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 正是大伯顧長春和親哥顧明建。

　顧長春是個斂的人，還能控制住自己的緒，畢竟這是一個在戰場殺伐果斷的老軍人, 什麼事沒有經歷過？

　直面生死都是不帶眨眼, 曾經被炮火炸，整個子都爛了一半，還能堅持著不吭一聲, 做完手，沒休息幾天就又上戰場。從來都沒有掉過眼淚, 如今看到范明華的那一剎那，這一位從長征過來的老紅軍, 眼眶也帶了點意。

　顧明建就直接多了。

　他的非常的充沛, 在知道當年有過一面之緣的年輕人, 就是自己失散三十年的弟弟, 就堅持要一起過來。

　怎麼也不肯在家里等。

　在家里等算什麼？

　能有親自過來見，顯得他對弟弟重視？

　他要是知道, 當初過來找他的就是他親弟弟, 又怎麼可能放他走，那天就直接帶回家里去了。

　也是他笨, 明明弟弟跟二舅長得那麼像，他卻沒往那上面想。

　只以為這就是一個陌生人, 是劉主編的朋友而已。

　又哪里知道, 這竟然是自己的親弟弟的。

　直到現在想起來，他也覺得自己當時確實確實缺筋。

　如果早點知道, 又哪里來這麼多事？

　也難怪, 當時媽媽敲著他的腦袋, 說還好沒耽誤了事。

　他還知道回家說。

　“媽, 別敲，會敲笨的。”當時顧明建捧著腦袋說。

　老太太道：“你還知道會敲笨？你當時如果早點把這事告訴你爸和我，早就把人認出來了。你可知道你弟在鄉下過的是什麼日子？”

　顧明建：“什麼日子？”

　他是真的不知道，以為就跟自己一樣，雖然不是爸媽的孩子，但他們是真心疼自己，把自己當親兒子。弟弟在鄉下日子過得苦些，沒城里舒服，那邊應該會善待吧？

　老太太卻道：“你問問你爸。”

　顧明建向老爸，顧長春點頭：“他自小就沒有上過學堂，五六五九六零那三年，還因為得不行，去翻樹吃，翻地龍吃，差點死，長大后，要當兵，卻三次因為他養母要死要活，被征兵辦打回來。至于好幾次有機會進廠里，被木匠師傅，被裁師傅，還有泥瓦匠及食堂師傅，看中想招為徒弟的事，多了，但最后都因為養父養母那邊的原因，全不。”

　這些資料，對于其他報人員，或許需要一點時間，但對于公安系統的顧長春來說，卻沒那麼難。

　顧明建目眥盡裂：“他養父母故意的？”

　老太太道：“兒子，你終于覺察到不對了。”

　顧明建氣得直想罵娘，最后像泄了氣的皮球，都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當時的心。

　也難怪當時老爸調查出結果的時候，是那樣的生氣。

　也難怪他二叔——親爹顧長鳴，會氣到掏槍。

　事還得從三天前說起。

　顧長春下手是極快。

　從一開始的懷疑，到劉主編那里了解到范明華的況，再手調查，只用了三天不到的時間。

　不，準確地說，只用了兩天一夜。

　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他就開始連夜徹查了。

　可以說，在這個沒有網絡互聯的時代，所有的檔案都是記錄在紙上，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把一個人調查得那麼徹，顧長春的調查速度是非常快的。

　真不愧是省公安系統的一把手。

　哪怕明家比他早一步得知消息，卻也沒有顧長春的作快。

　順縣就在他的管轄范圍，要想得到一個人的信息，自然就比明家方便多了。

　也正是因為隨著調查地深，發現了范家對明華的待，還有試圖毀了他的一次次舉。

　也難怪顧長春能氣這樣。

　如果說那些挨的，五八年那三.年.自.然.災.害，這個還好解釋，畢竟這三年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

