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閻王”
“進了詔獄的,就沒有一個能活著出來的。”
“詔獄里有很多酷刑,凌遲、梟令、腸剝皮,還有挑筋去膝蓋剁指的。”
“那吏部尚書之子就被凌遲死了,零割碎剮了三千三百五十七刀。昨日都督裴大人派人將尸首送回了尚書府,據說漬模糊,尸骨難辨……”
說罷,唐鈺端起白瓷茶盞,輕抿了一口,正想繼續往下說,卻瞧見面前的人面容一白,出幾分恐懼來。
“清音,我是不是嚇著你了?”
唐鈺自小跟那將軍老爹在軍營長大,見識過真刀實槍,說起那詔獄的腥事,都害怕,更何況譚清音這養著深閨里的人兒。
想到那些個畫面,譚清音手中一方帕子,深吸一口氣,下心頭泛上來的惡心,抿問道:“還、還好,阿鈺,這些你都是聽誰說的。”
“我爹啊,我爹時常嚇唬我,若我不聽話,就將我送去詔獄。”唐鈺說著,悄聲湊到譚清音耳邊,“那裴無有千萬種殺人的殘酷手段。”
裴無是當今圣上的左膀右臂,錦衛鷹犬出。短短幾年,便坐到了位高權重的都督之位,加之在西北藩王叛變中有保駕之功,更是深得皇上信任,除了統領京衛及外衛之兵外,錦衛也歸他掌管。
裴無此人心機深沉,用刑手段瘋狂而殘忍,在朝中樹敵很多,員對他心懷不滿的不在數。
大晉員百姓背地里稱裴無是皇上養的“惡犬”,也是“活閻王”,招惹誰都別招惹他,進了他手里就是一堆尸骨。
……
譚清音在將軍府待了半下午,臨走前唐鈺死活拉著不讓走。唐鈺前陣子因與一家公子打架,被爹足了半個月,這會兒好不容易有個嘮嗑解悶的,當然不肯放走。
譚清音只得笑著安,過幾日去檀柘寺燒香拜佛,去和唐將軍求求,順帶著把也帶上,唐鈺聽了這才放離開。
將軍府與首輔府之間隔了條街——青魚街。
如今已是日時分,天將晚,家家升起炊煙,只有一些有鋪面的店還開著門,道上寥寥行人。
馬車轱轆軸慢慢轉,經過正要收攤的小吃攤,譚清音買了一袋餞果子。
云秋眉一皺,想起上次小姐貪吃果子,半夜牙疼得一宿沒睡,急切道:“小姐,夫人說不許您再吃這些糖果子了。”
“哎呀云秋,你不說我不說,娘親怎麼會知道呢。”
譚清音靠著車壁而坐,挑了一個放進里,貝齒咬開餞,甜膩膩的滋味瞬間在口中漾開。
夕余暉過車簾,在薄瓷一樣的上鍍上一層,眉目烏靈,腮畔上的笑渦若若現,像是吃到糖的小狐貍,滿眼歡喜。
譚清音不以為意,湊到云秋邊,將糖袋子遞給:“唔,我們一起吃。”
云秋撇過臉:“小姐可別想賄賂我。”
“吃嘛。”
云秋終是沒抵住那香甜氣息,拿起一個放進里,還不忘提醒道:“小姐可不許多食!”
沒有哪個小姑娘不吃甜食。
譚清音正挑著自己喜歡的餞,突然聽見急促的馬蹄聲從街口方向急速馳來。
須臾間,車夫來不及勒馬避讓,直直撞上路邊無人攤位。
馬車廂作一團。
譚清音的腦袋“咚”地一聲撞在車壁上,疼得眼前一陣發黑,再一看餞果子撒了一馬車,瞬間淚水漣漣。
云秋從地上爬起來,趕忙將小姐護在懷里,隨即對車夫斥道:“車夫,你怎麼駕的馬車!”
