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宮。

　“娘娘，務司總管過來說公主生辰宴的單子改好了。”將務司送來的單子呈上。

　鄭皇后翻開看過，見上面果然如公主吩咐的那般，膩大菜只保留一二，剩下的都是時鮮果蔬，冷熱飲子。

　冷飲子旁還用秀小楷細致標記了，殿下年，勿呈。

　鄭皇后對道，“我看這單子改的不錯，你帶著務司總管到母后那里，給阿烺看看可還合心意。若再有哪里添減，直接吩咐務司即刻改了。”

　斂衽一禮，下去做事。

　不多時，回宮復命，“公主看過，也說改的不錯，就按這次的單子辦了。”

　鄭皇后笑了笑，問，“阿烺的生辰禮可備好了？”

　著宮人取來一份禮單，解釋說，“今年生辰禮后，公主就要正式讀書了。奴婢在去歲例上添了些筆墨。”

　禮單上既有適合小孩兒的珠花首飾，也有務司制的宮裝料，另有筆墨新書，十分齊全。“這就很好。”

　十分猶豫，“娘娘，以往的例，公主在正式讀書前，中宮必會賜下一卷顯德皇后親書的《貞烈傳》，以示對公主的重。”

　鄭皇后眉尖一蹙，揚手止道，“母后并不喜《貞烈傳》這樣的書。”

　在宮中多年，對此自然也有所察覺。為難的是，“□□皇帝十五，酈嘉公主便因不大溫順，一直未得顯德皇后賜下此書，最終只尚一三品將軍。遠在邊塞，數年不得還朝。先帝在位時，順長公主因掌摑駙馬，便被先帝收回了所賜《貞烈傳》，封號也從寧平二字，改封順。長公主淪為皇室笑柄，郁郁數年，也是近年才好了些。”

　榮烺深得鄭太后鐘，太后娘娘喜不喜此書，皇室貴族卻皆以能得中宮所賜此書為榮。

　即便是鄭皇后當年閨中時，彼時還是皇后的鄭太后，也曾給娘家侄賜下此書。

　只是……

　六月，下午依舊熾熱。

　穿窗而過，灑下一片明亮，正落在臨窗書案上。

　案上壘著滿滿的書，被線拉出悠長的影子。

　閨中時，鄭皇后并不是姐妹中最出眾的，論相貌，不及庶出的三妹。論才學，不及長姐。

　長姐的《貞烈傳》讀的最好，也最為順，于帝都素有賢名。

　及至陛下到了大婚親政的年紀，人人都說，母后囑意的中宮人選是長姐。待圣旨頒下時，鄭皇后猶記得闔家驚掉下的模樣，自己也懷疑是不是圣旨擬錯了，或是的耳朵出現問題。

　可這是不可能的事。

　圣旨如何會出錯！

　的耳朵也沒出問題。

　就這樣的懵懂的進宮做了皇后。

　的《貞烈傳》讀的也不好，雖自學過，也僅止于能背誦罷了。

　那樣薄薄的一卷書，故事即無聊又無趣，文采亦尋常。許多貴注釋都能寫個三五本，引申出許多妙奧義。

　很長一段時間，鄭皇后都不解，為什麼姑媽會選為陛下中宮？小時候還能打破小姑媽家表兄的頭。

　因這事，年長議親，門當戶對的人家就有些艱難。

　那會兒，鄭皇后都做好下嫁的心里準備。

　誰知，姑媽點名做皇后。

　鄭皇后對道，“這些年，宮中談《貞烈傳》的人漸漸了。母后也沒有再特別將此書賜給哪家貴。不必準備。”

　若事事按《貞烈傳》所言，即便尊貴如母后，亦不能掌朝政批奏章！

　微微躬，繼續稟道，“娘娘，徐國公過逝，徐府守孝三年。先時給公主挑的伴讀，恐怕得空出一位了。還有大殿下的伴讀，也要補一位。”

