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三月，草長鶯飛。

　偌大的帝京，已經開始有回暖的跡象。

　顧晚卿院子里的積雪一日比一日薄，春日的暖也讓院子里的草木鉆出了芽。

　已是春回大地的季節，與衛琛年前便約好去踏青這事，總算提上了行程。

　此次踏青要離京，袁氏對此行諸多不放心，便讓府中最得力的兩名護院，隨著顧晚卿一起去。

　另外，因霜月與顧晚卿年紀一樣小，怕霜月照顧不好顧晚卿，便又多派了一名年長的丫鬟枝星一同前去。

　按照顧晚卿和衛琛的計劃，他們此行離京往返一共三日。

　踏青的地方就在京郊附近的老烏山山腳，聽聞那邊有一個小鎮，附近的風景不錯。

　上輩子的這一年，衛琛與顧晚卿的關系還沒有現在這麼好。

　也約莫是在這個季節，顧晚卿邀他一起去烏山鎮踏青散心。

　那時候衛琛不不愿，到烏山鎮后也基本留在客棧，都是顧晚卿自己一個人出去閑逛，給他帶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回來。

　后來他們的關系漸漸變好，衛琛回想起烏山鎮一行對顧晚卿的冷淡，時常覺得歉疚。

　所以這一世，換他主邀請，盡心竭力地陪著。

　也算是彌補了上輩子的憾。

　從慶都駕馬車前往老烏山，馬不停蹄也要整整一日車程。

　衛琛只帶了一名侍衛，輕裝出行。

　路上倒是與大包小包，似是去逃難的顧晚卿形了鮮明的對比。

　衛琛與顧晚卿以及丫鬟霜月一起坐在馬車里。

　他帶的侍衛負責駕馬，顧晚卿的另一個丫鬟枝星與其一起。

　這是顧晚卿第一次離京。

　帝京外的道沒有想象中那麼平坦，馬車一路顛簸，晃得頭昏眼花不適。

　后面大半截的路程，顧晚卿都是靠在衛琛懷里睡過去的。

　丫鬟霜月坐在他倆對面，低著眼簾時不時瞄一眼，不敢多看，連坐姿都很僵。

　只因對面的衛小三爺，自家小姐靠在他懷中睡著的那一刻起，便沉著一張俊俏的臉，渾上下散發著冷冽駭人的氣息。

　上似是刻了四個字——生人勿近。

　-

　馬車行了一日，天黑之時，剛好進小鎮。

　還好，鎮上的客棧還有空房。

　雖然只有三間，卻也足夠他們一行五人落腳。

　到烏山鎮的第二日一早，顧晚卿恢復了神。

　衛琛帶上了巫山，就在山腳附近的一條山溪旁游玩了半日。

　兩人在山溪里釣了不魚，后來又全都放生了。

　晌午過后，衛琛陪顧晚卿上街閑逛，買了一些帝京里沒見過的小玩意兒。

　比如一些竹編的蚱蜢、蜻蜓。

　顧晚卿覺得新鮮，買了好幾只，說要回去送給的兄弟姊妹。

　衛琛的目的本就是彌補顧晚卿。

　所以無論想做什麼，他都耐著子陪著。

　鎮上的集市與帝京街頭一樣熱鬧，人頭攢，稍不留意 ，便會走散。

　所以衛琛讓顧晚卿抓住了他的袖。

　他本對集市沒有興趣，注意力都在顧晚卿上。

　可驀地，衛琛的余里行過一人。

　他原本溫煦的眼神，驀地凜冽，視線也隨之從顧晚卿上移開，回頭去尋他方才不經意瞥見的那道影。

　那是個十四五歲的年，蓬頭垢發，五廓卻立深邃。

　衛琛覺得頗為眼，像極了……荀岸。

　這個認知令衛琛失神了片刻，心下微微慌。

　以至于他回過神來時，本該牽著他袖的顧晚卿卻是不見了。

　剛才涌來一波人，連跟著他們一起出來的侍衛都被到了大后方。

　如今顧晚卿不見了蹤影，衛琛的高不夠，本尋不到。

　一時間，他便也顧不上卻確認那人到底是不是荀岸，只心急火燎地去找顧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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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晚卿也不知，自己被人到了什麼地方。