車夫有苦說不出,那騎隊好像沒長眼睛似的,本看不見路上行人,橫沖直撞。一想到車廂里坐的是首輔千金,首輔怪罪下來,他可擔不起。
可再一瞧馬背上是些何人,到的話生生停住,“小、小姐……”
風掀車簾,馬蹄聲踏踏,激起一片灰塵。一群著飛魚服,佩戴繡春刀的錦衛緹騎正奔馳而來。
其中一位錦衛厲荏的吼道。
“都讓開!”
“錦衛辦事,速速避讓!”
譚清音一聽是錦衛,想到唐玉說得那些恐怖事,心頭一跳,輕聲對車夫說:“罷了,先回府吧。”
云秋扶著坐起來,問著除了頭還有哪些地方疼。
譚清音咬,連連搖頭。
看著地上的餞,悶悶道:“還沒吃幾個呢,真是晦氣。”
“下次出來,將那攤上都買了,小姐吃個夠。”云秋的腦袋,心疼哄著說。
一回到府中,譚清音便徑直回了自己的別院。
別院清幽,夕鋪陳著水榭樓閣,屋檐檐角飛翅聳立。花廊下,纖腰束素,提快快走,袂飄飛。
了閨房,去繡鞋,鉆進床榻里,扯過被子蒙頭蓋住。
譚清音咬在被子里,只覺得一郁郁之氣悶在心中無發泄。
可轉念一想,也是自己倒霉,為何非要走那條街市回家呢。
想著想著,也不知是磕了腦袋的緣故,譚清音的眼皮子開始上下打架,困意鋪天蓋地般過來,于是含含糊糊對云秋說道:“云秋,你去和娘親說一聲,晚飯我就不吃了。”
云秋站在床邊,點上幾盞燈燭,輕手輕腳放下帷幔。
“奴婢這就去。”
是陪著譚清音長大的丫鬟,云秋知道自家小姐這是了委屈沒撒,自小到大,小姐了委屈便是躲進被子里睡上一覺。
一婦人坐在涼亭里,手中撒著魚食,池中錦鯉爭相奪食。
“小姐可回來了?”婦人懨懨道,兒出去半天了,夫君也不在家,實在是無趣的很。
“回夫人,小姐已經回府了,一回來便進了自己的院子。”
林氏聽后眉頭鎖,納悶著這次怎麼出去一趟回來沒和嘰嘰喳喳。
放下手中魚食,起朝后院走去。
林氏推開房門,掀簾一邁步進去,正好與出來云秋撞上。
木檀的帷幔從上緩緩垂下,床榻上鼓起一小團,跟只貓似的一不。
“這是怎麼了?”林氏疑。
云秋將路上見錦衛的事告訴了夫人。
林氏一聽兒撞到了腦袋,急忙吩咐去府醫,坐在床沿邊,輕輕拍著那一小包,心疼得,“清音,給娘親看看腦袋。”
見沒有反應,譚夫人又輕輕掀開被子一角。
譚清音剛合上眼,昏昏沉沉要睡去,就被娘親拍醒。出白皙如玉的手臂,在被窩里掀開半邊眼皮,娘親擔憂的面容映眼簾。
“娘親,我不疼了。”譚清音滿頭青松松堆至枕畔,聲道,“我睡一覺便好了。”
林氏握住兒一雙細膩荑,目落在額頭上,上下打量。見長發略微凌地覆在脖頸一側,細眉微蹙,羽睫低垂,眼皮泛著哭過的淺。
“那也得等大夫瞧過了再睡。”林氏檢查兒的頭,一圈下來,沒發現什麼腫包,這才稍微放心。
大夫很快拎著藥箱來了。
隔著床幔,譚清音把手放在脈枕上,大夫出手來,開始把脈。
片刻后,他放開手,轉對林氏恭敬地道:“小姐并無大礙,只是了驚嚇,心神不寧,會有些頭暈惡心,老夫為小姐開幾副安神的藥便好。”
林氏聞言不松了口氣,沒事就好。
送走大夫后,譚夫人看著床榻上閉目睡的兒,幫掖好被角,又吩咐下人將錯金香爐放上安神的檀香,這才將門帶上出去。
場上的事不懂,但錦衛的惡名是有所耳聞的,加之夫君在場,還是不去招惹得好,只當是吃了啞虧。
月如水,從軒窗中,夏日晚風習習,吹散一室浮熱。
譚清音睡得很不安穩,夢里怪陸離的什麼都有,好不容易從夢中離出來,口得不行,起卻發現云秋不在邊。
披著外衫,趿著鞋走到案前,端了茶水正要喝,卻發現一方銅鏡臺里赫然映著一個男人的影。
譚清音不怔住,只覺得一寒意從腳底升起,浸骨髓。
男人背對著坐在長窗之下,襟上灑滿了清幽的月。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那人似乎聽見了譚清音下床的聲音。
他平聲道:“我了。”
夜深沉靜謐,沉檀香裊。
譚清音想人,卻發現的聲斷在嚨里,整個人像是陷進了泥潭里無法彈。
為何的閨房會出現男人,像是鬼魅一般,無人知曉。
男人沒有回頭,“水煮片如何?”
