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樹手一抖，連帶著手電筒的也晃。

　宮理手指將眼前的槍頭緩緩推開些，笑道：“我哪能想到你一個修真綱的人會有耳朵尾呀。你這也是天賦突變出來的嗎？”

　那尾確實太蓬松了，看起來又大又，尾尖還是白的，若是垂下來，估計能到地面。

　柏霽之殺氣更重。

　平樹看宮理又想問，連忙小聲道：“修真綱是特別龐大的系……下有人妖魔是三大目，人目又會細分類別……至于有些妖目的，就會有外形的變化。但其實只是分類而已，人妖魔之間不像修真小說里面那樣會有仇有怨的，所以……”

　宮理：“哇，真好！既是萌系妖怪，也能當正派爺，兩條路都不耽誤啊。”

　柏霽之金瞳中黑的瞳仁豎起，咬牙道：“汝等閉！議論旁人容貌，閑言碎語，乃是小人之為！”

　這爺確實不會罵人，惱怒了也就說說這種話。宮理笑起來：“之前急了的時候不是能好好說話嗎，怎麼這會兒又開始拿腔拿調的學古人講話了。那就不做生意了，我走行吧。不過小爺剛剛在這夜城分部的場館里？”

　柏霽之眼睛挪開：“吾、與你無關。”

　正這時，那幾個運鞋修真者走了上來，后頭倆人還抱著重傷的同門師兄弟，為首的是個高馬尾人，約莫三十歲上下，量比和柏霽之都高，約有一米八上下，穿灰道袍，對柏霽之略一抱拳，道：“云浪派，左愫。”

　柏霽之略一點頭，看眼神似乎并沒聽說過。他掃了一眼左愫后被抱著的同門，垂下眼睫去。

　看來確實他也無力回天了。

　左愫苦笑道：“謝謝您，我們云浪派本就是沒幾個人的小門派，怕不是都要折在這兒。我算是他們的大師姐，護不住他們，也沒臉見師父掌門了。”

　柏霽之搖頭：“是此人殺心過重。修真同門之間，應當互幫互助。”

　左愫顯然覺得這話天真，笑了笑。

　左愫量高挑，面上有些雀斑，卻顯得很堅毅，轉臉看向宮理：“也謝謝你們。”

　宮理手指夾著pass牌，立刻道：“要買嗎？”

　左愫搖頭：“我們這些人不打算進方。”

　宮理：“進終點是需要很多pass牌？”

　左愫點頭道：“說是進終點的大門一直在城市中移，有人遇到過，進門需要10枚pass牌。時間越久，pass牌越可能被消耗掉，所以開場沒多久所有人都開始瘋搶了。”

　宮理有些好奇：“你們同門這好幾位，怎麼會這麼巧都被選中？不是說方選人，都是隨機的嗎？”

　左愫也不知道：“同門中我們六人最近幾年來倒是一直同行游歷……咳，其實我們主要靠當舞臺表演群眾或者是拍影劇當替。”

　原來是小門小派出來集賣藝。

　宮理突兀道：“你們游歷有去過春城或者東海岸嗎？”

　幾個師弟師妹看向左愫，左愫道：“……沒有。”

　柏霽之皺眉：“為何這般問？”

　宮理回頭看他。

　柏霽之垂著的耳朵輕輕一抖，抬起眼皮道：“無事。”

　宮理理了理外套，平樹注意到似乎將手中一桿銀的筆了自己口袋。

　……從黑傘男上拿的？

　平樹其實剛剛也覺得，黑傘男似乎有些眼，只是一開始他的是在黑手上，他認不出來。

　現在再一瞧——在瑞億制藥送貨的時候，這個男人行匆匆從大樓出來簽單，并且還給了他一筆不菲的小費。他是瑞億制藥的一位主管！

　宮理是也認出來了？

　宮理卻沒再看黑傘男，揣著兜笑道：“我也是不打算進終點的，就打算在夜城分部躲一躲。”

　柏霽之道：“云浪樓，汝等可有意愿易手中的牌？不過我現在還沒有事換，考核結束之后，你可以去古棲派報我的名。”

　左愫驚訝，卻又搖了搖頭：“我們不想買也不想賣pass牌。這場考核還不知道要多久，之后我們會在每次出現球的時候，都用pass牌，所以手里也需要留存。更何況……我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出去呢。”

　柏霽之抿抿，也有些尷尬，他轉頭看向宮理，宮理聳肩：“我也不信那些不一定能兌現的承諾。”