　但是后來呢？

　那些一次又一次阻撓工作的事，還有不讓他上學，就連范家兒都上到了小學畢業，偏偏不讓兒子的明華上學，這就是故意了。

　顧長春和妻子說起的時候，老太太氣得大罵范家不是人。

　抹著淚道：“這孩子吃了大苦了，我顧家的孩子，該如珠如寶長大，竟這般苦。”

　顧長春是男人，格斂點，只是那一張沉下來的臉，說明他此時的心如何的制與憤怒。

　他的手掌拳，地扣在桌子上，沉聲道：“范家，真是該死！”

　說得咬牙切齒。

　顧長春那可是從戰場上下來的老軍人。

　早年多奇葩，多過分的事沒有經歷過？

　黨多次清查，他是一個腳印一個腳印過來，甚至腳底下都浮滿了鮮。

　他被人誣陷過，也曾經參加過清查其他同志的任務中。

　他的手中沾過其他同志的鮮，也被人從背后捅過刀。

　殺過多背叛者，又查過多敵特，槍林彈雨中過來，面對死亡，面對背叛的同志，和那些被清查掉的同志，他甚至眼都沒有眨過。

　因為那是屬于他的戰場。

　特別是從戰場上退下來，進了公安系統，面對了太多的爾虞我詐，他一樣不會眨一下眼。

　他殺的都是敵人，沒有過一個百姓。

　但此時，他第一次想要殺人。

　殺一個普通百姓。

　他知道，自己這樣的心理不應該。

　他是軍人，也是一個老公安，作為人民的公仆，不應該有這樣的心理。

　但是同時，他也是一個人。

　是一個父親，是一個伯父，自己家的孩子，被人這樣對待，他的心就如被燒著的火焰。

　如果不是還有理智在，他真的可能~起槍，連夜殺到順縣，把范家兩人槍殺了。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

　他不只是為人伯父，同時他還是一名黨員，是這個國家最公正的正義。

　誰都可以被理智沖昏頭腦，唯獨他不行。

　他制了幾次，才終于把滿腔的怒火，給制下去。

　但那雙眼睛，卻也因為強制的抑，泛起了紅。

　“長春，你沒有錯，殺一個人容易，但咱們不能知法犯法，也不能為了這麼個人，臟了咱的手，也不能為這兩個惡人，讓自己陷萬復不劫的地步。”顧伯母安著，這才去了他眼底的猩紅。

　顧長春斂去了眼底的暴怒，慢慢地平復了下來。

　但心里的那口頭，依然出不去。

　他惡狠狠道：“范家最好別讓我查到，他們作犯科的證據。”

　否則，他會讓他們嘗嘗槍子的味道。

　“范家得查，還得大查。”頓了頓，顧伯母又道，“但……長春，咱們當務之急，是把孩子接回來，明華這孩子吃太多苦了，咱補償他。”

　顧長春：“自然要的。”

　想到了明華，心也了下來，“春妮，就是要你多費些心了，你也知道，我和二弟都是大老，沒有你們人細心。二弟那邊你也知道，他如今的媳婦……”

　顧伯母如何能不知道，顧長鳴如今的妻子有點……怎麼說呢？倒不是說是壞人，就是有時候拎不清，總跟死人吃醋。

　明霞都死了二十六年了，就是天上的太，一直都活在所有人的心里。誰能忘了？

　別說顧長鳴這個丈夫了，就算是，是長春，的孩子，還是明家，誰不把記在心里？

　把忘了，才是真的不該。

　但偏偏，有些人就是想不明白，想事做事，總去比較。

　這不是苦了自己，也苦了別人。

　顧伯母：“我知道怎麼做，二弟那邊……他這個當爹，知道該怎麼對待兒子。你看當年他把顧華接回來的時候，是多疼他。”