在詢問。
流水一般的煙線不斷從錯金香爐中流淌出來,男人慢慢轉過來,臉藏在煙氣里,一暗金紋玄服,手臂隨意地搭著膝上,袖口挽折,腕骨。
頭頂笑了一聲。
“那把你片了可好?”
譚清音駭然,煙氣散去,那人臉逐漸清晰,沒有五,只有“裴無”二字。
譚清音驚醒,臉蒼白,羅衫浸汗。虛撐著手肘坐起,靠在床邊,失神許久,幾綹汗的黑發黏在白膩腮邊,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
怎麼會做這樣的夢呢?
譚清音胡思想著,怕死,最怕的就是死了。
與那裴無素未謀面,也從未招惹過他,要說非要有些牽連,就是回來路上撞了辦事的錦衛,可是那也是他們蠻橫沖撞在先啊。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一定是白天唐鈺和說的那些事太腥了,才做了那樣的噩夢。
屋外鳥雀聲聲,開帳子看了看日,驚覺自己這一覺竟睡了那麼久。
門沒有上拴,云秋端著半銅盆熱水往里間走,夫人讓小姐起床,今日皇后娘娘宮中設宴,邀請京中各家貴參加。
小姐深居簡出,往日京中各世家設宴,都是借口病沉重推辭了,可這次是宮里來的,斷沒有理由再不去了。
放下盥洗的帕子,開垂落的床幔,徑直走進去,
烏發凌的人靠在檀香木床圍,纖細皓腕垂在被子上,臉蒼白,眉眼間淡淡愁容,薄微抿,不知道在想什麼。
云秋嚇得不輕,上前握住譚清音的手,冰涼又汗,忙絞了帕子替拭汗,擔憂道:“小姐是做噩夢了?”
譚清音嘆口氣,點了點頭,細指著的里衫對云秋說:“云秋,我想沐浴更。”
被汗浸的羅衫著上有些發涼,更是黏膩的難。
云秋道:“奴婢這就去備水,您蓋著點薄被,別又著涼了。”
那婚前就放話不會把她當妻子看待的夫君,八成犯傻了,不然纔剛摔了交杯酒要她滾出去,怎麼一見她的手腕就變了,還是他真如傳言「生意做到哪,小手摸到哪」那般有戀手癖?要不爲何一眨眼就對她又是愛憐呵護又是纏綿求歡的……寵她之餘,還連所有她在乎的人也都一併照顧了,他說唯有這樣,她纔不會分心去擔心別人,能好好被他獨佔,他說不許她哭,除非是他的愛能寵她到令她流出幸福的眼淚,他說了好多好多,讓她甜上了心頭,也被他填滿心頭,然而也因爲他說了好多,讓她忘了問他爲何對她這麼好,纔會由上門「認親」的公主那兒得知,其實他寵的人不是她,他愛的是前世妻子,而自己手腕上的胎記讓他誤認了……而同時擁有胎記和記憶的公主,似乎纔是他尋尋覓覓的人,她想,他曾給了她那麼多幸福,這次,爲了讓他也得到幸福,即使已懷了孕,即使再痛苦,她都要將他還給他真正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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