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溯和秦霄南或許都沒想到, 會以這樣的方式正式認識對方。

那幾個小混混程溯本沒見過，但這毫不影響他們認識自己，并且在秦霄南面前直接出了自己的名字。

一切發生得措手不及，卻又合乎理。

氣氛微微陷僵持。

程溯面無表地推開了大金鏈子遞來的火。

他看著秦霄南, 慢慢往前走了兩步, 只是很短的兩步, 秦霄南就莫名被什麼怵到了似的，本能地往后退了退。

——不過如此, 程溯想。

在程溯眼里, 秦霄南的行為無異于小孩過家家, 可笑又稚。

所以最后, 程溯也只是淡淡睨了這小孩一眼便離開, 用最漠然的方式回應了他的挑釁。

畢竟，無視就是最大的侮辱。

他走后, 秦霄南和發小在原地愣怔，好一會都沒回神。

大金鏈子這時才連連苦：“兩位老板是不是玩我, 讓我來教訓他, 我是嫌命長還是好日子過膩了？”

秦霄南雖然是個沒出社會的富家爺，卻也顯然從這反轉的風向里意識到——程溯絕對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簡單。

秦霄南皺眉問：“他到底是誰？”

大金鏈子后怕地直擺手：“您去城東打聽一圈程溯的名字就懂了, 奉勸兩位老板好好走你們的道，別往他跟前送, 他可不好惹。”

秦霄南的發小哼了聲，“什麼玩意兒這麼牛啊，我這就打電話幫你問我城東的朋友。”

發小不屑地撥通朋友的電話，照著程溯的名字打聽, 秦霄南盯著他, 卻發現不到半分鐘, 這人臉開始快速變化。

結束通話，發小不自然地收起手機，微頓，勸秦霄南：

“要不……還是算了吧。”

-

路知宜回家后洗了個澡，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發現秦霄南竟然給自己發了消息。

他們加微信很久了，但從沒聊過天，如果不是今天的消息，路知宜都懷疑秦霄南把刪了。

秦霄南一連發來了四五條——

【路知宜你瘋了嗎？】

【路知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酷？】

【回我！】

【你爸知道這些事嗎？】

路知宜看得莫名其妙，給他回復了一個問號。

秦霄南直接打來了電話。

看著閃的屏幕，路知宜本不想接，可經歷了這樣的一天后已經想得很清楚，勇敢面對自己的心，所以，也決定和秦霄南說清楚。

這個電話，路知宜最終接了。

還沒等自己開口，秦霄南急躁地聲音先落了過來：“你是不是瘋了？”

“誰瘋了。”路知宜皺眉：“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你不懂？那我說清楚點，那個姓程的，你們什麼關系？”

路知宜雖然心虛了半秒，但還是鎮定回他：“我們什麼關系關你什麼事，你憑什麼這樣質問我。”

“就憑我們七月要訂婚，憑你就快是我未婚妻！”

再聽到這些話，路知宜已經可以坦然面對，平靜地說：“我不會跟你訂婚，我也不會是你的未婚妻，秦霄南，你也會有更好的人生，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我上，我們都應該尋求自己的理想生活，而不是做父母的提線木偶不是嗎？”

這是路知宜第一次這樣認真跟秦霄南說話，字字真切，秦霄南能聽出的誠意。

至最初，那個先不愿意做父母提線木偶的是自己。

可秦霄南也不甘。

他冷冷問路知宜：“你真的想好了嗎，他那樣的份。”

路知宜以為他在指自己和程溯的師生關系，堅定告訴他：“無論什麼份都好，我只遵從自己的心。”

說完這句，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什麼，問秦霄南：“你為什麼突然跟我說他，你是不是找過他了？”

秦霄南倒也坦：“是，我找了。”

“你……”路知宜一時氣急，“你怎麼這樣，你太過分了！”

“我過分？我能拿他那樣的人怎麼樣？到底是誰過分？我才是和你有婚約的人，你卻一直站在他那邊？路知宜——”秦霄南的自尊破碎，失頂，“你一定會后悔的。”

這通電話不歡而散。

掛斷后路知宜平靜了會，愈發反起了秦霄南。

——什麼“他那樣的人”

