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好事!”董桂紅知道丈夫在想什麼,他樂意當族里頭一份,覺得兒替他增,宗耀祖頭一回了,可沒那想法,“這幾年人家都不稀得搭理咱這一脈,以后要是真搭理了,那是沖族里?那是沖小顧家里才搭理,除了沒完沒了的麻煩,有什麼意思?”
說到這,心里也有點好奇親家到底是干什麼的,怎麼能讓村支書起這心思,中午都沒說。
“不見得都是麻煩。”穆德厚收到全家人不贊的眼神,嘆了口氣,“我們是沒本事對小顧起到作用,要是有一天族里有人能幫到小顧一些,互幫互助,不也好。”
“就別想這些了。”穆江波說話了,“還看不明白?讓族里那些有出息的人幫忙只是一個借口,歸結底是他們一心想抱住長逸家這棵大樹。”
穆德厚沉默。
“爸,互幫互助是三大伯他們憧憬的好愿,是他們想看到的事,但這事的主導權并不在他們手上,萬一上了族譜,人家還像以前一樣,不怎麼愿意來往,三大伯他們能怎麼辦?”
穆冰瑩接著道:“再說,顧長逸他本沒說過自己以后需要幫忙。”
“叔,嬸子,你們不用擔心,我長年待在部隊,不跟外面人來往,不會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顧長逸安緒低落的老丈人,“軍人的事,都歸國家管,不需要去鉆營那些人來往。”
穆德厚又嘆了口氣。
家里人現在覺得小顧哪哪都好,覺得上族譜肯定是他吃虧。
都沒想過,小顧家世這麼好,萬一結婚后,哪天小顧有二心了,不像這樣好了,他們這些長在村里的人除了撒潑耍鬧,能干些啥?
對方家里人也本不會顧忌他們。
要是上了族譜就不一樣了,除了穆溪村,前后村里都有穆氏族人,最有出息的今年已經調到市里當去了,還有大大小小分散在各個單位有出息的族人。
放在平時,他們不會關注到瑩瑩,但要是聽說瑩瑩上了族譜,自然就能對印象深刻,等進了城再去拉拉關系,都是同族人,沒分村以前都是住在一個大村里,當年災荒之前鬧那樣,最后還不是同族人互送糧食,手牽手熬了過來。
所以瑩瑩要真有事,不會不幫忙。
以后顧家和小顧知道瑩瑩背后還有這些親戚,就不會無所顧忌,哪怕有二心,也得掂量掂量再看。
但是這些話,因為小顧還在家里,他不能說出來,只得轉移話題道:“是我想多了。”
董桂紅揮了揮手,“不說這些了,你趕跟穆波去上工,我們就不去了,農場那邊,支書中午就說讓會計去接瑩瑩的活,咱下午就在家把魚這些拾掇出來,別再放壞了。”
一家人立馬行起來,該上工的上工,該干其他活的干其他活。
穆冰瑩負責腌魚,顧長逸跟著幫忙。
等剩下兩個人的時候,穆冰瑩幾次言又止,卻怎麼都張不開口。顧長逸忽然一笑,“想說什麼就說啊。”
穆冰瑩抿了抿,“你后不后悔?”
“后悔?”顧長逸沒想到會聽到這麼一句話,“我只怕你后悔,你都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興,又有多害怕擔心你反悔。”
穆冰瑩心底深的忐忑,聽到這句話后,全都消失干凈。
在媽沖上來之前,是真的想挖了個坑把自己給埋了,這樣就能不用再面對他。
“我不會反悔的,你放心。”
顧長逸笑了,笑得很開心,“晚上是不是要熬豬油?我能不能吃一碗撒了細鹽的豬油渣?”
