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換了天地，但所需要做的容其實并無太多變化。

　先是依靠張飛鶴的信息對整張圖紙中的每一個節點，也就是陣法位置進行賦權，隨后據賦權的數值記錄鄰接矩陣和路由矩陣，最后迭代計算得出最短路徑。

　這放在電腦里只是敲幾行代碼再回車的事，而如今……準備了厚厚一疊草稿紙。

　這個念頭就仿佛是從腦海當中突然跳出來的一樣，來得迅猛又莫名，等到真的開始下筆，尹新舟才在心中開始有點犯怵——這種方法計算機用很合適，可要是由人來算，那真是個大工程。

　但這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做好了挑燈夜戰的準備，在稿紙上寫下了矩陣的第一個大括號。

　好在不知為何，自己的思路前所未有地清晰，尹新舟邊寫邊嘆，要是學生時代自己有這般心勁，也不至于在期末考試之前抓耳撓腮。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張飛鶴帶著蔣鈞行一起出現在了尹新舟的住。他抬手敲了敲院門，眼睛毫不客氣地四打量：“嚯，最近新的外門住在這附近？倒是個高來高去的好地方。”

　沒走幾步路就是山崖，要是上個晚上夢游的，指不定第二天一大早人就不見影了。

　幾息之后，尹新舟推開房門，出一張因為通宵過而明顯疲倦的臉，頭發都還著，顯然是連梳理打扮的時間都沒有。

　張飛鶴大踏步走進房間里，看著桌上一大疊的稿紙，心里已經知曉對方確實有幾分本事，回頭又看到蔣鈞行還站在門口，忍不住笑他：“還站著干什麼？趕快進來看看結果。”

　“這是修的房間——”

　“開了門就是能進的意思！”

　張飛鶴催促：“不然還要把這些草稿拿出來讓你在院子里看？”

　于是他遲疑了一下，看著尹新舟沒什麼表態，還是跟著邁了進來。

　稿紙上是他們從未見過的東西——怪異的符號被攏在一個又一個小方格里，勉強能夠看得出是種推演過程。稿紙上混地在那些方格中劃著橫線豎線，墨水涂抹出幾個墨疙瘩，但大多數地方能夠看出清晰的演算痕跡。

　“這是什麼？”

　張飛鶴問。

　“啊，那些都是計算過程，這個才是結果……”

　尹新舟打了個呵欠，從稿紙最下方出一張，上面標記著更改過后的路徑：“這麼走理論上能更節省些，不過況還要到現場看看再說。”

　說完，順手倒了壺水，排出兩個陶杯子：“沒茶，你們湊合喝。”

　修為到了他們這個地步，早就已經是理意義上的餐風飲，規律飲食已經不再重要。蔣鈞行著杯子禮貌質地喝了一口，注意到不遠的小廚房里還有灶火在燒著熱水。

　沒茶，自己燒白水喝？他有些納悶，接到視線之后的尹新舟笑了一下：“有條件的話，我只喝煮過的水。”

　“霞山的泉水很干凈。”

　蔣鈞行說。

　“我知道，所以只是我的一些個人習慣。”

　尹新舟沒打算在這種小事上多解釋，而是直接商量起陣法維護的事來。雖然已經計算出了結果，但紙上談兵還是不算太穩妥，保險起見的話，還需要去現場親自走一遭看看況——但這就又涉及到需要出山的問題。

　天璣境以下的修士出山需要有師兄師姐帶隊，如果是為了任務，還需接通行令牌。張飛鶴點點頭，表示這點小事不用心，自己會在問道臺掛幾個新任務出去，順便幫把通行證取了。

　“除了這幾個點以外，如果還有更復雜的法陣路線，比方說圖上有近百個樞紐，你還能推演？”

　敲定完雜事以后，張飛鶴好奇道。

　“這——”

　尹新舟本想毫不猶豫地點頭說可以，卻又陡然想起來在這個世界里沒有電腦，循環手算如此多階的矩陣毫無疑問是要人的命。于是話鋒一轉：“現在還暫且不可，但我知這種算法……這種推演的大致方略，倘若假以時日，定能——”

　話說到一半，尹新舟閉上了。他看著張飛鶴似笑非笑地打量著自己，表活像時再看一個謊言拙劣且口出狂言的江湖騙子。

　“……”

　就幾行代碼的事，是真的能算！

　看著對方的表，蔣鈞行終于忍不住說了句人話：“他誆你呢，你現在……修為尚淺，突然接復雜的陣法肯定會推演有礙，等到修為日益進之后便可自然化解，不必提前為此擔憂。”

　尹新舟嗯了一聲，只當他是個會給臺階下的好人——修為再高也不可能改變大腦結構，讓人腦變一臺高能電腦。

　雖說不能形戰斗力，但一個識字且會算學的人無論到哪里都能派上些用場。像是藏書閣也需要有人看管一樣，霞山派也會發布一些與戰斗無關的委托來讓門弟子攢攢錢，倘若門無人愿意接下，再視況派布到山外，為劉管事他們眼里的“差”。

　就像是此次任務，蔣鈞行主要負責降服妖維持治安，而真正修路開鑿地面埋靈釘的工作需要征發民夫進行。張飛鶴大手一揮，給發了個新任務，主要負責現場調度計量和資分配，就像兼任了督造和調度的工作。