是不是在他們紈绔爺的眼里，錢可以衡量一切，普通老師都不配被尊重。

還有他最后那句言辭激烈的話。

后悔？

路知宜看向窗外夜，回憶白天和程溯一起飛行的畫面，心想自己怎麼可能會后悔。

每天風雨無阻接送自己上下課的是他，耐心給自己講題的是他，不開心的時候鼓勵自己的還是他。

這孤單的幾個月，自己的生活可見他的影子。

路知宜或許還不夠，還看不這世界的許多道理，但唯一能確定的就是自己剛剛說出的那句話。

也是程溯教的——

勇敢向前，遵從自己的心。

-

從便利店離開，十分鐘后，程溯驅車到了俱樂部。

池銳引他到了V3包廂，告訴他里面有個客人點名要見他。

以為是從前認識的哪位老板，程溯沒有多想，直接推開了門。

卻不想，包廂里坐著的是一位陌生的中年人。

穿著珠白的真套，年齡不大，估計四十歲上下，氣質端莊優雅。

邊還有隨行的幾名男，穿著打扮看起來都不像普通人。

在程溯推門進來的那一刻，這幾個男的也都倏地起立。

行禮似的站直，畢恭畢敬。

程溯印象中并不認識他們，但他還是朝人出手，常規社：“你好，找我？”

人回握住他，“你好，程溯。”

一行人坐下，人做了自我介紹，“我姓林。”

程溯沒接，等著之后的話。

果然，人又說：“早就聽說安寧有這麼一位能干的溯哥，今天總算見到了，很高興認識你。”

程溯不喜歡聽這些場面話。

他往沙發后面靠了些，“林小姐如果找我有事，不如直說。”

人卻只是笑笑，“沒什麼事，只是想認識一下你。”

往空杯里倒了點酒，遞過來：“跟你喝一杯。”

說實話，這些年見慣形形的客人，程溯也不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

他原本就沒耐心，更別提現在心里還裝著事。

“那只有抱歉，失陪了。”

程溯沒給面子，直接站起來朝外走，人倒也不急，淡淡留了一句：“我們還會再見的。”

似乎話里有話，程溯腳下微頓，卻還是沒回頭，徑直走了出去。

門關上，包廂隔間里才緩緩走出來兩個影。

人回頭，笑了笑，“謝謝，讓我見了他一面。”

梁嵐神平平，甚至可以用不友好來形容，“別謝我，我只是看在他母親的份上，看完就走吧。”

人起告辭，走前不知想起什麼，又問梁嵐，“聽說他和本地一位周家的公子起了沖突，不知道……”

梁嵐直接打斷，“這些都與你們無關。”

人微頓，只得作罷，轉說了再見。

人走了，跟在梁嵐邊的保鏢才好奇問：“這是溯哥什麼人？”

梁嵐沉默了許久，卻也只是長長地嘆息了一聲，什麼都沒說。

那邊，程溯對包廂里發生的一切毫不知。

他離開后去了休息室，池銳也在，和幾個服務生玩著牌。

自從周珩在名臻大鬧一場卻被程溯收拾得服服帖帖后，俱樂部幾乎無人再生事。

平日里偶爾有幾個喜歡對服務生手腳的，只要知道程溯在店里，都會規規矩矩，十分老實。

也因此，這段日子池銳在店里閑得很，沒事就抓著人玩牌。

“怎麼樣，找你那人誰啊，聽口音不像本地人。”池銳邊出牌邊問程溯。

程溯沒應他，去窗邊點了煙。池銳察覺他緒不對，馬上丟了手里的牌，“不玩了，我有事跟溯哥說，你們先出去。”

眾人識相離開，關上門，池銳問他：“怎麼了，有心事？”

程溯微閉著眼，煙夾在手里沒，輕輕按著眉心說：“可能知道了。”

池銳怔住，“這麼快？”

程溯很清楚剛剛在秦霄南面前暴了名字，對方應該很快就會知道自己的份。

以他對自己的敵意，下一步肯定會去告訴路知宜。

程溯原以為在餐廳躲過去了，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秦霄南，劇還是走向了同一個結果。

而這一切，他只能看著，卻無法阻止。

程老師原本就是來的，謊言也終會被揭穿。

兩人陷沉默，片刻后，池銳又安他：“就算知道，也不代表就一定會生氣，會離開不是嗎？”

程溯心中微，可只是須臾，他又垂眸笑，問池銳，“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

池銳一時語塞，不知怎麼回答。

這個問題本就沒有絕對的答案，的事誰能猜測，只是世人本就對他們這類的人有偏見，更何況路知宜那樣優秀的孩。

站在高閃閃發，真的會愿意來這污泥里滾一趟嗎。

不值得，太不值得。

或許是同到了什麼，池銳也無端冒出一句：“所以我希展展飛高一點，別跟著我。”

