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天還未亮。

　張嬰就被張從被窩里面挖出來，睡眼迷蒙狀態，被收拾得整整齊齊。

　他邁步走出去。

　發現外面黑漆漆的, 空無一人, 只有一輛華蓋馬車。

　張嬰耷拉著肩膀，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外婆, 人都還沒來呢，你讓我出來……”

　“宮豈可胡稱呼！”

　一聲巨大的咆哮聲，振聾發聵！

　張嬰覺得自己魂都被嚇飛了一半，也顧不得對方是誰。

　他大喊出聲給自己壯膽, 道：“知不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啊啊啊！”

　“荒唐，死, 豈可掛在邊。何統！”

　不久, 從馬車后面繞出來一個頭戴方帽的老者，月夜下，越發顯得對方目銳利。

　“你是何人？”

　張嬰警惕地后退半步。

　嬴政在宮還遇到過刺客，繞梁跑路, 還跑出個語典故，他并不覺得皇宮就有多安全。

　“你可讀過書卷？”

　來者沒有直接回答張嬰的問題, 上下打量了兩眼, “識得幾個字？”

　張嬰：……

　要不是想著尊老，他真的轉要走了, 老人家你能懂點禮貌嗎？

　“不識字, 沒讀過書。”

　“嗯。”

　老者微微頜首，倒沒因對方生的話生氣, “或只是有些怪才, 急才, ”

　張嬰：“……”

　“既要隨老夫讀書，不可拜師流程。”

　老者了一下臉上的小胡須，表很平靜，“你且去焚香沐浴，隨我先回去祭師祖，繳納束脩后方可通過門的第一步……”

　“……”

　張嬰眨了眨大眼睛，很利落地搖頭，“老丈，不用啦。”

　老者一頓，板著的臉稍微緩和了下，他看向張嬰：“你可知我是何人？”

　“不知。但這輩子，我只愿拜仲父為師！”

　張嬰搖頭，兩只小手手捧在前，然后用最崇敬的語氣說，“在我看來，任何人都比不過仲父，仲父最為厲害！老丈你覺得呢？”

　——絕佳的拒絕理由。

　“……”

　老者眼底閃過一抹，忽然暢快地笑了兩聲，“。扶蘇公子，你看某說得沒錯，是他不想讓我教。”

　張嬰一頓。

　就看見扶蘇慢慢地從馬車上面下來，他歉意地沖老者笑了笑，然后用不贊同的目看著張嬰。

　“阿兄！阿兄！”

　張嬰趕迎了上去，“你是來接我的嗎？”

　“阿嬰，你……”

　昨日嬴政說的是即刻前往學館。

　但公子扶蘇和公子寒手上有不的政務，不做，不代表不需要接給其他人。

　所以張嬰會有十來日，獨自一人的時間。

　扶蘇本以為父皇再如何破格，也至于讓他們真的與完全不識字的稚子同臺競技。

　起碼得讓張嬰補補認字的步驟。

　然而沒想到，直到此刻，父皇也沒派一個啟蒙先生過來找張嬰，仿佛完全是放養。

　扶蘇很是無語，這才臨時將上的王綰給拉過來。

　張嬰不解地拉了拉，扶蘇的袖：“阿兄阿兄！不是說，你與我一同讀書嗎？”

　“是，不過你需休息幾日。”

　“好耶！”

　扶蘇剛準備說，隨他乘坐馬車前往宜春宮，他會安排人將《史籀篇》讀完。

　不曾想，不遠傳來步履匆匆的聲音。

　原來竟是嬴政的心腹趙文。

　趙文緩了口氣，才恭敬道：“扶蘇公子，陛下有令，暫將嬰公子送去朝殿讀書。”

　“朝殿？”

　扶蘇的臉古怪了一瞬。

　秦朝在某些地方的階級觀念很重。

　比如老百姓是沒有私學的，只有學，是從吏為師，學的就是秦律。

　再比如，朝殿，屬于皇子專屬學室，從未有過其他貴族子弟學。

　……

　扶蘇垂眉，輕輕點了下張嬰的額間。

　“去吧。”

