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誰家郎,回車渡天津。

　林錦兒就見端方清雅的書生緩緩拾階而上，目不斜視與錯而過，樓梯狹窄,錯時對方還特意側讓了子,使先過。

　周二郎到了三樓指定的單間，卻是掌柜的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正起去詢問，后傳來開門兒的輕響聲。

　門被從外面推開，一錦緞袍的年輕公子閃進來,來人雙手在背后輕輕一帶,掩上房門。

　周二郎疑起,卻聽來人道：“在下木錦，乃是這家酒樓的東家。”

　周二郎目閃了閃，微微拱手，“周青,勞煩東家準備筆墨紙硯。”

　“不急，周公子乃是南州書院第一才子，在下仰慕已久,不知是否可與兄結——”

　不等他說完,周二郎卻拂袖而起,“東家找錯人了,告辭！”

　林錦兒一怔，明白自己扮男裝的戲碼穿幫了，索也不再演,聲道：“周公子別急著走,十年寒窗苦讀不易,再有幾個月就該三年一次的鄉試了。”

　對方的威脅一刀正中周二郎的肋，周二郎不得不頓住腳步，猛地回頭，“木錦林錦，你是林家之人!”

　林錦兒自恃貌，剛才還以為是周二郎認出來了，沒想到對方只是看出是人，并未認出就是林錦兒，當下惱，“公子還真是貴人多忘事，距離上次見面不到一年，公子便不記得錦兒了麼？”

　說著話，如眉眼斜斜瞟來，語帶引。

　周二郎垂下眼角兒，“你想要我睡你”

　林錦兒沒想到對方謙謙君子，溫潤如玉，說出來的話竟是如此骨俗，卻意外地讓心怦怦直跳。

　笑得輕佻，“錦兒不夠麼？”

　周二郎：“自然是的，林夫人亦不及你十之一二，是以周青不懂東家何故……”

　何故如此自輕自賤，后面的話周二郎沒說，但意思到了。

　夫人乃是二品員之妻才能有的稱號，林錦兒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面不可控得猙獰起來。

　有哪個子天生放浪，本是林家相貌最出挑的姑娘，琴棋書畫亦是樣樣通，更是林家三房份貴重的嫡長，母親過世得早，父親娶了續弦兒，那繼母怕搶了自己兒的風頭，早早將出嫁，且不知繼母有意還是湊巧，嫁的第一任丈夫竟是有疾，才親不到半月就急癥發作命喪黃泉。

　一夜之間，從天之淪為克夫的寡婦。

　至于第二任丈夫？

　呵呵，“人，該喝藥了。”只不過好心伺候了他幾次，他就抗不住見閻王去了。

　非子之，有克夫之名，娶之前不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娶之后卻各種嫌棄，既要背后的勢力，又不想對的人負責，什麼便宜都你占了，天下哪有如此好事兒？

　天下男子皆是負心之人，男子可視子為玩，反之為何不可！

　周二郎雖不了解林錦兒的況，但看年齡打扮應該是已經嫁過人，是和離還是喪夫就不得而知了。

　同是林家的兒，林氏顯然命比強太多，夫君乃朝廷重臣，又有嫡子傍。

　周二郎的本意是借機挑撥離間，利用林錦兒報復林氏，沒料到林錦兒反應竟然如此之大，目中蝕骨的仇恨絕非簡單的妒忌。

　周二郎緩緩道：“科舉是周青的肋，系周青一生之前途命運所在，東家看得很準，就不知東家可知自己的命運亦是掌控在他人之手？”

　……

　不久之后，周二郎從酒樓走出來，林錦兒倚靠在三樓欄桿上，輕嘆一聲，對方口口聲聲稱呼為東家，故意模糊別，無非是提醒雙方僅僅是合作關系，莫要過界。

　是個好男人，可惜，恨不相逢未嫁時。

　周青說得對，這世上唯有自己最可靠，前朝都出過皇，又為何不能做林家的家主呢。

　秋闈的日子日益臨近，林士杰卻是流年不利各種麻煩纏，先是他養在外面的外室被正房發現，嫡妻乃是名門之，自是不讓，大鬧一通，這邊剛剛安好，接著又出他殺丫鬟……。

　自顧不暇之下，他自然也就沒有心思去管周二郎，無人打擾，周二郎得以靜下心來，潛心讀書。

　時間進到五月中旬，天兒越來越熱，一到中午人變得特別困乏，這日晌午，周二郎吃過午飯，回到宿舍正打算小睡一會兒，門房過來傳話，說是外面有人找。

　周二郎隨著門房快步走到書院門口，卻見大姐牽著鈺哥兒站在書院門口正在四張。

　周二郎吃驚，慌忙大步迎上去“大姐，你怎得帶著鈺哥兒到這兒來了，家里出了什麼事兒？”