　“傍晚給母后請安時，再問母后的意思吧。”不論皇子伴讀還是公主伴讀，都有鄭氏子一份，即便再有空缺，也不會是鄭家的孩子。至于是誰家孩子補上，鄭皇后是不會手的。

　鄭皇后倒是去書房挑了一套自己時常讀的書，添在給公主的生辰禮。

　傍晚到萬壽宮請安，鄭皇后未見榮晟帝，徐貴妃因上不好，打發宮人到儀宮提前請了假。

　鄭太后留鄭皇后一道用晚膳，用膳時，鄭皇后說了皇子公主伴讀的事。

　鄭太后道，“酈嘉公主多年不曾還朝，論年紀輩份，也是咱們皇家獨一份了。我有意請來帝都住些日子，家里孩子帶過來，我也見見。”

　鄭皇后聞弦歌知雅意，立刻道，“酈嘉公主與駙馬這些年都是在嘉寧關，我記得家長子大前年來帝都述職，母后也親自見了，給了賞賜。酈嘉公主一直在封地，帝都公主府用的就。母后，是不是先著務司修繕一下公主府。”

　鄭太后頜首，“你想的很周到，就這麼辦吧。”

　榮烺用膳素來是與鄭太后一起，已經聽出來，徐家表姐空出的伴讀位，祖母有意挑酈嘉公主的后輩補上。

　榮烺是第一次聽說這位酈嘉公主，喝口湯，榮烺想，一會兒得讓林媽媽給講講酈嘉公主的事。要不是這次聽祖母、母后提及，都不知道皇家還有這樣一位公主哪。

　第二天早上，鄭皇后帶著妃嬪來萬壽宮，請過安后陪鄭太后說會兒話。待鄭晟帝下朝回稟朝政，鄭皇后便帶著妃嬪們退下了。

　榮烺覺著父皇神不是很好，穿著明黃的龍袍都有一種很暗淡的覺。

　給父皇請過安，同祖母說一聲，就去麟趾宮給母妃請安了。父皇聽說要去麟趾宮，倒是叮囑一句，“好好陪你母妃說說話。”

　“是，父皇。”榮烺年紀小，什麼時候都是神采熠熠的，還小大人似的反過來叮囑一句，“父皇你也好好陪皇祖母說話哦。”

　榮晟帝被這話逗笑，“去吧。”

　榮烺見父親笑了，也彎起角，帶著林司儀一行人往麟趾宮去了。

　麟趾宮。

　李嬤嬤提前讓人準備好食點心，榮烺一來便端了上來。榮烺已經用過早膳，并不，“我用過膳了，母妃早膳用的什麼？有沒有好一點？”

　徐貴妃依舊難掩憔悴，上裳亦是素淡，對比榮烺上華麗，愈發顯得凄楚可憐。“我沒事，你早膳都用了哪些？”

　“喝了一碗蟠桃粥，兩塊棗糕，今天的蒸羊不錯，我吃了一塊。”

　徐貴妃點頭，“可見進得香。”

　“母妃你早上用的什麼？”榮烺也很關心母親。

　李嬤嬤代為回答，“娘娘在憂心公主的生辰宴，只用了一碗清淡米粥。”

　“這不用擔心啊，務司擬的單子我都看過了，好的。”榮烺說。

　李嬤嬤驚訝，“公主怎麼看到務司的單子了？”

　“祖母讓我看看，可有要調整的地方，我就看了唄。”榮烺覺著，務司當差還算機靈，改的快好，合心意。

　“公主可還合心意？”

　“不錯。”

　“公主素來得太后娘娘喜歡，想來務司是不敢弄鬼的。可公主生辰宴是大事，娘娘三五月前就開始持，只擔心他們不肯盡心哪。”李嬤嬤悵然道。

　榮烺年，只以為母親是擔心的生辰禮，脆脆的說，“一樣樣的都在單子上擬好的，務司怎麼會不盡心呢？”

　“公主不知，這里頭門道多著呢。便是同等位份，同樣該得的東西，也不見得都一樣。”

　榮烺從未過虧待，誰敢虧待啊！所以，沒往自己上想，而是問，“務司是沒把母妃該得的例給母妃嗎？還是給的次一等的？若有這事，我去跟祖母說！”

　榮烺沉下臉。

　“不是。”李嬤嬤心下大，想著到底是親生母，公主是絕不會看娘娘委屈的。公主雖則年，未必不能在太后跟前說上話。

　李嬤嬤道，“娘娘的意思，公主的生辰宴，還是得咱們自己人盯著才好。”

　榮烺更不明白了，“不是一直是母妃為我主持的麼？”