　像是一稻草，被水浪推著，沖到了一個巷子口。

　就在顧晚卿心下慌，想嘗試著沿途回去，找到衛琛時。

　一個與年紀相仿，一破爛裳的小孩捧著一個臟兮兮的破碗，來到的跟前：“姐姐姐姐，賞口吃的吧。”

　“好姐姐……”

　與眼前襤褸不堪小孩比，錦華服的顧晚卿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孩子。

　也難怪會湊過來，向討要吃食。

　顧晚卿四下看了一眼，來往的行人不，卻沒有一個愿意駐足片刻，可憐小孩一眼。

　而上沒有銀錢，銀錢都在衛琛上……

　便是想施舍些什麼，也是有心無力。

　就在顧晚卿為此發愁之際，忽然想起出發前，剛與衛琛匯合，他送的珍珠發簪。

　說是提前送給的生辰禮。

　那發簪上的珍珠能值不銀錢。

　顧晚卿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把它給眼前的小孩。

　想必衛琛若是知曉用他送的發簪做了善事，一定也不會責怪。

　“我上……沒帶銀錢。”

　“這個給你吧，應該可以換不銀錢。”顧晚卿將發簪從髻上拔下。

　將東西拿給小孩時，忽然又后悔了。

　畢竟這是衛琛送的第一份生辰禮。

　于是顧晚卿又把發簪簪回了髻上，改將自己脖子上的長命鎖取下，遞給小孩：“小妹妹，我還是給你這個吧。”

　“這是我周歲時，我娘著人為我打制的，應當也能值不錢的。”

　“你換了錢，快去買些吃的穿的。”

　想了想，顧晚卿又問：“小妹妹，你家里就你一人嗎？”

　小孩看了一陣，又看看遞來的長命鎖，猶豫著沒接：“小姐姐，我只是想討口吃的，不是要錢……”

　“我知道，可我上實在沒有吃的。你拿這個去換了錢，就可以買吃的了。”顧晚卿拉過的手，將長命鎖放到臟兮兮的手里。

　小孩卻還是搖頭，反將長命鎖還給顧晚卿：“別人會以為這是我來的，若是報抓我……”

　“不如小姐姐你隨我親自去一趟，就在巷子那頭那個包子店。你親自把東西給老板，這樣他就不會把我當是小了！”

　小孩說完，眼的看著顧晚卿，似是就是最后的希冀。

　顧晚卿有些遲疑，長脖子朝旁邊的巷子看了一眼，本不到頭。

　不過眼前的小姑娘擔憂也不無道理。

　“小姐姐可是與親人走散了？若是你幫我換了吃的，我便給你帶路可好？”小孩急切地補了一句。

　顧晚卿被點醒，恍然過來，可以直接讓小姑娘帶去落腳的客棧。

　在客棧等衛琛不就好了！

　這麼一想，顧晚卿欣然答應了小孩的請求，讓在前面帶路。

　兩道小小的影，不不慢地往僻靜的巷子里走去。

　進了巷子，顧晚卿才想起來問小孩：“外面街上吃的也不，你干嘛非要去巷子那邊的包子店買包子啊？”

　“可是有什麼？”

