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治二十年秋,承化伯迎娶正妻,十里紅妝,喜意綿延。
正院賓客盡歡,連小丫鬟們也都領到了新主母給的喜錢,個個歡欣不已。
唯有小荷拉著張臉,極不愿地提著食盒往西南角的小廡房走。
“真是氣死人,大好的日子,別人都在領賞錢,卻要我來這地方。晦氣!”
帶著怒意,重重推開了小廡房的木門。
木門年久失修,發出沉重而老態的“吱嘎”聲,刺耳又難聽。
隨著木門開啟,也出了里頭的陳設來。
說是陳設,其實都抬舉了些,此簡陋得很,除了一張床一張破桌外,再無其他。
床上躺著個骨瘦如柴、面容枯槁的子,目渙散呆滯,活像是死人一般。
此人不是別人,而是承化伯的原配妻子——顧青昭。
小荷不耐煩地將食盒重重放在桌子上,震起些厚重的塵粒,惹得人小荷連連發嗆,臉都憋紅了。
“什麼破差事!”氣得踢了桌腳兩腳,對著床上的人惡聲惡氣:“飯菜你自己起來吃,我才懶得伺候。”
正院竹的吹打聲更盛了,喜慶的聲音也傳到了此來。
床上的人終于有了些靜,角抖著,半晌扯出一個凄厲的笑來。
“他竟這樣等不急,我還沒死呢,就迎娶新婦。”
原配正妻還在,他就堂而皇之再娶。
“你別笑了,瘆人死了!”小荷皺著蛾眉,正要開罵,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趣事似的,故意道:“什麼沒死?你還不知道罷?承化伯夫人顧青昭,半年前就故了。哪里還有什麼原配正妻。”
顧青昭卻連眸都沒變,仍然笑著,“這種事,他們做得還嗎?”
見狀,小荷不由心底發,啐了兩句“瘋子”,推門離去。
不久,又來了一位青侍。
是宮里的服飾。
新帝登基,承化伯姜深的嫡妹姜蕓,如今也要封后妃了。
“陛下旨意下了,我家娘娘已是姜妃,承化伯府因著娘娘,會走得更高。娘娘托我來告訴你一聲,原是你份不配,卻又做了伯爺的妻,這才有這后果,你即便死了,也怨不得旁人。”
那侍言之鑿鑿,好似從頭到尾都是顧青昭死皮賴臉一般。
可最初,分明是承化伯府先找上的呀?
們,全都忘了。
可時至今日,顧青昭已經不悲不喜了。
不過三年的景,卻好似一生。
在承化伯府掙扎了這麼久,懷著滿腔的怨恨和憋悶,掙扎了這麼久……
已經不奢什麼尊貴、面,只求早些解。
若真有來世,什麼伯府、侯府,都有什麼要?
只求能再見父母、兄妹一面,藉以藉,了此殘生。
“對了,伯爺讓我告訴你,你的死訊已經傳到了京外去。”
那侍眼神里帶著鄙夷和不屑,“我也不妨你知曉。顧夫人,因思念你這個亡,抑郁終,半月前已然土為安了。不過不用急,你也快和顧夫人相見了,伯爺和夫人,不會留你太久了。”
顧青昭瞳孔微,突然激烈掙扎坐起來,大口大口著氣,用那雙森冷又頹然的雙眼死死瞪著。
冷笑一聲,“你說你,一個六品的兒,若是你不肖想伯爺,會有如今的下場嗎?家破人亡的滋味,不好罷?”
“說起來你還不知道今日伯爺娶的是誰罷?”
“是原永清侯府的嫡沈,正是你的表妹呢。雖說永清侯府如今落魄了,可老夫人念在昔日與母親的在,伯爺又喜歡,便娶進了門。也是咱們伯爺深,你死了,娶的是你的表妹,你也該知足了。”
折辱,囚困,害他父兄出京,母親亡逝,又反過來娶最恨的沈家,還要知足?
“姜深,真是好啊。”顧青昭痛苦地捂著心口,面蒼白,臉上卻掛著凄厲的笑。
這年的秋日,華早衰。
承化伯府的昏禮持續到了夜半。
月上穹頂的時候,后院突然燃起了火舌!
正是天干的季節,后院西南角全是堆雜的廡房,火正是從那個最不起眼的小廡房燒起來的,正逢晚風大作,火勢不過片刻便兇猛異常,蔓延到了正院,本非人力所能減緩。
承化伯府的主仆四逃竄,姜家最尊貴的幾人,都再未從正院走出來。
火煙塵中,顧青昭跌跌撞撞站了起來,火苗舐著本該青春麗的臉龐,的雙眸神采煥發,仿佛回到了年時的模樣。
想起那年,才及笄,過了秀初選,人人艷羨。
后來被騙著沒去終選,稀里糊涂進了承化伯府。
伯府的那一日,姜深就齊齊納了兩個貴妾。
一個是他養在外的青樓子,早已替他誕下了長子;一個是姜老夫人的侍,以貴妾之掌管中饋。
一個有寵,一個有面。
這個正妻,卻連個最沒名沒份的妾都不如。
能進伯府,只是因為家世低,好拿。
可即便如此,他們也不曾放過。
姜深襲爵后,被囚折磨,不見天日。
這三年,都快忘了自己怎麼過來的。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如今,總算可以親手燒了這個骯臟的地方。
終于,能夠解。
深秋的風真涼啊,像極了十五歲那年,春闈放榜的那個晚上。
一家人,爹爹,娘親,哥哥,還有青影,一家人坐在一起,納涼聽風。
淚恍惚間,似乎看到了妹妹娘親和妹妹坐在床邊,輕聲細語喚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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