　張嬰疑地外了下腦袋，又親熱地喚了幾聲阿兄，然后再跟著趙文離開。

　扶蘇佇立在原地目送張嬰許久。

　……

　朝殿位于咸宮東側。

　張嬰一路走來，到許多貌子，或牽著稚子，或令宮抱著稚子順路同行。

　莫名有一種，后世媽媽送孩子上兒園的即視。

　著襦，披著皮襖的郎們，時不時會好奇地打量張嬰幾眼，可一旦注意到趙文的目，會立刻偏開頭，裝作什麼也沒看見。

　朝殿很大，與其說是一宮殿，不如說是一個由五六個宮殿，以五星環繞的方式組合起來的小宮殿群。

　不同年齡段的公子、公主在宮殿門口來來往往。

　張嬰甚至還看見胡亥一閃而過的影。

　“嬰公子，這邊走。”

　趙文領著張嬰走向距離路邊最近，也是最亮堂的一宮殿。

　他推開大門。

　“刷刷刷！”

　里面全是高不足一米三的崽，齊齊扭頭看他。

　看來這應該宮最基礎的掃盲兒園。

　“嬰公子。”

　趙文在旁邊低聲給定心丸，“您不必擔心，若是調皮打架，陛下多也會護著您。”

　張嬰啞然失笑。

　他何時調皮打架了，從來都是被稱贊的乖乖仔好麼。

　他看著這一群警惕又疑的崽們，笑瞇瞇地走進去。

　上輩子他在醫院，混跡最多的地方就是老人區和兒區。

　對崽，他發現最好的順方式是贊。

　“啊，對對對，你說得極是，天資聰穎呀！不愧是未來小李斯。”

　“天吶，好難的字全認識，你定是神下凡！咸小甘羅！”

　“好有力！你一會秦國最孔武有力的殿下。朝小嬴”

　……

　沒多久，“小李斯”“小甘羅”還有“小嬴”等團子們，就繞著張嬰嘰嘰喳喳地轉。

　“阿兄阿弟”喊得不亦樂乎。

　這其樂融融的場景，令趙文和后進來的夫子都嘖嘖稱奇。

　趙文回去和嬴政匯報時，還不忘著重提了一，令嬴政哈哈大笑，龍心大悅。

　不過在趙文多提了一句，說張嬰日后指不定很適合當皇子師，卻見嬴政毫不猶豫地拒絕，并道：“于禮不合。日后另有安置。”

　于禮不合？

　趙文連忙低頭掩下眼底的震驚，不敢多言。

　……

　小不點們的課程比張嬰想象中要簡單。

　他本以為年皇子和影視劇一樣苦哈哈。

　日日天不亮就得爬起來讀書，搖頭晃腦一百遍，再依次學習君子六藝，學到晚上睡覺，之后便是一天的回。

　但秦皇宮不是。

　雖然每天有五個時辰必須待在朝宮。

　但真正需要小孩子們讀書、下刀筆的時間很短。

　基本上午兩個時辰，他們會跑到朝殿的二樓，分別圍觀六歲檔、十歲檔、十四歲檔的皇子們讀書、聽講，崽們打瞌睡、吃果果都行，但不能發出聲音。

　下午兩個時辰。

　他們會拿半個時辰，去圍觀十歲黨的皇子們學禮。

　半個時辰，圍觀六歲黨的皇子們學樂。

　還有一個時辰，圍觀十四歲黨的皇子去學騎。

　……

　最后的一個時辰，在先生的帶領下，崽們針對上午、下午的所見所聞，激分析，暢所言。

　一趟流程下來，張嬰都看呆了。

　贏氏王族的教育好高級呀。

　高年級皇子組學習的六藝，是一個‘禮’的，就分五個大類，“吉”禮；“兇"禮，“軍”禮；“賓”禮和“嘉”禮，五個大類。①

　還有很多記都記不住的細節。

　再看看低年級組的教育方式。

　后世育兒專家說的磨耳朵，牛聽聽之類的高科技都弱了。

　瞧瞧這個。

　直播真人皇子訓練，三百六十度無死角隨意觀看，后續還有大牛級別的先生講解分析。

　簡直把耳濡目染的啟蒙教育發揮到極致。

　……

　張嬰正滿心慨，嘖嘖稱奇時，胡亥忽然從中年級丙班走出來，又一次走到他面前。

　“呵，你竟會在此？”