　尹新舟十分懷疑，這里面或許有一部分原本應該屬于他本人——但很明智地沒有開口。

　“你再帶幾個弟子出山，就當練練手。”

　指揮完尹新舟之后，又對蔣鈞行說：“不麻煩的妖就給他們去殺，別總自己一個人往上沖……唉，說了你也不懂。新舟師妹啊，我這師弟有點呆，屆時可要多多包涵……哎呦！”

　頃刻之間，兩人下盤不，各自用一條手臂就過了數招。

　“我記得你以前沒這麼小心眼——”

　他們就這樣保持著互相拆招的架勢離開了尹新舟的屋子，臨走遠的時候，張飛鶴還不忘丟下一句“兩個時辰后去山門口集合”。

　這就是開境的仙人嗎？大為震撼。

　*

　等尹新舟趕到山門的時候，門派口已經站了三名修士，兩男一高矮各異，其中居然還有竇句章這小子。

　工這個悉的詞匯映腦海，可惜對方一副期待的表，毫無上工的自覺，反倒像是即將參與一場春游。

　尹新舟好奇道：“你怎麼接這個任務？說不定要出山數月。”

　暫且不提妖兇險，這個年齡的自己當時還在備戰中考。

　“蔣師兄帶隊一向穩妥，還能趁這個機讓門指點劍路，傻子才不抓住這種機會呢。”

　竇句章兩手一攤：“而且我八歲就山門，如今已有天璇境，你才是最需要小心的那個。”

　“竇師弟確實是外門天璇弟子里最年輕的那一個。”

　一直在旁邊旁聽的修士笑著開口：“大家都覺得他有門。”

　尹新舟看過來，對方接到視線之后一拱手：“徐，李婉和，我們兩個差不多是同年門。”

　接下來是一通高度簡略的自我介紹。

　踏仙門就意味著了斷塵緣，再加之仙人的壽元長短各異，年齡份來路都變得不重要。大家互相通報了一番修為和任務分工，站在山門口送走了兩批出山的修士以后，總算等到了張飛鶴和蔣鈞行一前一后趕來。

　大家皆是兩手空空，唯有腰間掛著配劍，而尹新舟卻在背后背了個碎布制的背包，看上去和大家風格不甚統一。

　“等這次委托結束之后，你可以用積累的勛業去兌換一個儲行囊，這樣就方便多了。”

　徐向尹新舟展示了一下自己系在腰間的小包裹，從中掏出了一個明顯和包裹尺寸不符合的水囊：“基本上在霞山待過一段時間之后都會來換這個，你才剛剛門，還不用太著急。”

　實際上剛門的人很接取這種出山任務，因此大家都沒想到會有人背著行李，蔣鈞行向前走了一步，手將那個簡易雙肩背包從對方的背上擼了下來，下一秒，整個包裹就從對方手中消失。

　“……”

　這已經不是理學能解釋的現象了！

　“先幫你收著，等到了住之后就還你。”

　他言簡意賅。

　馬車早就已經等在了路邊。

　雖說一想到仙人，腦海當中第一反應就是劍飛行高來高去，但普遍來說，只有天權境以上的仙人才擁有能夠自由駕馭飛劍的能力，修為低一些的修士只能夠依靠步法或者法實現短時間或者短距離的滯空。

　馬車離開霞山，又離開自己曾經短暫居住過的小鎮，尹新舟伏在車窗邊上，不斷向著窗外張。這還是第一次正式穿越防護法陣，走上凡人難以單獨越的“外界”，在通過那層無形障壁的時候，尹新舟只覺得自己像是過了一個無明的皂泡，手臂和面頰剛剛沾上一點點似有還無的，城鎮就被拋在了腦后。

　“雖說這里是在護山大陣之外，但其實有路的地方大多數時候還是安全的。”

　四名弟子同乘一輛馬車，徐自肩負起了講解的責任：“據說我們現在所走的路下面都埋上了靈石樁釘，有著鞏固路面聯通陣法的作用，也能一定程度上驅逐妖。”

　估算了一下靈石的購買力，尹新舟忍不住在心里嘖舌，無論在什麼世界里修路基建都格外燒錢。

　由于有著靈力疏浚的效果，雖然路面仍舊是土路，但勉強還算平整。道路兩旁的植不出名字，但長勢頗為自由，一點也沒有現世行道樹的那般規整。

　“你們打坐調息時是什麼覺？”

　乘車的時候所有人都很有空閑，尹新舟決定趁機流一些學習經驗：“書里講了吐納調節的方法，可我一直都不著竅門。”

　“新舟師妹所說的不著竅門是指……”

　“很無聊，很困，坐在那里久了以后還會想睡覺。”

　尹新舟誠實地說出了自己的：“甚至還不如練劍。”

　知道練劍水平的竇句章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徐很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中規中矩回答：“應該是能覺到四面八方的靈氣都沖著自己匯攏過來……若是你之前施展法靈力有損，這種覺還會更強烈些。”

　看著尹新舟一副還沒明白的模樣，徐就描述得更細致了一些——對方的表達非常寫意，“就好像自己是一個空杯子終于被倒進了水；又仿佛自己是一汪深潭，一直以來都沉靜著的潭水突然開始了流。”

　“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充斥著靈力，如同——”

　“算了，你說得很好，但不用再說了。”

　聽小作文并不會提高自己的修為。

　……還是靠洗髓丹吧，尹新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