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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長子科舉入仕記》 第26章 第26章

 第26章蓮界禪庭

 朝謝后,完份上最重要的轉變,新科進士們各回各家,與家人齊聚同喜悅。卓思衡怕是其中最興的一個,他迫不及待去了驛站給家里去信,讓家人趕過來,你們老哥中狀元組織還給分房啦!

 他又寫讓呼延老爺子也一道京頤養天年,這樣以后小勇哥自南方回來看他也方便。朱五叔有軍中職務在,無法擅離,五嬸得空能來便再好不過了。然后他又寫了一大堆京的注意事項,又將皇上賞得銀錢的一大部分存邸店換做銀票寄給家中弟妹當做路費,留一點點傍以備急用。

 明日太府寺才能將皇上賞賜的府邸轉,今天他還得去洗石寺住一晚。

 黃昏剛過,寺燈燭初上,香客皆已離去,卓思衡收拾好行李打算去拜別主持,另外再添一些香火錢,激這些日子寺上下對他的照顧。

 主持在晚業昏修,卓思衡不想坐在屋中枯坐,可以接來家人的興漸漸被一種紛心緒替代,他此時迫切求靜謐的思考,于是去了僧人日常修課業的法堂。

 獨自一人立凝視法堂菩薩塑像,卓思衡無心替自己去求些什麼,只希家人能平安抵達帝京……而他的命運,似乎便是問了,菩薩也無法回答。

 他這兩日占盡人世風,可謂人人艷羨,他雖也開心,但并不是完全沒有擔憂。皇上的態度仿佛恨不得告訴所有人自己的家世淵源,又額外恩典昭彰殊榮,聞喜宴上已有員對他流出試探之意,那些沒有表現的,未嘗不是也已在思量揣真正的圣意。

 皇上希他做什麼呢?作為當年八大罪臣家優秀后輩的表率?讓天下讀書人知道,只要努力就有回報?或者是希給先帝在朝的那些舊臣提個醒,朝中英杰輩出,不是抱殘守缺便可安尊榮?又或者皇上意氣用事,只想用這種手段來惡心一下死了的先帝,好像在打臉說:你討厭的大臣都是好人,不會是你自己當皇帝得位不正有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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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最危險也是最有可能的,是皇上也想有一套自己的勢力班底,去運籌抗衡先帝留下的老臣親信,均衡朝局,替自己將來想施展的抱負提前鋪路。

 卓思衡是激皇上的,給了他祖父與父親如此評價,即便只是帝王心的手腕,也足以令他為之折服,更重要的不是對已故之人的藉,而是對他在世家人的照拂,皇上這樣清楚他家中況,并且專門做了安排,讓他免除在帝京朝中工作時仍然牽掛家里的妹妹弟弟,又苦于家人仍在朔州,難以團聚的離分愁索。

 還有什麼比這更心呢?

 但是帝王的賞賜里,往往蘊含的不是君臣誼,而是更深一層的利益換。

 他需要付出的除了忠誠,還有什麼?

 后堂的門徐徐打開,夕線已衰弱至虛無,卻塵主持穿著日常的舊袈裟向卓思衡行了出家人的見禮,而后引點堂燈燭,請卓思衡對坐在造像前的一對團之上。

 卻塵主持笑著捻佛珠說道:“恭賀卓施主金榜題名,老僧雖是方外之人,但眼見施主日日苦讀不輟,也為皇天不負有心人而欣。”

 卓思衡沒想到主持消息這麼靈通,被這樣當面夸倒有點靦腆,謝道:“原來主持已經知道了,其實我正是為此來告辭的。這些日子叨擾主持了,多虧此地能清心靜氣專注讀書,讓我沒有后顧之憂,寺上下照拂我實在激不盡。”

 “施主你布去綠袍還,再加之平日借住此時展的心和智慧,老僧再愚鈍,也不會錯看。”卻塵方丈的笑容總有種令人松弛的沉靜,而不知不覺間,他已略略睜開笑眼,又道,“可是施主如今負恩榮與耀,為何容煥發之余卻仍有困頓郁結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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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明顯嗎?”卓思衡一直以為自己是那種喜怒不形于的人,看來以后場還得修煉,火候還差點。

 卻塵朗聲一笑,道:“并非施主不能自持心境,而是我方才時,觀施主向菩薩造像的神似有所求,心不靜才來佛前求寧靜,若是真的靜,心靜又何須求呢?”