　柏霽之茸茸的青大尾掛在胳膊上，遞到宮理手邊，咬咬牙為難道：“一下，三枚。”

　宮理：“……你在逗我嗎？這是什麼新的打劫方式？”

　柏霽之冷淡的金瞳孔微微睜大。

　宮理直接靠近他，然后后退半步：“你聞了我的香，現在你欠了我三百萬了。”

　柏霽之：“……？！”

　左愫震驚：這麼不要臉的嗎？

　宮理聳肩：“小爺，就是貓咖頭牌，也沒這麼要價的，更何況我也不是福瑞控。你好好收起來，去宰下一家吧。”

　柏霽之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左愫憐憫的看他一眼，果然他惱的耳朵尖都紅了。

　從柏霽之出生以來，不論是在古棲派，還是行走在外，所有人都會說“耳朵好可”“尾好”這種話，甚至不論年齡別，都著可想上來。柏霽之實在討厭他人這樣說，但教養與規訓又不許他對人發火，他只能讓自己看起來盡量生人勿進。

　如今重要關頭，他橫下心來決定可以犧牲尾來換取資源，結果宮理上來就說“不怎麼可”，連蠢蠢要的意圖都沒有！

　……雖然他很討厭別人手腳，但他也有很心的給尾梳的！

　宮理把傘扔給平樹，往夜城分部的金屬大門走去。

　平樹進了門，回頭又看了柏霽之纖瘦立的背影好幾眼，小聲道：“他看起來不愿意殺人的，又有仁心又有本事，怎麼不跟他同行啊。”

　宮理道：“沒看出來嗎，這小爺這麼著急的想得到pass牌，明顯是想進方的。”

　宮理在等待室的時候，明明看到有些人進他的房間，像是他的保鏢，此刻他卻孤一人。那些“保鏢”恐怕不是保護他免傷害，而是控制他。

　而現在小爺孤一人，是不是已經把那些“保鏢”理掉了呢？

　平樹驚訝：“他——進方？！古棲派可是大門派，他雖然在這一輩不待見，怎麼會……”他又嘆口氣：“恐怕古棲派的爺也不是那麼好當的吧。真進了方，古棲派就再也管不著他了吧。哦對了，那個黑傘男——”

　宮理將口香糖放進里：“嗯。瑞億制藥的人。”

　從口袋中拿出一支銀的筆：“看，筆上也有瑞億制藥的logo。”

　平樹手按了一下，筆就是正常的圓珠筆，他在手上畫了一下，也沒問題。

　宮理放回口袋里：“先拿著吧。你看云浪樓那些修真者，一聽我問去沒去過春城和東海岸，就張的看向自己的師姐。柏霽之這樣話，都主問我為什麼要提及春城。”

　先注意到黑傘男是瑞億制藥的人之后，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平樹懂了：“……我們這些人不是被隨機選中的，對吧！跟瑞億制藥有關。不，或者說是跟那個佛頭、跟春城的天災有關。”

　而且，48小時的考核，卻把規則設置的如此沖突且快速。差不多十幾分鐘，球就會隨機亮了一次，48小時，最起碼會亮上百次，但每個人給到的pass牌只有兩枚。

　進終點卻需要十枚。

　簡直就是所有人在最開始的前一個小時，就瘋狂廝殺，否則越往后越不可能存留pass牌并進終點。

　或許方真的在舉辦學考核。

　但至他們這個第13組絕對不是在考核，而是要讓他們互相謀殺！

　而且從剛才開始，宮理眼前多次閃過幾行抖的碼，而后又快速消失了。宮理了眼睛，覺得自己肯定是腦子被激槍打壞了……這或許就是羅姐說的機能損吧。

　宮理岔開話題：“分的夜城分部，門廳就這麼小嗎？”

　他們進了夜城分部，偌大的金屬門，進來之后眼前卻不是門廳，而是一個小屋子。像是誰家的換鞋間，擺了個紅的歡迎臨的門墊，兩個椅子，正前方只有一副日出的小畫，掛在正對金屬大門的白墻上。左手邊有一道走廊。

　平樹聽說過一些傳聞：“方的各個場館，在某些況下是會不斷變化的。同一口，不同的人、不同的時間都有截然相反的形態，部也從來沒有過完整的結構圖。但方的各個分部都是獨一無二，無法復制的。模擬場館里這個估計就是劣的模仿品，部自然就是隨便做，空有外殼罷了。”

　宮理手著白墻，走向左手邊的走廊，輕笑道：“也可能這里就不是模擬場館。你知道夜城嗎？”

