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西斯的記憶力有時候莫名得好。

　他甚至能記起那天的溫度，記起那天番茄湯的濃香。

　那天中午，布魯斯·韋恩留在了卡納西孤兒院。

　他這一明明昂貴致得令人咂舌，卻完全沒有對孤兒院的簡陋表現出任何嫌棄。他都能直接坐到小孩子沒收拾干凈的小床上，一邊好奇地拿起小孩子的手工作業打量，一邊對孤兒院大腹便便的院長說他希能夠和孩子們共進午餐。

　也因為這樣，尤利西斯才第一次在這吃飽肚子。

　他把黑面包泡進番茄濃湯里，在韋恩先生驚訝的目下足足喝了三碗，一直到打了嗝才板著臉放下碗。

　布魯斯倒也沒說什麼。

　他把尤利西斯帽子里那顆糖果抓出來，剝了糖紙遞給小孩兒：“吃飽了？”

　“吃飽了……”

　糖在舌底蔓延出清甜的桃香，尤利西斯認真地點頭，聲音含含糊糊的：“謝謝你，先生。”

　那天剩下的時間里，他開始像條小尾一樣，一直跟在布魯斯·韋恩后。

　可能是因為韋恩先生是他的任務對象；

　也可能是因為……韋恩先生真的很溫。

　他甚至會抱起撲過來的殘疾小孩子，也默許著尤利西斯做他的跟屁蟲。

　尤利西斯就站在他后，仰著他的背影，左手攥著口的沙吊墜，手指關節的皮繃得的，泛著無能為力的蒼白。

　在布魯斯要走的時候，尤利西斯終于做了決定。

　他小心翼翼地手揪住了布魯斯·韋恩的擺，鼓足勇氣，聲音小得都快聽不清。

　“我能……和你一起走嗎，先生？”尤利西斯問。

　男孩兒垂著頭，微長的黑卷發自然下垂，藏住了他所有的緒。

　下一秒，負責照顧這群孩子的瑪蓮娜士猛地捉住了男孩兒細瘦的手腕：

　“說什麼呢！還不快向韋恩先生道歉！”

　瑪蓮娜是個外貌清瘦的中年人，素面朝天，有些干枯的金發扎在前，穿著一直蓋到腳面的長。的手指似乎比鉗子還要強，力道大得能在尤利西斯的手腕上留下青紫。

　平日里對著孤兒院的孩子們溫，但在布魯斯·韋恩面前，瑪蓮娜的笑容深深，可以說得上是諂。

　還是抓著尤利西斯的手腕，沖著布魯斯·韋恩點頭哈腰，還強著尤利西斯的腦袋，迫著小孩子跟一起俯下·：

　“小孩子不懂事，韋恩先生千萬不要怪罪。他只是……太擁有一個家了。”

　尤利西斯沒有說話，順著瑪蓮娜的力道作，也沒有抬頭。

　他盯著地面上那點污漬，小聲地說“對不起”。

　韋恩先生倒是大方地說了沒關系，然后就被院長和其他的工作人員給包圍起來，尤利西斯只能看到布魯斯·韋恩打理得整整齊齊的發頂。

　他沒能再說一個字，已經被強行拖回了孤兒院里面。

　尤利西斯的直覺沒有錯，他見到了暴怒的瑪蓮娜士。

　中年人被憤怒所掌控，臉漲紅，鼻孔闔。提著尤利西斯的手腕，提得男孩兒腳尖都快離開地面。

　“你怎麼敢……你怎麼敢——！”

　的聲音從嚨里噴出：

　“廢！渣滓！社會底層的垃圾！你們總是學不會乖巧是嗎？”

　頓了頓，的語調從一開始的急促，逐漸拉長，又變回慣常的溫：“總是要勞煩我來好·好·教·導你們，是嗎？”

　孩子們都在外面歡送仁慈善良的韋恩先生，孤兒院里除了他們倆，空無一人。

　瑪蓮娜牽著尤利西斯的手，穿過走廊昏黃的燈，伴隨著腳步的回音，來到了尤利西斯最早見過的洗漱間。

　帶著男孩兒去了最里面的隔間，在浴缸里放滿了冷水，然后剝男孩兒的服，把有些僵麻木的瘦小孩子抱進了浴缸。

　攏了一把散下的長發，沖尤利西斯出慈祥的微笑，一把將男孩兒的腦袋按進水里，而后蓋上了厚重的木板：

　“你會學會聽話的，孩子。”

　這就是“閉室”。

　很多地方都有負責懲罰的“閉室”，但來自韋恩慈善基金會的孤兒院沒有專門用來關閉的場所，不過有人發現了更好的地方。

　他們選了一間浴室，有明亮的燈，有溫暖的熱水，有雪白的浴缸。

　孩子還沒長，浴缸里的空間對他們來說足夠躺平，放滿的水又讓他們除了在這兒蜷掙扎，什麼都做不了。

　全都浸在水里，涼得刺骨，尤利西斯微微仰著頭，鼻尖在水面外；他在水里睜開眼，呆呆地向黑漆漆的木板，從木板的隙中捕捉微弱的殘。

　對于這場懲罰，從頭到尾，他沒有哭鬧，沒有反抗。

　他一直在思考，思考瑪蓮娜說的那句話。

　——他只是太擁有一個家了。

　這句話應該沒錯。

　尤利西斯擁有一個家，或者說，他曾經擁有過家，可如今的他已經失去錨點，只能在任務中隨波逐流，始終無法再擁有一個做“家”的歸。

　不過，他現在還在著麼？

　尤利西斯靜靜地思考著，可自己都不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