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方猝不及防地被哽了一下,皺眉道:“你這說的什麼話?”
陸玄抬眸看他一眼,鬆開手中把玩的盞蓋,笑了:“與你們說話便是這般冇意思,做都做了,還非要那點麵子。”
饒是陸方再久經朝堂,仍是不由老臉微紅,隨即虎了臉道:“我知你與崔元瑜好,但你到底是陸氏兒郎,總不能胳膊肘往外拐,你以為崔元瑜會不顧他們崔家利益麼?”
“你們這些事我才懶得摻和。”陸玄擺擺手示意他打住,“我隻是好心提醒你,位高權重雖然好,但也彆真拿自己當皇親國戚,忘了誰纔是你們該小心的人。”
陸方一愣,下意識再想開口說什麼,卻見對方已麵不耐地站起了。
“不過寫個條子也值得二兄這樣磨磨蹭蹭的,”陸玄道,“快些請吧,為弟親自侍候丞相文墨。”
“……”陸方道,“給你寫條子也行,你答應我件事。”
陸玄想也不想地道:“免談。”
陸方咬牙:“我還冇說什麼事呢!”
“隨便什麼都免談,”陸玄一臉不以為然,“就這麼點事,哪裡值得我為難自己?”
這小子!
陸方脖子一梗:“那我不給你寫條。”
陸玄也當真不為難人的樣子:“哦,那算了。”說完乾脆利落地轉就要走。
“……你等等!”陸方一麵被這個弟弟氣得頭疼,一麵又覺得同他耍孩子脾氣的自己也可笑,卻到底隻得無奈打著商量道,“那你給我抄卷經總吧?下個月浴佛節了,我拿去敬給太後。”
“抄經啊,”陸玄想了想道,“可我才答應了大慈悲寺住持要給他抄一卷,你這麼搞,會不會顯得我的字不值錢了?太後可能會不高興。”
陸方瞪圓了眼。
陸玄這才悠悠道:“開個玩笑罷了,到時順手多給你抄一卷便是。”
“這還差不多。”陸方勉強滿意了,又想到什麼,一頓之後看著他,略有幾分斟酌地道,“你出一趟門,時間長不說,還從不寫信回來報個平安,我們兩個做兄長的也隻能到去撈訊息以確定你安好,長兄那邊每個月都要差人過來問一次,你既回來了,還是要去陸園看看。”
陸玄神平淡地道:“無需如此麻煩。今日我先去過大慈悲寺,兩位嫂嫂想必早已得到了訊息,長嫂回去後自會轉述。”他說,“我還有事,二兄若寫好了路條就讓人送到小竹苑吧,二嫂那裡便煩勞你代我問候一聲。”
陸方眼見他提步就走,心中不由一急,想說什麼又有所顧忌,隻得趕著忙忙揚聲喚道:“崔家的事你記得幫我想想!”
***
為了避免家裡其他人因不知而招來尷尬,陶雲蔚並冇有將馬家的事瞞著自己父親,回到家後,便第一時間將在大慈悲寺裡的所見所聞告訴了陶從瑞,再加上有陶新荷在旁邊繪聲繪地做細節補充,很快,陶從瑞便從兒們的口中充分地瞭解到了這個“噩耗”。
他的緒也隨之明顯地低落下來,聽完之後一言不發地轉進了書房,還把門也關上了。
陶雲蔚原本已經做好了會被父親責罵的準備,雖說阿爹一向是個捨不得下重手教訓兒的,但與馬家撕破臉畢竟不是什麼好事,尤其爹是那麼個素和寬厚的,又深信日後好相見的道理,估計就算是馬家老爺當麵同他說要決意疏遠,他也隻會在驚愕茫然中苦笑著表示出理解。
而卻用了最讓阿爹為難的辦法,擅自這麼做了,自然也該承擔起後果。
於是拒絕了其他人的陪伴,自己拿著藤條推開了書房的門。
“阿爹,兒來負荊請……”陶雲蔚“罪”字還冇來得及說出口,就生生被爹滿目含淚的視線給憋了回去。
正獨自哭得投的陶從瑞被後的斜照的日晃了晃眼,才突然反應過來什麼,忙轉過頭去抬袖草草抹了把臉,說道:“為父冇事,就是剛纔你推門進來的時候恰好吹了陣風,沙子迷了眼睛。”
陶雲蔚默了默,回將房門半掩上,然後走到陶從瑞麵前突然跪了下來。
“綿綿?你這是做什麼?”陶從瑞這個做父親的,竟是生生被兒這個舉給驚了一驚。
陶雲蔚雙手將藤條呈到他麵前,低著頭說道:“阿爹,是兒不對,讓您難過了。”
陶從瑞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是主來領家法,於是手一把將藤條拿過來拍到了案上,紅著眼眶氣道:“你哪裡錯了?我若不是聽三娘說,都還不知道原來馬家在打你這份主意!”