　平樹搖搖頭：“華|國隨著天災消失的城市太多了，哪能各個都知道。”

　宮理手著墻壁，曾經在這座分部里來往的能力者，該如何去自己的目的地呢。一些特殊的口令或者路途，還是某些的機關？

　宮理現在倒是更好奇夜城本。

　正想著，腳下的回廊忽然發生了變化，腳下從混凝土變了老舊的地板，手邊白墻變作黃的碎花墻紙，墻紙開裂且有一塊塊污漬。燈昏暗，宮理和平樹回頭往后看，白走廊早已消失，后只有一堵掛著“日出”小畫的墻。

　頭頂是歪斜的白熾燈泡，平樹看了看手腕上的指南針，宮理也看了一眼，指針在轉。

　就在這時，前方走廊一點點變亮，一扇木門出現在盡頭，宮理跟他走在嘎吱作響的地板上，直到門前。敲了敲，沒有回應，手打開門。

　溫暖的罩住了，瞧見遠魚肚白的天空上，懸掛著一像是剛剛升起的太，遮了遮眼睛，正站在某個居民區的路口。

　回頭，那扇門果然沒了。

　平樹四轉頭，宮理往前走了幾步。

　眼前的街道真實的過分，街邊停放著自行車和烤地瓜的三車，電線桿上滿小廣告，遠還有一個擺滿各種零食玩的小賣部。樹葉在微風中的聲，夏蟬片的鳴聲，遠甚至還有鐘聲，一切都像學生們背著書包去上學的早晨。

　宮理瞇著眼睛，手遮住，甚至覺得，眼前的景象像是沒有發生天災之前的夜城。

　他們二人路過小賣部，正要往前走的時候，忽然一陣陣刺耳的電話鈴響起來。

　小賣部放著烤腸機和棒棒糖桶的玻璃柜臺上，擺著一部紅塑料座機電話。不僅是這部電話，店里墻壁上掛著的鬧鐘，擺在貨架上的尋呼機，角落里的舊手機，最起碼十幾個鈴聲正在蜂鳴震著。

　平樹起脖子：“這麼好，我怎麼卻覺得滲人呢。”

　宮理走近靠前，拿起了紅電話，放在耳邊。

　那頭過了許久，才想起如同老式錄音機里刺刺拉拉雜音的播音腔，道：“親的同志，請說代號。”

　平樹也聽見了，比口型道：什麼代號？

　宮理想了想，道：“日出？太？”

　那邊無聲。

　也不知道，就開始胡說八道：“夜城？不夜城？”

　那頭滋啦滋啦一陣雜音，就在宮理已經覺得自己說錯了只能掛電話的時候，那邊的播音腔又開了口：“夜幕早已降下，日出不會再來。你……咔咔咔——”那頭響起一些機械噪音：“咔……要去哪個區？”

　宮理夾著紅的電話聽筒，拿起一支棒棒糖，剝開放進口中：“想去找個安靜的可以躲藏的地方。這里不是模擬場館，是真正的夜城吧。”

　電話那頭又是許久的沉默，突然出現了一些紛的話語：“一場洗禮、磨難與生命……明天就是日出，保持樂觀，在霧中，在大腦中。小時候，我會哭。但是不會哭的太多……小時候。有時候。”

　這些話語音和背景都不一樣，每句話之間有明顯剪輯的錯位。

　可能是從各種電影、音樂與廣告中剪切出來的臺詞片段，在電話那種被雜的拼湊在了一起。

　像是剪報組的詩，碼織的風景畫，像是痛苦掙扎的ai，在混的bug中通過存儲在盤的海量聲音素材，來訴說。

　宮理忽然能覺到，方分部是活。這座夜城的分部，它注視著整座城市，它覺到夜城的人去樓空，它恐怕也變了年久失修的大型機械，只等待在黑夜之中徹底腐朽、崩塌，這些斷斷續續的語，是它臨死前的|在回響。

　聽筒中聲音還在繼續：“打開空調吧！打開電視機！科龍牌維生素蔬菜湯！……失眠，是黏膩的水。不要死亡……只有不死，才能相信有天堂存在。”

　在話筒那邊的雜音語中，聲音忽然像是切換到一部公路片中，風聲與發機聲占據了一切，直到突然傳來一聲微弱的嗚咽：“……但世界擁不堪……媽媽。”

　“——嘟嘟嘟。”

　電話斷掉。

　小賣部深，一扇掉漆的低矮的門，輕輕打開了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