　終于說到要事上，李嬤嬤嘆口氣，“公主不知，昨日太后娘娘便讓皇后娘娘接掌宮務了。”

　此時此刻，榮烺才算明白李嬤嬤是什麼意思。

　盯著李嬤嬤沒說話，李嬤嬤委婉的說，“娘娘并不是要跟皇后娘娘爭，就是公主的生辰宴，娘娘很不放心。”

　榮烺是個聰明孩子，不是別人虛夸的那種聰明，是真的聰明，宮里人人知道公主殿下過目不忘。

　不過，榮烺年紀小，再加上自寵，還有著孩的率真，平日里是很爽快的。就像剛剛以為母親務司委屈，就會直接說，我去跟祖母說。

　面對李嬤嬤的話，榮烺能模模糊糊覺到里面有更深的含義，囿于年紀見識，一時說不出來。但直覺的，沒有一口應下。

　榮烺的視線從李嬤嬤的臉上移到母親臉上，說，“外祖父剛過逝，母妃穿的也素淡，想來心里是想為外祖父盡心的。我生辰再有五六天就到了，母妃看著那些慶賀之，心里能好麼？”

　李嬤嬤在一畔道，“這不都是為了公主的生辰宴面面的麼。”

　徐貴妃亦是攬著榮烺的背說，“我的兒，當娘的人，有什麼比兒事更重要的呢。”

　母親的讓榮烺覺著舒服又親，這是來自緣的親近。安母親，“母妃你就放心吧。母后娘娘也很盡心的，再說，我生辰宴一向是擺在祖母那里，有祖母在，務司難道敢弄鬼？”

　“這是不可能的。”榮烺得出自己的結論。

　自來的東西，務司都是挑頂頂好的送來，不敢有半點含糊。

　所以，榮烺本不認為的生辰宴換了皇后主持就會到怠慢。

　看榮烺不開竅，徐貴妃有些急，一推榮烺，“不都說你聰明，你怎麼倒笨了！你是我生的，旁人得了勢，能有你好日子過麼？”

　榮烺推的子一歪，母間親的接驟然分開，榮烺一瞬間覺著心里很難過，可同時，母親的話砸進耳朵里，終于明白母親的意思。

　母親并不是擔心的生辰宴，而是不想讓皇后得勢，所以，母親要在皇后重掌宮務的時候，再搶回生辰宴的主理權。

　榮烺有一種被利用的憤怒。

　鄭太后令林司儀瞞，都會直接同鄭太后說，以后不能讓林司儀瞞，不懂，會問祖母。

　如今，一直認為非常親近的母親竟然要利用！

　如果徐貴妃李嬤嬤直截了當的跟榮烺說這事，榮烺不見得會憤怒，可能只覺著為難。畢竟，這不是能管的事。

　但徐李二人先是裝模作樣如何如何擔心的生辰宴，最后才出真面目。

　這讓榮烺覺著到欺騙！

　原來先前的關心都是假的！裝的！騙的！

　榮烺小小的人生中第一次到這樣的欺騙，氣的渾發抖，不待李嬤嬤上前安，榮烺已經尖起來，“林媽媽！林媽媽！”

　被徐貴妃打發到隔間用茶的林司儀猛的起，直沖到貴妃室。徐貴妃正死命抱著榮烺試圖安，“你這孩子！怎麼了怎麼了！”

　“娘娘，讓奴婢來吧。”林司儀上前，卻被李嬤嬤攔住，李嬤嬤笑著說，“一會兒就好了，一會兒就好了，公主這是跟娘娘撒呢。”

　林司儀一把推李嬤嬤個趔趄，直接扣住徐貴妃的手腕，“貴妃娘娘，請放開公主。”

　徐貴妃原就力薄，攔不住胡拍打的榮烺。榮烺一見林司儀，兩只小手抓住林司儀的襟，大哭，“林媽媽！林媽媽！”

　榮烺剛滿月就被送到萬壽宮由鄭太后養，鄭太后要管宮務朝政，更多時間，榮烺是由林司儀照顧。

　林司儀自認沉穩淡定，此時被榮烺小小的雙手抱住，只覺大腦嗡的一聲，整顆心連氣帶疼，等回神的時候，已經抱著榮烺走出麟趾宮老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