“豬油渣?”穆冰瑩看他已經想著吃了,頓時覺得好笑,徹底相信他是真的不在意所擔心的事,不再糾結于此,跟著徹底翻篇,“等把魚腌上,就去做給你吃。”
顧長逸瞬間覺口水都快下來了。
以前每次回去,媳婦為了做荷葉豉,都會現熬豬油,那時候,他和孩子會圍在鍋邊,看著媳婦慢慢熬著豬油,看著豬油渣逐漸形,變得焦脆,然后媳婦就會盛到碗里,撒上一層細鹽,讓他們當零吃到嗓子發膩為止。
那是家的溫度,也是家的溫暖。
穆冰瑩拿刀將魚從中間劃開,切到魚背脊線不停,繼續用力將一條大鯉魚對半切開,反過來在魚背上劃了幾道,均勻抹上大鹽。
“嫂子,這一半留給你明天帶去壯壯外婆家,都抹上鹽了。”
王雨娟聽到聲音回頭,頓時瞪大眼睛,“這麼多!切一半都多了,這魚這麼大,多留點腌起來,留在家里吃。”
“還有一整條,家里還有咸魚干,再說中秋節快到了,你多帶一些東西回去也是應該的。”穆冰瑩了兩剛洗干凈的稻草,繞轉擰一條繩子,穿在魚上,“嫂子,我先放到桶最上面,系著稻草的這半條是為你準備的,別忘了。”
“你這丫頭真是太舍得了。”王雨娟自己都舍不得,洗了手趕忙走過去,從小姑子手里搶了刀,拎過半片魚切了一半,“我拿魚頭這半個就很好了,多刺,紅燒燉湯都行,正好系了稻草,否則這麼大,我明天坐車都不好拎。”
穆冰瑩笑了笑,沒有再說其他,繼續拿起刀往剩下的魚背劃幾刀,抹上大鹽腌起來,“嫂子,你等下先把豬板油卸下來,我來熬豬油。”
“好,我現在就卸。”
一條半魚抹完鹽,拿了一筷子穿到一起,再榜上繩子,顧長逸主拎起來,掛到墻上晾曬。
穆冰瑩沖干凈砧板和刀,再拿皂仔細洗了兩遍手,看著一頭汗的男人,“去廚房坐著扇風吧。”
村里還沒有通電,沒有電風扇,只能扇扇消暑。
穆冰瑩端了一盆井水到廚房,讓屋子里變得涼些,然后又拿自己平時用的搪瓷盆,打了涼水,拿了巾,端到男人面前,“洗一洗,涼快些。”
下午溫度上來了,顧長逸確實熱得不行。
本想說去井臺洗一洗就好了,但看著盆里干凈的印花巾,想到上午媳婦好像用這個過手。
媳婦一向不喜歡用別人的東西,這條巾應該是屬于的。
顧長逸頓時什麼都不說了,蹲下,湊近臉盆,先拿起巾不擰干,著了一遍臉,冰涼井水接到皮,熱意瞬間消退,渾暢快。
第一遍洗完,他又將巾放進盆里了幾下,擰干水對疊,仰起頭覆在臉上。
淡淡的皂混合青草香襲鼻尖,很快侵襲所有,顧長逸沉浸在屬于媳婦的香味里,覺上每孔都張開了。
剛才是上暢快,這會是發自心底的暢快。
顧長逸將巾用力往臉上了,深吸一口氣,不舍得將巾拿下。
“你這麼熱?”看著自己的巾在他臉上,穆冰瑩有些不自在,“你別把自己悶壞了。”
顧長逸慢慢拿下巾,“我又不傻。”
“洗完了嗎?我把水端出去。”穆冰瑩剛想彎腰,男人便道:“太熱了,能不能把你的巾借給我用,我掛在脖子上消暑。”
穆冰瑩怔了怔,“你熱,拿扇子扇。”
“扇沒用,都是熱風,涼巾掛上,扇起來的風就是涼風。”顧長逸拿著巾不放,“你就借給我用一下吧,要是你嫌棄我用了有汗味,等下我就去供銷社,再給你買兩條新的。”
他都這麼說了,穆冰瑩不好再拒絕,“沒有嫌棄你,你想用就用,也不用再去買新的。”
“謝謝,水也別端出去了,等下巾不涼了,我再洗一洗。”顧長逸將巾豎著對折幾道,而后拿起來掛在后脖子上,除了被冰涼包圍,還被媳婦的香氣包圍。
給他一種正在擁抱媳婦的覺。
這兩天看著,連媳婦小手都不能牽一下,對他而言,是一種非常殘忍的折磨。
顧長逸知道自己不能深想,越深想越是折磨,“是不是準備熬豬油了?我幫你燒火。”
“等一下再熬,我先和面。”穆冰瑩又拿出他買的富強高筋面,“等下熬完豬油,再包白菜豬油渣包子給你吃。”
顧長逸笑了,“給我吃?”
