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緡為尋的這個賣老板姓羊，因在兄弟中行四，所以可以稱他為羊四伯，街坊鄰居還給他起了另一個外號——“大將軍”。

　外號的來歷也很簡單，屠戶們能每日收羊收豬，必然頗有家資，雖說這行當說出去不太上得臺面，比不過那些讀書做的士人，但好歹有個權傾天下，咳嗽一聲就能讓整個雒城抖一抖的同行呢！

　……沒錯，大將軍何進就是個屠戶，只不過人家不在廣門這兒賣，據說人家祖上三代都是做這行的，到了何進這一代生意做得尤其紅火，進了金市去。而后從小黃門開始一個個結，終于把自家年輕貌的妹子送進了皇宮。

　……聽了一耳朵八卦之后，咸魚覺得這事兒主要還是人家妹子基因好，這位何皇后臉蛋又，肚子又爭氣，據說宮中六十年沒見過活的皇子，是在這兒養活了一個！

　總而言之，自從何進當上大將軍，屠戶們都跟著面上有，自從中平元年黃巾起義，何進被封為大將軍以來，據說是雒城里起了這個外號的屠戶就至三個。

　……大概他們是不開什麼互聯網大會的，否則論資排輩兒，掂量一下這個稱號的含金量的話，場面估計還有點兒尷尬吧？

　作為一名本職跟刀子打道的屠戶，羊四伯不僅善于協調人與豬之間的關系，還十分善于協調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幫人排憂解難。

　比如說誰家娶婦下聘時扯不出幾尺帛，發送老人時想買板材銀錢不湊手，都可以來找羊四伯，據親疏遠近，這個“排憂解難”可能會加點利息，高低不等，總來說還是公道的。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東三道附近的街坊鄰居們如果遇了什麼事急用錢，跑來找羊四伯借錢的話是不收利息的，因此還額外獲得了“公正而好義”的名。

　羊四伯聽張緡講起這位年的品行，十分爽快地表示可以留用他，“小郎君如此英雄，必有出頭之日。”

　承他吉言，但咸魚更關心薪資待遇問題。

　這個時代的工資可以用銅錢發放，也可以用布帛或者糧食，但考慮到現在的糧價有點飄逸，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選擇了布帛或者糧食這種通貨。

　咸魚收到的這份offer大約是每個月兩石，也就是80斤黍米，按市價計算，大概是1200-1500錢。春秋再發兩匹麻布，基本沒啥假期，有事可以請假，請假就要扣錢。

　跟各路封侯拜相的龍傲天萬戶侯們相比，這個薪金待遇并不算高，但和城底層平民比一比，就相當過得去了，別說自己過日子，結婚生娃也還能湊合一下。

　……當然，不用考慮這個問題。

　考慮到食人之祿忠人之事，還是又多問了一句。

　“除卻屠宰牲口之外，還有什麼事需要在下留心嗎？”

　羊四伯和張緡忽然互相看了一眼，而后這位“大將軍”笑瞇瞇地了自己的絡腮胡子。

　“除卻運送牲口，看顧攤鋪之外，我家這點小生意，本來也沒什麼心之。”

　咸魚仔仔細細的盯著這位五十多歲的大伯看了一會兒，對方一臉真誠。

　作為一個7知的天然呆，懷疑自己的察言觀敗了。

　待遇雖好，包吃包住，但沒有單間。

　雒城寸土寸金，羊四伯家不過中產階級，還沒混上亭臺樓閣，三進院落。要是住這，得湊合跟另外幾個幫傭睡一間房，幫傭們看起來都還算是正經人，但問題是別為男，同榻而眠這種事對咸魚來說，非常不可，絕對不能商量。

　……如果不跟同事住一起，那就只能跟豬住一起了。

　……這就是咸魚必須自己出來買房子的原因了。

　東三道上的這間小客舍里，擺了兩三樣菜肴。

　經歷過一冬的嚴寒，薺菜剛探了頭，立刻就被漢朝的人民群眾充分發掘，洗凈焯水，油鹽涼拌，一臉菜地端了上來。

　咸魚出筷子，言又止的看了看，還是向了旁邊的那盤狗。

　張緡出一個了然的神。

　“賢弟置屋否？”他手為年倒了一盞酒，“兄當為爾謀劃。”

　“買是想買……就是不知多錢？”

　張緡了下，這年不肯住在羊四伯家倒不出他的所料，一路行來，言談中便察覺到這人年紀雖不大，但頗有傲骨，再加上之前所猜測的出，自然不愿與幫傭下役同室而居。

　但問題是雒的房價不是“傲骨”能解決的，尤其是經歷過黃巾之的現在。

　“賢弟想要什麼樣的居所呢？”

　年思考了一會兒，“至兩間房，自帶一個小院就行。”

　獨門獨院，不能離工作地點太遠，環境也別太差。

　……要求還有點高。

　原本張緡考慮過，若是懸魚只想要個小偏廈，縱使囊中，他也能幫忙添補一二，但這樣一套小院子明顯超出了他能幫忙的范圍。

　“這樣一套院落，恐怕不止萬錢。”

　“不止萬錢……”年想了想，“那到底是多錢？”