 聽方丈的話中自有禪意,卓思衡也不再瞞,將人生驟變后心的徘徊曲折一并道出:“我有時躊躇滿志,恨不得踏遍大千世界,嘗看各種紛繁人間百態,但又因知曉世界多有不堪挫折,不知前路如何,踏出每一步時都多有顧慮,因世界非我一人世界,乃是萬千人的世界,我又如何獨善?如今步廟堂之高,固然尊榮備,也得讀書人至高的追求,滿足之余,又有苦慮,看不通看不之事何其多,猶如踏足迷津,故而站在菩薩前靜思。不怕主持笑話,我其實并未求菩薩什麼,因為我此時連該求什麼都想不出來。”

 卻塵始終靜聽,偶有點頭,此時聽罷沉默半晌,忽然一笑:“施主年紀輕輕便能悟得大千世界的苦海慈航,當真慧天生。人生苦厄悲辛無盡,從中探求便是經無量劫數,施主苦讀所學是世金科,自然有許多當局者迷,不知是否愿意聽老僧這世外之人說些不同于儒子學說的道理?”

 卓思衡之前聽過方丈講法,知他學富五車對各種佛學典故信手拈來,自己對學問好的人有種天然的尊敬,聽他這樣說立即懷了謙虛求教之心恭敬道:“晚輩愿聞其詳。”

 “卓施主可知堂供奉的是哪位菩薩寶相?”

 卻塵并不一上來就說大道理,而是側頭仰觀二人旁的菩薩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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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塑像有二三人高,描畫細加以金,菩薩坐青獅手持寶劍,法相莊嚴目有慈悲,此時正靜靜凝睇同樣抬起頭來的卓思衡。

 他其實并不太懂佛法,然而住在洗石寺里的幾個月為緩解讀書疲憊,順路聽了好些講法,如今也知道一些知識,當即說道:“持劍踏青獅的是文殊菩薩,位列華嚴三圣之一,象征智慧,故而供奉在講法堂。”

 “卓施主果然好心智,只略略聽老僧講過幾次便記得許多佛學之要。”卻塵點頭道,“沒錯,尊位正是文殊菩薩,乃是智慧的化,掌大般若無上明智慧。那麼施主知道為什麼文殊菩薩作為智慧的化卻是要手持一把寶劍坐一只雄獅嗎?”

 確實,執掌三千世界無上智慧的菩薩,卻比佛前羅漢還威猛,持劍騎獅,恍若戰神,實在奇怪。

 個中道理卓思衡完全不知道,于是很誠實地搖搖頭等待教。

 “因為通往智慧境界的道路盡是混沌,唯有利刃可破除迷茫,此劍名為慧劍,是菩薩智慧所化。以智慧、也唯有智慧能斬破諸般煩惱結,不為紛繁所迷。所以當修智慧,明是非,斷五蘊。青獅威猛兇悍,則是探索世界智慧之勇,獅吼威風能震魔怨,所向披靡。智慧與勇氣,便是文殊菩薩給出的探求三千世界凈渡苦海慈航的答案。”

 智慧與勇氣……

 卓思衡明白佛經的道理都源于更深層的系,若要深究只憑幾句話是沒有辦法得點化的,但不知為何,他今日聽主持這短短一番話,卻約有種醍醐,好像其實自己一直尋找的答案就在心中,只是為眼前表象所迷,舍近逐遠。

 “我所向往的正是我所畏懼的,因而心懷勇氣無需畏懼;我所擁有的正是我所祈求的,因而心懷智慧無需祈求……”卓思衡像是說給主持聽自己的總結,也像是在自言自語,忽然,他仿佛知道自己該如何做了,欣喜滿腔抬頭謝,卻只見面前空無一人,門關之聲輕叩于耳,主持已悄然離去,講法堂寂靜平和,仿佛最開始就只有他一人一般。

 ……

 是夜,佟府書房,佟師沛已經被迫聽了兩三個時辰的父親半生仕途總結,他聽到頭暈腦脹,只想開溜,卻眼見父親沒有半點要停下的意思。

 “爹,我是在太史館,又不是去了史臺那種要玩命的地方,前朝史早八輩子編完了,現在這里是養老的,我就在那安靜待著,誰也不招惹還不行嗎?”佟師沛哭喪著臉說道。

 見自己良苦用心被說提前養老,佟鐸氣得胡子眉,怒道:“你小子給我警醒點!你爹我給你保太史館,是為了你有個高論的出,今后再去外放還是擢升,都能直腰桿,你在太史館里給我好好聽好好學,像在家一樣閑散!”

