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抓了五付藥,每付五十個錢,如此就只剩下二十個錢了。王葛很知足,只要能把大父的腰癥治好,哪怕緩解點疼痛,這錢就沒白花!
不過這趟出門讓明白了,縣城里的買賣是以貨幣易形式為主,只有鄉野,或者和攤販、貨郎的小額買賣,才會以貨易貨。
王葛加趕路,兩天后到達鄉鎮。
此時天快黑了,又投宿到鄉亭驛舍,不過沒遇到那個喂豬老丈。天一亮,來到最初相遇劉小郎賣草鞋的地方,等了一個時辰,不見他來。
王葛只能向鄉鄰打聽:“請問前段時間,給匠員選拔比賽做考的那個劉小郎,是住附近麼?”
就這樣詢問了好幾個人,才確定劉泊家的位置。來到他居住的窄巷,兩側院墻,全是吱吱嘎嘎的紡車聲。
第五道門……站到了門口,輕輕敲門。
門開。
劉泊、王葛四目相對。
他手上沾有墨跡,微一笑,瞬間好像都清和了。“來還債的?”
“嗯!”落落大方點頭。
頃,把筐卸下,告辭。
劉泊一提,沒想到這麼沉,王小娘子背著這麼重的東西從縣城走回來的?
任氏停下紡線,問:“剛剛是何人?”
“今年縣里的頭等匠,半月前,我去都亭驛站取阿父托人捎回的簡牘時,和遇到過。”
“那怎不請人進來?”
“曾欠我個人,是來還債的,還要趕回賈舍村。”
任氏笑一下,繼續紡線。兒郎大了,凡事自有主張,他愿說便說,不愿說,從不勉強。
劉泊拿開筐頂覆蓋的草,頓時怔住。任氏掃過來一眼,也訝異。原來草底下,竟是整整齊齊、數百竹簡!凡能看到的,無不削磨的平整。
任氏輕聲道:“這可費了不工夫啊。”
劉泊拿起一枚簡,可以想像出王小娘子篾竹片時認真的模樣,能在兼顧比賽所用的同時,還把竹料中最好的留下來篾一條條簡,再大老遠背回來送給他,真是……反讓他又欠的債了啊。
傍晚前,王葛終于回來賈舍村,到村鄰前所未有的熱忱。
原來,考上匠的訊息,鄉吏已經特意來村通知,還撥給王戶一貫錢,作為頭等匠的獎勵。不僅如此,匠所在戶的力役可以減半,也就是說,王二郎很快就能回來了。
“阿姊!”王荇撲上前,被王葛一把抱起來。
離家這麼久,最想念的就是阿弟。“讓阿姊看看,呀,咋瘦了?”
“想阿姊想的。”
王葛額頭他的小腦袋瓜,舍不得放下,抱著他和家人打招呼:“大母,阿父,三叔,從弟,從妹。”
小賈氏、姚氏臉上的干笑比哭還難看,這死丫頭,又特意略過們,臊著們!
賈嫗著急道:“快進屋,你大父算著你該今天回來,從一早上就開始問!虎頭快下來,別累著你阿姊。新婦還不快去烹食?三郎,還不扶著你阿兄!”
一行人簇擁著進屋,里屋小,二房的王禾、王菽,三房的王竹、王蓬、王艾五個小輩留在外間。
王翁起不來,可瞧見長孫了,放下心,接著心疼。老人家眼睛都泛紅了:“虎寶回來了?虎寶,快坐下歇歇。”
王葛一聽大父聲音都變調了,自己立刻也更咽,放下阿荇,跪到大父跟前,眼中含淚,淚中含笑,笑中有堅毅:“大父,孫回來了。孫,做到了。”
“做到了,對,做到了!做不到也沒啥!大父早知道你能做到!”王翁一時間語無倫次,欣的不得了:“阿葛啊,你給咱王家掙臉了,待你二叔回來,咱家要好好吃頓團圓飯!”
賈嫗、長房父子都跟著抹淚,尤其小阿荇,、下抖的跟包子褶似的。
王三郎犯愁的瞅瞅阿父、阿母,不知道咋勸是好。
王菽一直傾聽著里屋靜,默默拭淚。原來從姊是這樣的厲害!爭氣!原來小娘只要肯吃苦,學會手藝,就能像兒郎一樣給家里掙臉!
很快,里屋又一片笑聲,是王葛在講考試的事,聽到編的一張草席賣了一百個錢時,眾人都驚呼,直道“不敢相信”!再聽到竹制斗、升賣了一百二十個錢時,更掀起沸騰!
王葛這時看向擱在一邊的藥包、豬脂包,說道:“然后,我揣著那些錢進了縣城,給大父抓了五付藥,每付藥五十個錢。這種藥得拿豬脂熬,我就在鄉鎮又買了二升豬脂,錢就……花了。”
木頭人王三郎終于開口了:“這麼貴?!”
幾包草藥要二百五十個錢!誰不嫌貴?貴到都超出了一家人的認知!但王三郎就這樣急赤白臉的嚷出來,王翁能不傷心麼?
王葛趁著伙房柴火旺,趕去雜間找出落灰的小陶灶熬藥。
王荇將阿父扶回屋,再回來給大父輕輕腰。他小小的手掌,輕輕的手勁兒,正適合稍微不得勁就疼痛難忍的腰癥。王翁想著,以后分家了,總歸是要讓長房養老的,傷心就慢慢緩解了。
伙房。王菽蹲到王葛跟前,才幫著添了一柴,就被小賈氏蹶了一腳,訓道:“伙房就這麼大,都在這干啥?”
“阿母,我跟從姊學熬藥……”
“你又沒本事賺錢買藥,學這有什麼用?你要有孝心,就幫忙烹飯!哭什麼哭!一天到晚拉了個哭喪臉,我是短你吃、還是短你喝了?早知道生你這麼個喪氣東西,我就該求媧娘娘,把你塞回肚子里!還不起開!擋路!”小賈氏出來伙房就閉了,生怕阿姑聽到。
王菽是老實子,眼淚汪汪的跟王葛訴苦:“我學會烹食了,可大母只讓我種地,有空就練編織。我該聽大母的話,還是阿母的?”
王葛哪能不明白大母的意思,倆叔母一個賽一個的懶,上山種地,誰能一天到晚總盯著倆?還不如讓們一人一天的換做飯、挑水、打掃院子,這些都是擺在明的活,干一樣都不行。
于是道:“家里的活,不是干這個,就是干那個,干哪個都行。不過晚輩肯定要聽長輩吩咐,若是干了活,還讓大父大母添堵,不如不干!”
王菽點下頭:“我明白的。”
“別哭了。我都回來了,明早開始,還是我烹早食,這樣你阿母、三叔母就能抱怨點。”
“我跟從姊一起!”
“不用。一個人能干的活,何必多搭一人。你踏實種地,隔三差五的跟我學好編織,比啥都強。”王葛把一半豬脂添到藥釜里,攪著。
天越黑,火從灶孔中出的越是紅艷。可再紅,也不如阿母崩時那滲床板的刺目!刺心!
小賈氏,姚氏,你們欠我們長房的債……終于該還了!你們長年言語刻薄,兌我阿母,諷刺我阿父,讓我阿母去世前走的那樣不安心!害怕一兒一要被其余兩房苛待,以致死不瞑目!甚至我阿弟也險些夭折!
欠債……還債,天經地義!今后你們這對惡婦,就等著被親族漸漸唾棄、離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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