼護著他的，“六弟是為了護我，才拿出牛痘和汗阿瑪易，這次也是六弟想讓我多玩會兒魔方，才被惱怒的汗阿瑪罰抄的。”

　太皇太后：“……”

　忽然有些明白玄燁和保為什麼會對胤祚如此另眼相看。

　尋常人家的父子兄弟不就是會吵架會護著的嗎？可這種純粹的父子兄弟之是皇家最為缺，也是最想抓的。

　原來玄燁請護著胤祚，并不僅僅是為了胤祚能拿出來的新奇玩意兒。

　太皇太后突然想見見這個孫子了。

　還在毓慶宮睡回籠覺的胤祚突覺一陣寒意，用力裹小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