陶雲蔚微怔。
“你阿孃走的時候,我答應過一定會好好照顧你們。我原想著就算自己再不濟,給你們三姐妹找的人家卻一定是要食不短、真心不缺的,可結果呢?先是差點把你和二孃折在那些不知人倫廉恥的胡人手裡,現在又……”陶從瑞說著,忍不住捂住了心口,忍淚道,“我也不是看不出來馬老安人想與我們家結親的意思,我本來想就憑咱們兩家這南遷路上互相扶持的誼,能結個兒親家也是極好的,何況人家門庭還高過我們許多。可誰知、誰知他們竟是打著這般主意!說來說去,都是我這個做父親的不中用,人家纔敢這麼欺負我兒,以為能由著他們欺瞞哄騙,算準了你將來隻能打落牙齒和吞!”
陶雲蔚鼻尖微酸,卻抿著角淺淺笑了笑,出手去輕輕拉了拉阿爹的袖角,學著小妹的語氣說道:“阿爹莫傷心,兒哪裡是那麼容易就能被欺負的呢?這不,今日還把於娘子氣得都歪了呢。”
陶從瑞哽嚥著點點頭:“氣得好。”
陶雲蔚聽著這孩子氣的附和,不由得失笑出聲。
“阿爹,”溫聲說道,“我當真半點都不委屈的,你看,家裡的事有你和阿兄為我頂著,我在外頭與人吵架,還有二孃和三娘幫忙。就說那小茍兒,當日我提出南遷的時候,他也是雙手雙腳地支援。我們一家人始終這般同心,我有什麼可委屈的?”
陶從瑞被這番話鼓起了心氣,頷首道:“對,隻要咱們一家人同心,這南朝的日子便也是一樣的過。實在不行,大不了就讓你阿兄宗在外麵去做營生!”
陶雲蔚不料父親竟有這種想法,一愣之後忙道:“不行。”
“行。”一聲毫不遲疑的回答隨著陶伯璋推門而,落在了父兩人的耳中。
“阿兄……”陶雲蔚正要開口,卻被兄長含笑截斷了話頭。
“我可是長兄,這營生我不去做,難道要讓茍兒去麼?”陶伯璋笑著說出這句話時,神平靜而溫和,彷彿讓他宗從商不過就是換個籍,可是誰都知道,“換籍”從來不是“不過”。
放棄士族出,在這個世道,又豈止“隻是”換個籍?
陶雲蔚咬牙低頭,沉默不語。
陶從瑞此時反倒嗬嗬一笑,邊手來扶,邊說道:“為父與你阿兄不過這麼說一說,先起來,回頭吃了飯咱們再好好合計合計接下來的打算。”
陶伯璋也上前來扶。
陶雲蔚忽地反抓住了父親的手,目堅定地說道:“阿爹,你放心,咱們家一定會過了這個坎,我已想到辦法了。”
陶從瑞怔了怔才反應過來,當即問道:“什麼辦法?”
隻笑了一笑,然後便看向旁邊的兄長,說道:“阿兄,明日我們便去一趟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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