　話音剛落，忽覺后有人跟進了巷子。

　顧晚卿回頭看了一眼，果然看見一個人高馬大的青年男子。

　那男子也正看向，眼神對上時，顧晚卿心里沒來由的有些怕。

　隨后催促起走在前面的小孩，告訴后有個人，似乎不像什麼好人。

　哪想到剛才還楚楚可憐的小姑娘，忽然停下來，回頭沖冷冷一笑。

　雖然什麼也沒說，但顧晚卿卻心嚇一跳，后知后覺地明白了什麼。

　又看了眼后逐漸靠近的青年男子，心下逐漸有了定論。

　怕是這小孩跟后的青男子本就是一伙的。

　目的是讓放下戒備心，跟到這僻靜無人的巷子里。

　那名青年男子便尾隨其后，了巷子便對下手……

　這麼一想，顧晚卿抿，吞咽了一下，隨后猛地撞向前面擋路的小孩。

　對方似是沒有料到會忽然出擊，被撞得趔趄倒地。

　顧晚卿想也沒想便越過往巷子另一頭跑。

　畢竟的腳可沒有背后那名青年男子快，若是跑慢一些，說不定馬上就會被他抓到。

　顧晚卿想順著巷子跑回主街道，可沒想到，這條巷子一直不見底。

　蜿蜒狹窄，沿途還有不岔路。

　顧晚卿慌不擇路，只能憑著本能往前跑。

　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那名青男子的腳步聲始終跟在背后。

　在下一個岔口時，顧晚卿轉了彎，結果前面卻是一條死路。

　就在孤立無援，滿心絕之際。

　巷子盡頭藏的一扇小門被人推開了，一個服頭，不修邊幅的……不知是年還是青年的人，從小門里出來。

　看見時，對方顯然愣了一下。

　隨后追逐顧晚卿的那名青男子的喝聲傳來：“臭丫頭片子！你有種別讓老子逮到你！”

　“老子要是逮到你，非你一層皮不可！”

　男子聲音極其兇狠，聽得顧晚卿板了。

　路盡頭，那人朝招了招手。

　顧晚卿猶豫了剎那，最終還是選擇朝他跑過去。

　被那人拉進門，關上了門。

　巷子盡頭的這扇門若不走近，本不易發現。

　門是一狹小破舊的院子，院子里的泥地長滿了野草。

　盡頭是一間破爛的小屋，屋檐下拴著一條枯瘦如柴的大狼狗，正兩眼放地盯著顧晚卿，張著，往下淌著哈喇子。

　顧晚卿的心還懸在嗓子眼。

　生怕自己是剛出虎口又狼窩。

　所以便虎視眈眈地盯著趴在門上從門里往外看的那人。

　“你、你是……”顧晚卿小聲開口，悄無聲息地摘下了頭上的珍珠發簪，兩手握在口。

　那人趴在門上看了一會兒，確定外面沒人追來，他才回看向眼前七八歲的小娃。

　小娃穿著打扮，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手里攥著什麼，正一臉防備地看著他。

　“我不是壞人。”男音沉啞，似被劃傷了嗓子似的，聲音并不好聽。

　話落，男子收回了打量的視線，帶往小破屋里去，還特地隔開了門口拴著的大狼狗：“這邊還有一扇門，出去一會直走到路口，就到主街了。”

　顧晚卿愣了愣，終于明白過來，他真的不是壞人。

　“不知道……大哥哥你什麼名字，他日我定當報答大哥哥的恩。”這一次，是真心想要詢問他的姓名。

　以便來日相報。

　可男子卻并不回答，只是把帶到破屋柴房的門，“以后別再輕信他人，也別一個人跑來這種地方。”

　“這種地方，不是你這種富貴人家的大小姐該來的。”

　說完，他將柴房的門拉開，將顧晚卿推了出去：“直走到路口，回到主街你就安全了。”

　顧晚卿再一次道謝。

　雖然對方不想姓名，但爹爹說過，人要知恩圖報。

　于是顧晚卿將手里的珍珠發簪塞給了男子。

　恰巧，小破屋另一個昏暗的房間里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咳得撕心裂肺，讓人忍不住為那人揪心臟。

　男子皺眉似是很擔憂，要去看。

　卻又礙于顧晚卿塞給他的珍珠簪子不知該不該收，一時陷兩難。

　“大哥哥，你拿著簪子去換些錢財，給你家人治病吧。”

　“這便算是我報答你此番相助的恩了。”

　“我爹說了，出門在外，不能欠人恩。”

　顧晚卿說完，也不等男子反應，便轉朝路的盡頭小跑離去。

　要趕回到主街道，找人打聽客棧的位置。

　不然阿錦該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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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破屋的柴房門口，十四五歲的年扶著木門，目送那抹小的影漸漸遠去。

　隨后又是一陣凄厲的咳嗽聲。

　隔壁屋的人帶著，啞聲換他：“荀大哥……咳咳咳——”

　荀岸這才將柴房的門關上，匆忙去了隔壁昏暗無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