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說,你這醬尤其好,裡面放了什麼?”
沈韶莞爾,“我每日都在這坊門口,喜歡就過來,何必自己費事?”
小婢歪著頭想了想,也對。
男人則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小娘子貴姓?”“小娘子哪裡人?”一般這樣搭訕的多半是自詡殷實的小商人,或者碎心眼子花花的豪門奴仆。
挑眉看對方一眼,對方以為要惱了,沈韶卻又一笑,“要辣醬還是甜醬?”
了個半不的釘子,但對著個笑的小娘子,若因此發作,實在沒有風度,大多也就作罷了。
沈韶當然更不生氣,這種程度,比“,加個微信吧”還含蓄呢。
今天這位搭訕的,卻又不同,並不圓,也不故作風流態,神中還帶著點小,年紀也輕,約莫二十余歲,穿著九品淺青服,高挑材公鴨嗓,臉上微有些痘坑,讓沈韶恍然想起大學時的男生們。
再也回不去的前世時啊,沈韶歎。
因著這慨,沈韶對他格外有耐心,“這面當然不只是白面,白面粘上牙膛,吃的時候得拿火箸子往下捅。”①
那年輕人愣了一下,噗嗤笑了。
沈韶微笑著問:“要辣醬還是甜醬?”
年輕人確定不好自己的口味,當然也可能為了討好沈韶,每種醬的都來了一套,笑著對沈韶道了謝,裝到便攜的牛皮袋子裡走了。
第二日,這年輕人又來,這次一氣兒要了五個煎餅。
沈韶看他一眼,你這是真當上大學給全宿舍的兄弟帶飯呢?
但有錢不賺白不賺,沈韶利利索索地給他做了三套辣的、兩套不辣的,又玩笑道:“郎君若買足十個,還贈一個。”
年輕人微地看沈韶一眼,一下,“多謝。”
弄得沈韶倒有些不好意思接著調戲了。
第三日,雖沒變十套,卻也變了七套。
沈韶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但願這哥們是當的早餐代購,若自家墊錢,那九品的俸祿,可不大夠這麼吃的。
京兆府,幾個年輕員每人舉著一個煎餅嚼著。
“幸好有柳錄事,不然我等就要著肚子辦公了。”一個眼睛上還帶著眼眵的道。
年輕人,夜生活富,睡得晚,起得自然也晚,每日磨蹭到最後一刻從床上爬起來,略洗漱整理儀表,便急匆匆往衙門趕,哪有功夫吃朝食?
錄事柳住得近,某次多買了一個餅,被難耐的同僚吃了,頓時驚為天人,這裹著撚頭的蛋煎餅在京兆中下層員中一炮打響,柳錄事從此走上了早餐外賣小哥之路。
“這辣的真有味道,吃了一個,倒越發開了胃。柳三,下回多幫我帶一個。”
“關鍵是這餅講究。何曾見街頭小食有用紙袋盛裝的?你們看,這袋子角上有個小小的篆‘沈’字章。”
長得文質彬彬的青年拿帕子拭拭角的醬子,慢條斯理地把紙袋子抻平,指著角上的字給大家看,“雍容秀雅中帶著淳勁,混不似時下以楷篆者,頗有兩分先時李監的意思。”
本朝楷、草皆有不大家,讀書人們平時楷行並用,工於篆隸者卻是不很多,小篆最有名的便是玄宗時李冰。
其余幾位對篆書說不上有研究,但畢竟都是讀書人,當下也都看自己的餅袋子。
其中一個笑道,“我倒覺得有兩分閨閣氣,莫非這刻章子的是個小娘子?”
眾人皆笑。
柳臉微紅,目一疑。
適才說閨閣氣的,一抬頭,恰看見京兆尹和尹走過來,忙放下餅,站起來行禮。
京兆尹白靜山是個頂和氣的人,笑著對小年輕們擺擺手,尹林晏則微點一下頭,兩人便走了過去。
年輕的小員們互相挑挑眉眼,三口兩口吃完,拿茶水下去,便各自回了廨房。
白府尹笑道:“聞起來還怪香的,小子們這是吃的什麼?”
聞著每天早晨都會在坊門口聞到的香味兒,林晏微笑道:“左右不過是糕餅之類。”
“某年輕的時候也做過待院裡啃胡餅的勾當。年輕人啊,總是覺睡不足,吃不飽。”
林晏再微笑一下。
白府尹轉過眼睛看邊年輕的副手:“卻從沒見安然有這等時候。莫非對這些街頭貨無甚興趣?”
“下口舌駑鈍,不辨五味,飲食只求果腹。”
白府尹哈哈笑道:“安然出鍾鳴鼎食之家,想來是舌頭早被慣壞了。”
林晏隻淡淡一笑。
坊門開了,朝食的點兒也過了,沈韶終於可以歇歇手。不不慢地拿著抹布拭臺面、餅鐺,清理灑落的醬子、香蔥末之類。
賣撚頭的盧三娘笑嘻嘻地走過來,“阿沈買賣越發好了。”
沈韶手上的活兒不停,隻抬眼一笑,“那還要多謝盧娘子的撚頭炸得好啊。”
撚頭類似後代的撒子,把細長條的面放在油鍋裡炸得脆,也有做臂釧形狀的,稱環餅,可以放好些天,是寒食日的必備,平時也有不人買了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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