　胡亥上下打量了張嬰幾眼，低了嗓音，“討好他們又有何用，不過是些父皇連名都記不住小輩，還不如好好地恭維我。”

　張嬰角一，敷衍地點點頭。

　胡亥是不是吃錯了什麼藥。

　今天一天，對方就三次出現在他面前，旁敲側擊問一些東西，時不時還要怪氣幾句。

　就這低商表現，對得起先生們的諄諄教誨？

　贏氏王族這種英化教育，都教不好胡亥這麼一個歹筍。

　果然是胡亥這朽木太垃圾了吧。

　……

　……

　十二日后，天還未亮。

　張嬰打了哈欠，穿好服，用好早膳，他邁步走出去。

　這一回，等在他前面的不是趙文，而是一排十多位年齡不一的年輕男。

　從左到右，扶蘇、公子高、公子寒……以及站在最末尾，滿臉不爽的胡亥。

　張嬰：？

　猶記得，十二天前。

　只有胡亥和公子高被哄騙來了。

　怎麼現在已經擴大到這個規模了嗎？

　張嬰佩服地瞅了公子寒一眼。

　不愧是敢正面嗆聲扶蘇，表明奪位野心的狠人，坑起自家兄弟那是半點不手啊！牛！

　他抬腳邁了一步出去。

　“竟還要我們等你！”

　胡亥在那一排人中年齡最小，他上前一步，輕蔑地瞥了張嬰幾眼，“昨日不才上過‘禮’課，怎還不行禮？莫不是都給忘了？”

　“嘿嘿。”

　張嬰憨憨一笑，然后從扶蘇開始，依次向公子高，公子寒……等一群公子行禮，要多禮貌有多禮貌。

　所以他最后給胡亥的點頭問候，尤為顯得敷衍。

　胡亥攢拳頭：“你這是甚……竟，竟敢這般對我！”

　張嬰回了一個懵懂地歪頭。

　不給胡亥發作的機會，快速跑到扶蘇前，乎乎地出小手手：“阿兄！我好困吶，抱抱……”

　公子高驚異地瞅著張嬰。

　雖對這小子有所耳聞，但沒想到膽子真有這麼大啊。

　公子寒卻見怪不怪。

　這小子連他都敢挑釁，又豈會怕一個胡姬早亡的皇子。

　公子寒本也不喜歡狐假虎威的胡亥，見狀心底有些期待，兩個討厭鬼斗去吧。

　扶蘇不聲地擋在胡亥靠近的路上，聲音頗有些不贊同：“等再大些，我會先給你安排‘禮’課。”

　“嗯嗯嗯。”

　張嬰點點頭，他學再多禮，對胡亥也只會敷衍，“阿兄，我們何時啟程？可以一起嗎？”

　扶蘇點了一下張嬰的眉心，他也不想繼續擴大雙方的矛盾，便順著張嬰的意思繼續道：“即刻。你想好去學室的名字沒？”

　“嬰！阿嬰吖！”

　“不是，我們不能以皇子份去……”

　扶蘇說到這一頓，了眉心，失笑道：“竟是忘了。你就用張嬰，無妨。”

　……

　咸人口基數眾多，隨著六國大貴族、大富商陸續被遷移過來，人口更是炸。

　除長街和尚商坊這兩個大市，城區外還環繞著三個小市。

　每個市都是人聲鼎沸，熙熙攘攘。

　人口眾多，咸的學室也不止一。

　按方位籠統來分，是東南西北四家學室。

　這四家學的生源也各有側重，東區的學多是朝中文臣的子嗣，南區的學多是秦朝勛貴們、六國大貴族的后輩。

　西南學室多是朝廷軍中重臣的子嗣后輩，以及被軍部大佬看中后舉薦而來的小吏。

　至于北區的學子出最接地氣。

　多是小吏們、六國小貴族的后輩，或者有才能之名的黔首后代。

　張嬰本以為是要被拘在咸宮，天天聽之者也的學習。

　沒想到嬴政大手一揮，直接讓他們深群眾，前往距離王城和衛戍軍最近的西南學室。

　說真的，東南西北四個地區學。

　西南學室這個以培養軍隊吏后代為主的學，是張嬰最不想靠近的。

　他一個虛弱，人生理想是吃喝躺平，用新科技過好生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