　“說的啥話，家里好著呢，咋？俺不能來看看你。”周英白他一眼。

　周二郎忙彎腰抱起兒子，“路途遠，大姐從未來過，你們是如何找過來的？——別站這兒，咱們快到涼說話。”

　“鼻子下面還有，俺找人問唄，一路打聽著就找來了，你們這破書院建在半山腰上，地方偏路又難走，俺們娘倆花了三文錢，坐人家的驢子上來的。”

　周英說著話隨周二郎找了一樹蔭下的石凳，坐下。

　周二郎學業，有兩個月沒見到兒子了，想得，下抵在兒子的小腦袋上，親昵的蹭了蹭，溫聲道：“鈺哥兒和大姑吃過飯了沒，不，不”

　周英笑：“鈺哥兒，告訴你爹，咱倆中午吃的啥？”

　周錦鈺：“鈺哥兒和大姑吃的很高很大很氣派的大酒樓，里面還有唱戲的、說書的，大姑點了還有點心，也給爹帶了——爹，我們發財了。”

　“大姐，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發什麼財了。”周二郎越發好奇，迫不及待追問。

　周英從籃子里掏出個油紙包，放在石桌上，攤開來，“二郎，這大酒樓的東西就是不一樣，你也嘗嘗。”

　“大姐你先說怎麼回事？”

　“你先吃著，不耽誤俺跟你說。”

　油紙包里是一份兒香味兒人、泛著鮮亮油脂澤的油炸羊排，羊排很長，約莫是整兒切了兩段兒，周二郎何曾吃過這個。

　周英一拍腦門兒：“壞了，俺忘記給你帶筷子了，你就用手拿著吃吧，吃完洗洗手，俺和鈺哥兒就這麼吃的，過癮！”

　周二郎抿了抿，“我在外面時有和同窗去吃宴，什麼好東西沒吃過，你帶回去給家里人嘗嘗。”

　“俺籃子里還有一份兒呢，這份是專門給你帶的，快嘗嘗，你去吃宴指定也吃不到這麼好的，俺聽人家說這酒樓是南州府數得著的。”

　“那我帶回去再吃。”

　“周二郎你有完沒完，讓你吃個東西墨跡死了，你不就是嫌用手吃不雅嗎？要我說咱爹就是太慣著你，慣出一堆富貴病，你個三五天，別說用手拿著吃，在泥土里滾三滾兒都得搶著吃。”

　周英是典型的實用主義者，周二郎跟不在一個神層面兒上，兩個人追求的東西也完全不同，周二郎若真和一樣，也就沒了通的雅致風流。

　周錦鈺撕下一角油紙，包住羊排的一頭兒，遞到周二郎面前，“爹，這樣油就弄不到你手上了。”

　兒子的心讓周二郎無法拒絕，接過來咬了一小口，長這麼大周二郎還是第一次吃羊，還是大酒樓里的招牌菜之一，如此味！

　不知為何，舌間的鮮香讓周二郎一瞬間有流淚的沖，眼圈紅了，淚水一點一點在眼眶里匯聚，漸一滴很大的水珠，搖搖墜時被他長袖遮擋，不著痕跡去。

　食堂的師傅被林士杰的人遞了話，盛粥時故意只舀上層的稀湯寡水兒，饅頭亦是給他前日里剩下的，每旬改善伙食的日子亦是只給素菜不給，薛臣看不過去，后來每次都替他打飯。

　林士杰讓周二郎看清了太多東西，這一年來的長比任何時候都快，雖未踏出學院，卻已對學院之外的世界有了全新的認知。

　“二郎，好吃吧。”周英問。

　“嗯，很好吃，大姐哪里來的錢買這樣的好東西。”

　周英笑，“說出來你都不敢相信，就跟做夢似的，俺到現在腦袋都還暈乎著呢。”

　“大姐莫要賣關子，急死二郎了。”

　周英：“咱家發了一筆小財，你猜誰賺的？”

　周二郎無奈抬眸，“大姐，家里人除了你能折騰，還能有誰，你就不要鋪墊了，直接說你到底做啥了？”

　周英指指周錦鈺，“這次還真不是俺，錢都是咱家鈺哥兒給賺的。”

　“大姐你莫不是在說胡話？”周二郎向大姐投去難以置信又哭笑不得的目。

　這時，周錦鈺拉了拉周二郎的袖，小聲道：“爹，鈺哥兒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稀里糊涂就把錢給賺了。”

　周英解釋道：“今年三月份那會兒，鈺哥兒跟薛神醫要了幾個說是什麼辣椒的藥材，嚷嚷著要種藥材賣錢，家里人都沒當回事兒，那藥材有那麼容易種，不都發財了。”