兩人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到最后，池銳忽地想起了什麼，提醒程溯：

“聽說周珩最近跟一幫老緬來往很頻繁，我覺得不太對勁，你當心點。”

程溯現在本沒心去在意這些事，更何況周珩不會善罷甘休也是意料之中。

池銳拍了拍他，“今天店里不忙，你要是擔心，就先回去跟聊聊。”

程溯頓了頓，沒。

他不想回去。

似乎離那個家遠一點，被揭破的時間就長一點。

他不知道現在的路知宜在干什麼，秦霄南對說了多，又是怎樣的心去聽這一切。

程溯就像一個等待審判的盜賊，人生第一次，竟也會到了惶惶難安的滋味。

那不是別人，是路知宜。

他來的那束，從頭到尾就不屬于他。

凌晨四點，俱樂部打烊，所有人都離店，程溯也只能下班回家。

車開到樓下卻沒有上去。

離平時兩人的見面也只剩兩個多小時，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程溯坐在車里，想象了各種可能的畫面。

黑夜從未這樣漫長過。

想起白天路知宜說的那首鋼琴曲，程溯打開手機，連接到車載音箱里播放。

旋律在車循環，路知宜的眉眼和笑容晃眼出現，又消失。

是很溫的曲子，寫著的名字，卻與他的世界天差地別。

不知過去多久，遠天際終于出微，黎明將至，程溯的心卻還沉在黑暗里。

他無從知道，今天過后，是不是一切都會回到原本的樣子。

他甚至都沒有勇氣給路知宜打個電話，試探一下的口風。

程溯只能等，等那個未知的結果。

六點四十，路知宜的影終于出現在程溯視線里。

可能是在樓下沒等到程溯，路知宜出小區后還在四張，程溯不確定此刻的心，還在猶豫要不要鳴笛提醒一下，路知宜卻一眼看到了車里的他。

四目對視，路知宜皺了皺眉，很快便跑了過來。

人越來越近，程溯的心跳也跟著越來越快。

路知宜走到車旁，拉開副駕駛的門，彎腰問他：“你怎麼在這？電話也一直打不通。”

大概是一夜過去，手機沒電了都不知道。

程溯竭力制心緒，平靜問，“找我有事嗎。”

路知宜點點頭，直接坐到了車里。

剛進來便好像聞到了什麼，轉看程溯，“你喝酒了？”

過去每天下班后程溯都會沖個澡洗掉一的煙酒味才去送路知宜，但昨晚太突然，他一夜沒睡。

“一點點。”程溯聲音有點沙。

路知宜側眸打量他，好像不太相信。

程溯被的眼神看到不自然，他別開臉，“先送你去學校。”

一共就五分鐘的車程，眨眼便到了學校門口。

程溯幫路知宜開了車門，卻沒下車。

“我有事要問你。”

程溯握著方向盤的手倏地收，全仿佛瞬間凝固在一起，手背青筋跟隨心跳重重地搏著。

見他不說話，路知宜又問：“你在聽嗎。”

程溯很想在這個時候來一支煙，可不現實。

他松開方向盤，做好一切心理建設后看向路知宜：“你說。”

早晚都要面對的事，逃避沒有任何意義。

路知宜對上他視線，頓了幾秒才輕聲道：“對不起，”

“我知道秦霄南找過你，他是不是說了很難聽的話。”

程溯怔住，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路知宜嘆了口氣，“他昨晚給我打電話，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我也知道他找過你，可不管他對你說了什麼，你都別往心里去好嗎？”

安靜須臾，路知宜又小聲說：“我不想你不開心。”

孩聲音的，一點點拉扯著程溯下墜。

程溯想了一夜，想了若干種可能，卻沒想到等待自己的不是審判，而是再一次的淪陷。

他站在風暴之中，對毫無招架之力。

“好了，我要去上課了。”路知宜沖他輕輕笑了笑，一雙眼睛著的清純，“晚上還等我嗎？”

程溯還沒從這巨大的反轉中離，他說不出話，只憑借本能沙啞地嗯了聲。

“那放學見。”

路知宜說完手去拉車門。看著的影，也許是那瞬間的再難克制，也許是抑了一夜的緒終于發，程溯忽地口喊住：“知宜。”

路知宜應聲回頭，可還未來得及開口，人就被一雙有力的臂彎拉到了懷里。

失而復得也好，難自也好，這一刻，程溯只想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