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鸞立在窗前，看著外頭的小藥爐。

　廖太醫做事利索，已經備好了藥，由丫鬟熬煮。

　這會兒，鼻息之間，全是藥香。

　后室里，萬妙坐在母親床前，握著母親的手，一言不發。

　與前些時日相比，楚語蘭的氣好了不。

　即便萬妙不懂醫，眼能看出來的好，就不是的心理安。

　母親有救的。

　待解毒的藥喝下去，會更好。

　一想到“毒”這個字，萬妙不由呼吸一凝。

　“阿鸞。”萬妙輕輕喚了一聲。

　秦鸞聞聲，轉而看向萬妙。

　萬妙沒有回頭，低聲細語著：“阿鸞，你說，我是不是太天真了？

　即便是到了今兒早上起來時，都沒有想過到這種可能。

　你那天明明提過一句‘大廚房’，但我沒有往那想。

　我知道祖母這幾年越來越不喜歡母親，也不滿意我，可我從來沒有想過，下毒害人……”

　短短幾句話，萬妙語氣雖平，但抖的肩膀出賣了的真實心境。

　“不是你的錯，天真也不是錯，”秦鸞把雙手按在了的肩膀上，“阿妙，師父曾經與我說過，人的一生，無法理解認知之外的事。

　就像是‘皇上有金扁擔’，你心中長有序、有倫理律法，你自然不會以那樣的歹毒手段去揣測自己的祖母。

　錯的是伯夫人，從不是你。

　蘭姨想教會你的，也從不會是那些腌臜東西。”

　萬妙定定看著母親，咬著了眼角淚。

　外頭院子里，傳來一陣腳步聲，很快，來人進了屋子。

　萬妙原以為是父親來了，轉頭一看，見是李嬤嬤，不由愣了愣神。

　“那廂理好了？”萬妙問。

　李嬤嬤到底不放心，怕寶簪掙，又怕里頭有什麼變故，就一直在伯夫人的院子里待著。

　今日人心惶惶，伯夫人跟前那幾個厲害的奴仆都自顧不暇，本顧不上趕人，李嬤嬤就站在廊下，豎著耳朵聽里頭靜。

　起初聽得還不夠清楚，再后來，不用豎耳朵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了。

　里頭靜太大了。

　又是爭論、又是砸東西，把院子里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嚇住了。

　聽李嬤嬤把狀況都說了一遍，萬妙沉默了好一陣，囁囁問：“父親他當真那麼說？”

　李嬤嬤眼含淚花：“一字一句，全是世子原話。”

　“那祖母……”萬妙深吸了一口氣，“祖父答應了嗎？”

　李嬤嬤答道：“世子還在據理力爭，不管如何，絕不會是置兩個底下人就當這事兒沒發生過的那種結果。”

　萬妙重重點了點頭。

　父親有在努力。

　把臉頰在母親的掌心，細細挲著：“您聽見了嗎？了不起我們一塊往觀中當姑子去，您一定要好起來。”

　秦鸞陪了萬妙好一會兒，才起告辭。

　走到院外，游廊下，看到了萬承與廖太醫。

　見到來，廖太醫道：“老夫正與世子講解治療夫人的藥方。

　解毒之法，失之毫厘、謬以千里，眼下知曉了毒，便能確定下方法。

　世子夫人中毒已深，下猛藥怕是扛不住，對癥下藥、慢慢紓解，三月之后，可見效。”

　萬承深以為然地頷首。

　從第一次下毒到太醫們束手無策，差不多花了半年。

　那解毒，自然也得循序漸進。

　事關安康，不能冒進急躁。

　他要的不是語蘭立刻就生龍活虎，而是之后二十年、三十年，能笑能。

　他們要看著阿妙出閣，要一起白發蒼蒼……

　萬承拱手與廖太醫行禮：“子的康健，就給老大人了。”

　“世子客氣，”廖太醫讓了禮，猜到萬承興許有話要與秦鸞說，便道，“老夫先去看看藥熬得如何了。”

　待廖太醫走遠，萬承看向秦鸞，心中尷尬，讓以手做拳、抵著角輕咳了兩聲。

　饒是如此，尷尬也沒有掩蓋多。

　其實，他有很多話要說。

　他想向秦鸞道個歉，當時他對語蘭的病心灰意冷，對阿鸞的能力有所顧慮，以至于險些就拒絕了阿鸞的幫助。

　他也要跟秦鸞道謝，若不是阿鸞堅持著說服了阿妙，兩個孩子讓他有了拼一次的念頭，語蘭現在定不在人世了。

　可萬承也知道，秦鸞不需要道歉也不需要道謝。

　“姨夫、姨夫答應你，”萬承懇切道，“會竭盡所能地保護好阿妙和你蘭姨。”

　秦鸞并不懷疑萬承對妻的真心，只是……

　萬承見言又止，苦笑道：“姨夫那位父親，會做出聰明的選擇。”

　秦鸞敏銳，結合李嬤嬤帶回來的話，當下便了然了。

　先前伯夫人狂妄，縱得底下嬤嬤的眼睛都長在腦門上，并不是在府中真的多麼只手遮天，也不是忠義伯懼，而是，代表了忠義伯的利益。

　兩者利益一致，無關痛之，忠義伯自會給伯夫人面。

　眼下，利益出現了沖突。

　明知伯夫人做出了毒殺兒媳的舉，忠義伯若一味維護，真被林繁參上一本，他會在前難以代。

　婆婆殺兒媳，太難聽了，忠義伯上朝都要抬不起頭。

　不想倒霉，必須做出取舍。

　秦鸞抬頭看著萬承。

　能讓忠義伯下定決心，除了祭出林繁這面大旗，萬姨夫定然也打到了忠義伯的七寸。

　秦鸞道：“您的用心，蘭姨和阿妙一定都懂。”

　目送秦鸞離開，萬承緩緩往自己院子走。

　先前，忠義伯答應了把伯夫人送去莊子上“養病”，實則是拘束起來。

　這是萬承能爭取到的、能過得了自己這一關的最好的結果了。

　子告母，是干名犯義的十惡之罪。

　作為兒子，生養之恩下，他不可能把母親送到衙門大堂里，送了也白送。

　但是，母親錯了就是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怎麼可能置兩個嬤嬤丫鬟就了了？

　萬承與忠義伯說的那些也不是氣話，真不置，不止楚語蘭和萬妙離開伯府，他去懇求皇上革了世子封號，陪著妻居去。

　反正父親也沒有到一定生不出兒子的年紀，興許過兩年老來得子。

　這話，打的不止是忠義伯的七寸，還有伯夫人的七寸。

　從族中過繼一個孫兒，和讓老伯爺再添一個兒子，伯夫人哪里還敢再鬧騰，對自己被送去莊子上的決定毫無異議。

　走進院子，藥香撲鼻。

　丫鬟婆子們見了萬承，紛紛行禮。

　萬妙聽見靜，從窗探出頭來，沖他出個歡喜的笑容。

　見了兒模樣，萬承心中那些紛雜的、沉悶的郁氣，頃刻散了。

　他想，他確實迫了父親，也迫了母親，但他今日做的事，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