　誰知道這是個假的。

　顧長鳴那邊要是知道了真相，不知道得瘋什麼樣。

　顧長春嘆息，他是知道二弟的子的。

　如果讓他知道，自己疼了二十多年的兒子，不是自己的兒子，是被人換了的，真會瘋。

　要知道，當年知道明霞死了的時候，他瘋什麼樣了啊。

　要不是大家勸著他，要不是他把明建送到他邊，要不是告訴他，他和明霞還有一個兒子，等著他去接回，長鳴真會開槍把自己崩了。

　“二弟那邊，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他？”顧伯母問。

　顧長春想了想，“等咱們去見了明華吧。”

　顧伯母卻道：“你小心二弟記恨你，這麼重要的事，他這個當老爹的，最后一個知道，還能親自去接回他。”

　“當年他也沒親自接回那個假的。”顧長春道。

　顧伯母：“你別這樣說，當年那是戰事張，二弟在戰場上，他沒辦法趕回來，只能那個……去接回。這會，有條件了，自然是要告訴他的，免得他怨你這個大哥。”

　顧長春也就是說說而已，不會真這麼做。

　他除了在當年因為某些事，意見不合，他們一直都是好兄弟。

　特別是在對待子侄這事上，兄弟倆一直都是一致的。

　如果讓長鳴知道，他疼了這麼多年的兒子，竟不是真的，不知道會不會暴怒下，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但不管了，他還是把這事告訴他吧。

　想到這，顧長春就去打了這個電話。

　他以為二弟會暴躁如雷，沒想到，他竟是出其冷靜。

　電話那頭突然靜了下來，他只聽得見那邊.重的呼吸聲，顧長春喊了一聲：“長鳴？”

　電話那頭，用力地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平息著呼吸，好久才道：“大哥，我聽著呢。”

　顧長春怕他做傻事，勸道：“長鳴，你要冷靜知道嗎？明華還在那邊等著你，那可是明霞拼著生命，給你生下來的，你可一定要……”

　“哥，我知道。”電話那邊的顧長鳴，已經平復下來心了，“哥，你先去順縣，我馬上過來，幫我……宰了那對夫妻，敢戲耍老子……”

　后面就全是罵的臟話。

　顧長春松了一口氣，這才是他認識的二弟。

　剛才那樣的平靜，反倒讓他擔心。

　這注定是一個不眠的夜。

　顧長春并不知道，遠在北京的顧長鳴，在掛掉電話的剎那，坐在書房里發了好一陣呆。

　在他的桌子上，放著一份文件。

　是一份關于范明華的調查報告。

　這一份文件，是剛剛沒多久，才送到他手上的。

　正是因為有這一份文件，提前給了他平復心，那邊顧長春打來電話的時候，他才能夠那樣平靜地跟他哥說話。

　也不知道他坐了多久，他突然拉開了屜，那里放著一把槍。

　是一把銀的式手.搶。

　上子彈，拉了保險，手.槍被舉了起來。

　眼前仿佛出現了明霞那張明的笑容：“長鳴，不管生的是兒子還是兒，都明華好不好？等把日寇趕出去，咱們中華大地就能夠恢復明。孩子的希，也是我們的希，未來的希。”

　“長鳴，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保護好咱們兒子，兒子是咱們的希。”

　“長鳴……”

　顧長鳴眼底浮起了紅。

　用力地咬著牙，手中的槍最終沒有扣下扳機。

　手.槍最終還是被他收了起來。

　眼底的紅慢慢褪去。

　恢復了正常。

　他拿布慢慢地拭著手.槍，最后化了一聲嘆息。

　將手.槍又重新放回了屜里，又上了鎖。

　也鎖起了心。

　……

　掛掉電話的顧長春，還是有些擔心顧長鳴。

　總覺得通話中的顧長鳴，有些奇怪。

　怕他出事。

　“怎麼了？二弟不相信？”見他表不對，顧伯母問了一句。

　顧長春搖頭：“我就是覺得長鳴太平靜了，他不應該這麼平靜的。”

　顧伯母：“冷靜還不好嗎？難道你還想他知道這事后，暴躁如雷，做出什麼后悔的事來，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