　一套從進大門開始，有過庭，有正堂，有廂房，有院落，有池塘，有仙鶴的宅院，必定建在貴人所住北城，用料無一不，百萬錢起跳；

　有正堂，有廂房，有院落可以種點菜，還有口井不必出門買水的那一種，如果是在士人聚集的北城區，磚墻陶瓦，樸實堅固，甚至還可能帶個火墻，十幾萬到幾十萬都有可能；

　如果是在平民和商賈較多的南城區，環境跌一檔，建房材料跌了一檔，自然也沒有火墻這種高級保暖設施，某些小院子里連石磚都沒有，至也要幾萬錢；

　城墻邊兒一片接一片的貧民區，泥墻草頂，能不能遮風避雨要看今天刮什麼風，下什麼雨，雖然冬天保暖效果特別差，但勝在通風條件良好，不用擔心一氧化碳中毒，大幾千錢還是得拿出來；

　對于咸魚這種“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的進城務工人員來說，貧民區的茅草屋也能遮風避雨，奈何環境太差，沒私可言，對來說簡直還不如在羊四伯家包吃包祝

　貧民區的泥墻草房和良民的小院子兩檔之間還有一種偏廈，其實就是民不舉不究的違建房，條件比草房強些，挑個朝向好點兒的，關上門自天地，除了隔音差些之外，誰也不見屋。

　這種偏廈價比高，大概幾千錢到上萬錢都有，有些甚至還帶了基礎家，堪稱東漢般裝公寓，很適合逐夢雒城的打工人，因此張緡十分推薦買一個。

　但算了一筆賬。

　歷史再差的人也知道黃巾之后漢朝將盡，世將起，如果這樣的話，哪怕這時代沒有炒房團，雒房價也會繼續上漲。

　此時不買，更待何時？

　……夢想雖好，現實卻有點殘酷。

　這幾個月堅持不懈毆打黃巾流寇雖然沒有獲得exp，甚至讓咸魚懷疑自己可能是無法升級了，但并非一無所獲——每個黃巾都有武可以loot，運氣好時甚至是漢軍制式武環首刀，賣到附近村鎮可以獲得300錢，干糧和零錢另算，日積月累，上竟然也有了五六千錢的積蓄。

　除此之外還有75枚從格拉里昂位面帶過來的金幣，工藝，被這里的商人當做大秦金幣，每枚給出了500錢的收購價。

　職前的這兩天假期都被用來四竄問詢買房的訊息了，大部分房子買不起，部分瞧不上，去看買不起的房子時經常會被中人辱，到自己瞧不上的房子時，又會被房主認為是在消遣他們。

　饒是小心，還是被一家流氓無產者捉住不放，見堅決不肯買自己的茅草房，好歹也要賴10個錢去打酒，才算放過了“卻不是特意來消遣我”的這張生面孔。

　……最后還是張緡拯救了。

　東三道上還真有符合要求的這麼一套房子，房主是史中丞陳翔的族侄，當年也算是正經的世家子，只是黨錮之禍后陳氏大半回了汝南，獨留這一家人在雒。

　雖不再為吏，但靠著抄書和收房租也能換一口飯吃。最近黃巾之既消，這家人了念頭，準備將一個用來租出去的小院落賣出去，得錢也出城置辦些田地。

　……聽起來大家都覺得已經過去了，可以趕買田買地，安排新一投資了。

　張緡信誓旦旦地告訴，再沒有比這套院落更合適的，“這是嘉年間蓋起的房子，永壽時又修繕了一次，可以說是極新的。”

　……對不起，聽不懂年號計算法。

　“那究竟是多年上的房子呢？”

　“只有四十四年呀1張緡眉飛舞地說，“這一條街上，再尋不到這樣的新房1

　……可能他們對“新房”定義有點小小的不同。

　這個小院落足有幾十年，顯見的破舊，不足五十平的院子，連石磚都沒有，只一條土路，兩旁七八糟堆了些雜。里外兩間屋子倒是收拾得頗干凈，雜木的榻幾案櫥褪了掉了漆，但還及時拭過了灰塵。

　過窗絹上的落進室，照進這間小則小矣，倒還四角俱全的屋子里。

　……這麼一套又小又破的二手房，居然開價足足三萬錢，的確是沒有想到的！

　……這還是三天里跑遍廣門后能找到的最便宜的房子！

　“雖為陋室，亦足存，”三十余歲瘦高個兒，一臉孔乙己相的房主傲慢地說道，“足下有何置喙耶？”

　“……能便宜點兒嗎？”怯懦地問了一句。

　孔乙己冷冷地看了一眼。

　“不可。”

　……斬釘截鐵，沒有一點通融的余地。

　“還有件事，須得與足下分說明白，”房主手指了指周圍這些破舊家，“足下若要留用這些木，須得再拿三千錢來。”

　……5魅狗的人緣是這樣的。

　過定金，約定第二日再去辦手續后，疲力盡的房奴回了客舍。

　一打開門，一室狼藉。

　所住的這個單間攏共只有一榻一席一案幾，外加存放的鋪蓋卷而已，一目了然，是沒什麼值得的。

　……就只是懸在梁下的那條繩子被老鼠堅持不懈地啃斷了而已。

　從榻上到地下，滿屋子的麥餅殘骸上面都遍布了囂張的牙櫻

　“小人即喚仆役來收拾，郎君勿怪。”

　被投訴喚來的店家瞥了一眼案發現場，也并不怎麼大驚小怪。

　但看到客人一臉氣憤，這位店家思考了幾秒后，指著一地的餅渣，頗為敬業地給出了一個理方案：

　“今日店中進了幾條好狗，不如晚間送一甌湯來，泡餅吃正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