 “知道了……我肯定不敢造次,人家知道我是曾經副相的兒子,說不定有人專拿我錯當自己臺階往上走,故而要格外留心,不許妄為,是吧?剛才的話我都有聽。”佟師沛復述自己老爹今晚說了至三遍的話,滿臉沮喪,今天回府時那種得意風全然不見了。

 佟鐸看兒子也是聽了講,又蔫蔫的有點可憐,到底狠不下心嚴厲訓斥,掃了孩子高中得名的好興致,緩緩坐了下來,輕輕嘆氣道:“好好好,知道你聽了……你省試和殿試的文章我都看了,文辭是很好的,今后在太史局再下些功夫,文章之道便是文到死也都用得上的本事。”

 每次省試殿試后,弘文館為彰顯當世文韜與向天下有意仕途的學子立表率,都會將高中之人的文章輯錄冊,刻制印板,發行天下,這也是一種由天下悠悠之口來監查的思路,若是有人徇私舞弊,讓世人輕易看破文章的高低不符合績,便會招致非議,甚至傳圣聽。故而以此方式督策閱卷皆自省慎獨,以免落了錯

 “這麼快?”佟師沛沒想到方印發的省試文章冊子能這麼迅速,立刻朝他爹手道,“讓我看看!我早就想看看那個彭會元寫文章哪點好過我卓大哥了。”

 “什麼卓大哥!說話談吐這樣沒規矩。”上嫌棄,佟鐸仍是將省試時策合格答卷刻板刊印的書冊遞給了兒子。

 佟師沛邊翻邊道:“我和卓大哥可是在期集所里撮土為香互相拜過對方已故親人的好兄弟,那是和桃園三結義一樣的兄弟義,聲大哥又怎了。”

 聽兒子顛倒錯的禮法規矩和不知道哪來的什麼撮土為香的江湖話與奇怪比喻,佟鐸腦仁疼得直突突,心想卓思衡那樣澄凈心慎定品格的優秀晚輩,居然能得了自己小兒子的跳脾氣,也是難得。

 佟師沛眼睛和心一樣敏捷,飛快看完彭世瑚與卓思衡的兩篇文章,頓時有了不屑的神,將書一合丟在桌上道:“曾大人老眼昏花了不?彭世瑚的文章哪配和我卓大哥比?”

 他這話其實說得很輕佻無狀,又妄議主試,說完他就后悔了,覺自己又要挨一頓臭罵,誰知父親卻略帶欣賞目看向他,似是笑了又忍住,只略略點點頭:“看文章的眼力倒是很有為父當年的風范,將來讓你去做個學政歷練或許還不錯……這個以后再說,我問你,你也覺得彭世瑚文不配位?”

 今天第一次被父親夸,佟師沛立即打起神,再翻了一遍,瀏覽過后自信道:“他文章并非不好,論理去比他人,自是高了一籌,但卓大哥文章何止通,簡直是振聾發聵,文辭之間又銳意風采,勝他何止一籌?”

 “孩子,你可知道,你的想法……或許和家是一樣的。”佟鐸聽完兒子的論述后,十分欣

 “皇上也這樣想?”佟師沛驚住了,“爹您是怎麼知道的?”

 “皇上在殿試后又去看了省試的卷子,然后便將曾玄度急召宮。”佟鐸意味深長說道。

 “他被革職啦?”佟師沛沒想到皇上這麼雷厲風行。

 佟鐸每次剛對自己這個聰明兒子到滿意,就會被立刻氣到發:“胡說!家哪里是那種喜怒無常的個?不過立即召見這件事本便能說明問題了。”

 “那就是小小表達不滿后申斥一頓了?”

 “不見得。”佟鐸略微沉后說道,“曾玄度是近臣,又才拔擢為翰林學士,自有他能常常伴駕的能耐,皇上垂問,他當然早就想好應對之策,此次急招,大概皇上也不會深究。只是可惜卓家好兒郎的連中三元……”

 佟師沛心想當真的難啊,又替卓思衡不平道:“父親和劉世兄都贊過曾大人的學問,可他卻未能為國秉公則才,當真令人失頂。”

 佟鐸嘆了口氣道:“或許,正是因為他秉公為國,才會這樣選擇……也正是如此,他才仍是被皇上視作肱……這便是他的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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