　“大郎當哄孩子玩呢，幫鈺哥兒把那辣椒給種下了，不想竟還真給種活了，不活了，到現在還開花結果了。”

　周英接著道：“鈺哥兒說那辣椒的果實紅紅的好看，一定很好吃，非要我炒了給他吃，我炒菜的時候切了一兒扔鍋里，尋思著敷衍敷衍他就完事兒，結果你猜如何？”

　“如何？”周二郎追問。

　周英：“這哪里是什麼藥材，分明是調味兒料麼，可比茱萸的辛味兒地道多了，用它炒出來的菜越吃越好吃，越吃越上癮！俺就想這玩意兒就跟你去歲買的棉花一樣，以稀為貴，指定能賣錢。”

　周錦鈺將桌上的水馕遞給大姑，周英正覺說得口干，接過來笑道：“咱們鈺哥兒老有眼力價了。”

　喝了口水，周英繼續，“俺原本打算賣給鎮上的酒樓，到了鎮上，鈺哥兒突然說你兩個月沒回家，他想爹了，這倒提醒俺了，鎮上沒有好酒樓，好東西也賣不上價，干脆就帶著鈺哥兒直接來了南州府。”

　“俺想著越是有錢人就越稀罕吃別人吃不起，沒吃過的東西，看哪家酒樓最氣派俺們娘倆就進了哪家，誰想，那酒樓里的人瞧不起人，要攆俺出來，鈺哥兒見那人推搡俺，氣得抓了把辣椒扔他，有幾辣椒恰巧掉進了他們的油鍋里，結果辣椒的香味兒被熱油激出來，他們都傻眼了，哈哈哈哈……”

　周英說到這兒忍不住又笑起來，想想那個場面就解氣。

　周二郎也忍不住笑了，了兒子的小腦瓜，往懷里摟了些。

　周英：“俺跟他們說這玩意兒比茱萸強多了，他們試著用咱的辣椒做了幾個菜，就跑去找他們酒樓的老板，老板過來跟俺談價錢，俺想著來得這麼快，肯定是咱的東西好，又想著剛才了氣，張口就跟他們要一兩銀子，那老板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可把俺給后悔死了，結果你猜咋著？”

　說到這兒，周英又笑了起來，這次比上次笑得還夸張，上氣兒不接下氣兒。

　周二郎看大姐笑得停不下來的樣子，低頭兒問自己兒子，“鈺哥兒，你告訴爹，后來如何了？”

　周錦鈺眨了眨眼，“上次在薛爺爺的藥鋪鈺哥兒看到人家賣人參，一顆人參賣了60兩銀子，鈺哥兒想咱們的辣椒全大乾朝只咱家有，比人參還稀罕，就跟他們說一兩銀子一個，他們若不買，我們就找別家去！南州府這麼大，總有識貨的。”

　“一兩銀子，一個!”

　不是論斤，不是論兩，兒子竟然把調料論個兒賣。

　周二郎都結了，“鈺，鈺哥兒，那辣椒個頭兒有多大。”

　周錦鈺出自己一小指頭兒比劃了一下。

　周二郎深吸一口氣，自家小子是真敢開口，這魄力，換是他都不敢這樣獅子大開口。

　周錦鈺撲閃著黑葡萄般的水亮眸子，一臉理所當然，“爹，這辣椒只鈺哥兒一人有，要什麼價格難道不是鈺哥兒說了算，還要他們說了算嗎？”

　好吧，獨家資源，定價權在你，只要有人肯買賬。

　周二郎想到一事，忙道：“大姐，這辣椒是稀缺資源，鈺哥兒能種出來，別人也能種出來，須得把種子控制在我們自己手里，多控制一天，我們就可多賺一天的錢。”

　周英咯咯笑，“你們可真是爺兒倆，摘辣椒的時候鈺哥兒就俺不要摘的，怕種子被人得去，還有，也不知道是水土不服還是咋地，這玩意兒當初從薛神醫那里拿回來的時候又又長的，長出來就變這麼小了，估計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人聯想到一起去。”

　“還有，連名字俺們都給改了，鈺哥兒起的，說是長得像牛角一樣，就辛牛角”

　周二郎笑著兒子的小鼻子，“小人。”

　周錦鈺：“爹，鈺哥兒給你買了文房四寶，一套你平時用，一套考試時用，一套備用。”

　周二郎心間暖拂過，一片，目中俱是溫，“鈺哥兒才不到五歲就要養著爹了麼。”

　周錦鈺：“爹，我們這次總共賣了五十二兩銀子，給爹留一半兒補，人家說考試是個力活兒，爹這樣瘦，關鍵時候不行了怎麼辦。”

　被“豬心”以及薛良的花式顯擺弄到敏到不行的周二郎，無語天……

　先天優勢是有的，無非力上謙虛了點兒，等考完了，是該鍛煉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