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王妃帶著榮晟帝賞賜的珍珠回府，細思量起來與在家逗鳥的丈夫慨，“若以往，陛下是再不能贊同太后那些話的，為子者，自當溫賢淑、貞靜自持為要，莫說與外面這樣面對面的讀書，便是讀書也不必看那些史書，只讀顯德皇后所著《貞烈傳》還罷了。”

　郢王妃嘆口氣，“陛下縱心里認同我，眼下也是不能說的。”

　聽罷宮中之事，郢王頓時也沒心逗鳥了，長嘆一聲，“可見父皇之遠見，婦人干政，便是禍之首。”

　老夫妻兩個慨鄭太后弄權，架空陛下。

　殊不知在宮里，榮烺快言快語，吃過午飯，在祖母這里午睡的時候，現在有自己的院子，也時常中午跟鄭太后一起午睡。榮烺就問了，“祖母，郢叔祖母有沒有來啊？”

　“你這消息倒靈通。”

　“不是我消息靈通。玥玥姐說，郢叔祖母在家就說了，要進宮來面諫您，給我們提意見。”

　鄭太后看躺在枕頭上眼珠靈，心下有些想笑，故意逗榮烺，“我覺著，你郢叔祖母說的也有理，是該戴個帷帽。”

　“什麼？！”榮烺翻坐起來，“那得多悶啊！”還扯過帳幔往臉上一蒙，跟祖母說，“就這樣！氣都不！我都要不過氣來了！”

　“祖母，你可不能答應這個啊！再說，就是戴帷帽，也不該我們戴，讓齊師傅戴好了。”

　“你這是怎麼想出來的，齊尚書是男人，郢王妃說讓你們戴帷帽，是擔心你們被外男看去相貌。”

　“相貌為什麼不能看？”

　“這就是禮教吧。顯德皇后說，子也要出門。”

　“不出門難道天悶在家里？我看《蜀山耕種圖》上，就有子在種田。”

　“大概是著此書時比較急切，沒考慮周全。”

　“戴帷帽也是不周全啊，又不是不能見人，干嘛要蒙面？我聽阿說，現在朱雀大街都有當壚賣酒的子，生意好的不得了。可見外頭也有子做事。”榮烺把紗帳從臉上移開，很篤定的說，“可見顯德皇后的書有些過時了。”

　“所以，郢叔祖母的諫言是錯的，祖母，您多聰明的人哪，可不能聽的。”

　“那我聽誰的？”

　“誰對聽誰的唄。”榮烺帶著小孩子的狡猾，反問鄭太后，“祖母，您覺著誰說的對。”然后，一雙大眼睛期待的著鄭太后，就差沒直說，我對，當然得聽我的了！

　鄭太后眼眸彎起，一本正經，“我覺著阿烺說的對。”

　“祖母您真是英明！”榮烺對祖母豎起大拇指，“英明極了！”

　鄭太后聽抹似的奉承了一通，還小胖手拍拍床榻，“祖母快躺下，今天祖母你躺里頭，我躺外頭，祖母您要是了，我給您端茶喝。”

　鄭太后總能被榮烺逗笑，一拍小腦門兒，“你先躺下吧。原我也沒應郢王妃。”

　“啊？”榮烺瞪圓了一雙貓眼，“原來您逗我哪。”向后咕通一下倒枕頭上了，一會兒覺著自己竟然沒發覺祖母在逗自己，有點懊惱的揪下枕頭邊兒，一會兒又笑嘻嘻的趴到鄭太后邊說，“我就說嘛，祖母你這麼聰明，肯定不能上叔祖母的套。”

　自己會給自己圓場。

　鄭太后躺下，榮烺就湊到祖母邊，讓祖母抱著自己，喜歡跟人親近。

　待下午上課，就把祖母沒有答應郢王妃“帷帽建議”的好消息跟大家伙說了。榮烺一幅很懂的樣子，“果然叔祖母的話是過時的，現在都沒這些講究了。你們都放心吧，不會咱們悶帷帽里聽課的。”

　榮烺繼續自己快樂的學習生涯，尤其父親跟祖母很融洽，每天下午哥哥放學，傍晚就都一起在祖母這里用膳。

　即便在朝政上，榮晟帝也表現出對鄭太后的支持。

　幾家歡喜幾家愁。

　歡喜的自不必提，大家樂見兩宮和睦。

　畢竟，榮晟帝年登基，之后十來年，都是鄭太后代為執掌朝政，大家對鄭太后的執政悉，也適應。

　愁的則擔憂長此以往，未免牝司晨，君權旁落。

　以郢王為代表。

　要說先前帷帽事件不過小事，但在江南員的選任上，明顯鄭太后用慣的人占了上風。

　郢王百思不得其解，榮晟帝為何忽然與鄭太后和好了。

　與慕僚商議此事時，郢王道，“子晴，你之前還勸我，讓陛下向太后服，如今不必我勸，已是兩宮和睦，天下盡知。”

　子晴的幕僚是位看不出年紀的男子，說看不出年紀是因他鬢發灰白，但之相貌，細潤，又并不似老者。

　子晴斟一盞茶給郢王，“那不更好麼。不必王爺相勸，陛下已然悟了。”

　“悟了什麼？”