穆冰瑩臉一紅,但還是點了點頭,“你買的面,當然要給你第一個吃,正好要熬豬油,現熬出來的豬油渣切碎了更香,你還有沒有其他想吃的餡?”
“你想弄什麼餡,就吃什麼餡。”顧長逸覺到媳婦的心意,角止不住上揚,“要不然我來幫你和面?”
“不用了,你坐著就好。”這兩天已經知道男人有多勤快,但他畢竟是客人,不能大事小事都讓他幫忙做。
穆冰瑩拿出面盆,添了些水,拿了堿水碗,再從面缸里拿出老面頭,掰數塊放到面盆里,舀了兩大碗富強面,挖了一勺豬油放進去,慢慢攪拌捻,一點一點將散面面團。
加了豬油的面團,油發亮有勁道,蒸出來的包子皮帶著豬油香氣,咬一口松有彈,吃皮不吃餡都是一種。
顧長逸坐在板凳上,雙手握著垂下來的巾,眼神一直盯著媳婦面。
看著布滿蜂窩孔的面團,在媳婦一遍翻按之下,變得實,面盆越來越干凈,媳婦的手背也按得越來越紅,如此簡單日常的一件事,他一秒都舍不得移開眼。
夏天依然那麼熱,午后太依然炙熱,樹上蟬鳴依然擾人,媳婦依然在廚房里忙碌,準備著他最吃的食,他就在旁邊看著,互相不需要說任何話,心就無比充實。
他太這一刻的氛圍。
穆冰瑩覺面團得差不多了,拿了蒸布蓋上,將面盆端到灶臺上,天氣熱,面本來就發得快,等下再燒火熬豬油,等豬油渣熬出來,就可以直接包包子了。
“瑩瑩,豬板油洗好了,來拿。”
“哎,好。”
“我去拿。”顧長逸起去井臺把兩大片豬板油拿到廚房,“我來切?”
“你好好歇著,等下幫我燒火就好。”穆冰瑩接過豬板油,放到砧板上切一小塊,今天不管是豬還是豬板油都刷新了,們家歷史以來所擁有的最多分量,足足切了都大半搪瓷盆豬板油。
顧長逸可以敞開肚皮吃豬油渣,吃到膩得吃不下為止,還不耽誤拌餡做包子。
好在剛才和的面多,就是想著多包一些,讓他在村里的這兩天,不會沒東西吃。
“燒火吧。”
“好。”
顧長逸坐到灶前,沒兩分鐘就把火勢穩下來了。
穆冰瑩將一盆豬板油放到鍋里,拿著鍋鏟輕輕撥,慢慢熬制。
豬板油接到高溫,逐漸出油,一點一點變得卷曲焦,豬油渣的香味彌漫在整個廚房里。
顧長逸人高,即便坐下也不耽誤他看鍋里燒的東西,他明明不,但已經被鍋里油滋滋的豬油渣勾得直咽口水。
尤其當媳婦用鍋鏟用力按,豬油渣出來的油在鍋里‘滋滋’作響,翻倍的香氣迎面朝他直撲過來,他的肚子更是控制不住咕嚕咕嚕直喚。
等待的過程,又是一個讓他痛苦折磨的過程。
穆冰瑩將他臉上的急都看在眼里,看他恨不得鉆進油鍋里的樣子,就忍不住想笑,盛了一些徹底不出油來的豬油渣放到小碗里,撒了一層細鹽,拿了筷子遞過去。
“好了?”顧長逸客氣說了一句,不等媳婦回答,便拿筷子夾了一塊放到里,迅速一咬,脆的豬油渣沾上細鹽,焦香的油立刻在里炸開來。
幾乎不用怎麼嚼,只要咬破表現的焦皮,整塊油渣便在里化了,順著口水一起咽下去,留下滿齒焦香,簡直爽到了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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