　“悟了，陛下與娘娘畢竟是至親母子。倘太后娘娘另有其他子嗣，陛下還需擔憂萬壽宮別有他意。可萬壽宮只陛下一子，母子間嘔氣是有的，卻不干本大事。與其嘔氣，不如和好。太后娘娘再霸道，畢竟也是五十上的人了。說句大不敬的話，難道還能活過陛下去。這江山，早晚都是陛下的。”

　秋日竹聲蕭蕭。

　子晴左手執盞，慢飲一口茶，“這道理雖簡單，但真正能明白，能放下帝王的架子，可知陛下也是一等一的明白人。”

　郢王不似子這般灑，他眉頭銷，輕輕沉，“早晚。早晚。若再過二三十年，這江山還能容陛下說話麼？”

　“王爺過慮了。只是眼下局勢，且先看眼下吧。”子晴道，“咱們識些時務，保存實力，不說旁的，陛下跟太后關系好，起碼陛下想保全誰，太后娘娘總會給三分薄面。余下的事，從長計議罷。”

　明擺著新政失敗，太后一黨重新奪權，你這再不識時務，不是上趕著找死麼。

　“何況，”子晴沉片刻，角出一笑意，“觀陛下所為，陛下英明，更在王爺所言之上。”

　起碼能這麼快能萬壽宮和解，這位陛下就不是傻瓜。

　不過，誰陛下有位彪悍的母親呢。

　鄭家非但顯赫，鄭太后自才干也非常出眾，以至陛下親政多年都沒能完全掌握朝堂。新政失敗后，更是一朝回到親政前。

　郢王道，“我總想以《貞烈傳》約束萬壽宮那位，也好讓自退出，以全與陛下的母子義。”

　子晴失笑，“王爺，掌印的手會退，你何時聽說拿玉璽的手會退的？”

　“你不曉得，萬壽宮那位頗讀前朝文睿太后列傳。文睿太后與前朝武皇帝母子融洽，那是世所周知的啊。”郢王與鄭太后相識多年，對鄭太后的喜好頗有一點了解，且做過很細致分析的。

　前朝輝煌時期絕不遜于今朝，武皇帝更是一神人，他并非文皇帝親子，而是文皇帝的侄子。文皇帝退位后，武皇帝登基，登基之初便許下承諾，二十年后必還位于文皇帝之孫。之后，果然不婚不嗣，不納后宮。二十年后，武皇帝依照承諾，正當盛年傳位于文皇帝之孫。

　正因有此歷史事實，沒有人懷疑武皇帝當初登基的機，要是篡位，不說旁的，武皇帝肯定得自己大婚生子啊。

　這位文睿太后，便是武皇帝的親媽，一樣才干卓然，一樣輔佐朝政。

　但，武皇帝與文睿太后是史筆昭昭的模范母子。

　子晴先生讀史書，顯然也知文睿太后與武皇帝的典故，他不一笑，“王爺，這典故里，退的人可不是文睿太后，退位的是武皇帝。史書記載，武皇帝退位后，文睿太后依舊居宮中，繼續輔佐了兩代帝王。”

　“自始至終，文睿太后從未退過。”子晴清朗的聲音傳進郢王耳中。

　郢王沉默下來，他不見得沒想到這些，只是想以文睿太后的名來約束鄭太后罷了。郢王道，“怎樣才能讓萬壽宮退出朝堂？”

　“除非天降神雷劈了萬壽宮，不然短時間沒有任何辦法。新政失敗，太后一系聲勢更盛。自林相被誅，陛下年，太后便代陛下執掌朝政，太后對朝局經營已有二十余年。當年太.祖皇帝、世祖皇帝在位時，畢未有子干政之事，更遑論太后居萬壽宮？萬字從來只用于萬乘之尊。”

　子晴輕輕嘆口氣，“但這一切都發生了，二十年經營，朝中已由萬壽宮掌控。這是事實，不必自欺欺人。陛下現在優勢有四：其一，陛下與太后是脈親人；其二，皇長子生母不再出于鄭氏；其三，陛下比太后年輕；其四，陛下是名正言順的一國之君。”

　“既無雷霆手段可用，便只能用水磨功夫。用母子之化萬壽宮的心腸，讓陛下從旁輔政，請陛下好太后一黨，三五年，七八年，慢慢來，隨著太后娘娘的老去，太后一黨自然會尋找新的主人。新的主人難道能是旁人嗎？即便鄭公府，陛下的里畢竟流著鄭公府的脈，那是新舅家，何必要疏遠呢？”

　“只怕介時這朝堂再無你我容之地了。”

　“王爺過慮了。待陛下撥反正時，所能用之人，除了似王爺這般自始至終對陛下忠心耿耿的宗親老臣，還能有誰呢？”子晴牽一牽角，似是看破郢王私心，“何況，任何時候，忠于陛下，都是沒錯的。”

　郢王尋思半晌，“這慢功夫做下來，我等可還有能助力陛下之？”

　“有。”子晴頓了頓，“有一個人會非常重要。”

　“誰？”

　“公主。”

　“順？”

　“不。是陛下的長，太后娘娘親自養的那位公主。”子晴道，“這些年，太后娘娘為了執掌朝政，非但移走了太.祖立太后宮儀門的訓誡碑，更屢番打破禮教規矩，對子極為寬容。從太后娘娘令齊尚書為公主講學之事，可見太后娘娘對這位公主非常看重。”

　“這樣悉心教養，自養在邊的孩子，何況又是孩子，這位公主一定會為太后娘娘很看重的人。”

　“所以，我請王爺關注一下公主。因為公主必然能為一個能影響萬壽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