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太后很喜歡孩子的單純善良，但不會將榮烺養不諳世事的格。在鄭太后看來，只有孩的眼睛里才是純粹的黑白兩，可是，這世間的卻是多姿而復雜的。

　若眼中只有黑白二，會錯過更多絢爛的彩。

　經由祖母提醒，榮烺也告誡自己，不要遇事就想當然。

　雖然覺著可惜，但也許當事人并不這樣看。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但如果當事人也覺著可惜，榮烺會同。

　接下來，除了上課讀書，榮烺就是帶著小伙伴兒們準備宴請的帖子。

　當然，打發宮人吩咐一聲亦可。

　不過，榮烺不想那樣做。

　學習宮外遇事派帖子的習俗，特意從趙尚宮那里要了寫帖子的上等紙張，然后讓字寫的最好的榮玥代筆寫的。

　最后用榮烺梨花院的私印。

　還是寫帖子才想到刻私印的事，現在住梨花院，便用院名做了印名。

　寫帖子的紙也是榮烺親自選的，時下宮中流行用明心堂南宮的紙，榮烺更喜歡謝家十的紙，特意選了一種秋海棠花箋。

　很對如今時令。

　在榮烺的私人宴會前，還有一次休沐。

　的帖子已經派下去了，榮玥等人回家，家里人難免會再問一回。這是怎麼回事，聽說公主還下帖子請了不人。

　聽說的，也就是郢王府了。

　如鄭家、家，都收到帖子的。

　鄭錦坐自家馬車回家，先梳洗后到曾祖母鄭老夫人屋里說話，問候過長輩的，鄭老夫人看孫神飛揚，就知在宮里過的不賴。

　敘過些家常話，鄭夫人就說此事，“家里忽然接到公主的帖子，說是月底讓你二妹妹進宮赴賞花宴。我跟你娘進宮時說起來，太后娘娘說是公主私宴。公主年，還張羅起宴會來了？”

　鄭錦手里著個黃澄澄的桔子，卻沒剝，跟家里說，“每次外命婦進宮請安，都是上有誥命的夫人們。公主是想找些年紀相仿的姑娘一起說說話。”

　鄭夫人笑，“你拿這對外人的話糊弄。我可聽說了，不多不也就十個，公卿貴戚、清流武將，還有宗室子弟，各家兩個，一個不多一個不，分的可均勻。”

　“那麼多親戚命婦，總不能一下子全帶宮里去，這就得慢慢來。公主跟我們商量，我們才這麼分的，省得說厚此薄彼。”鄭錦嗅嗅桔子的果香，“其實，公主是想跟大家流一下讀書的事。公主這不是剛讀書麼，正在興頭上。”

　鄭二姑娘說，“大姐你已經在公主邊的，怎麼還有我的份兒？”

　鄭錦道，“咱家跟公主關系好唄。還是老太太有見識，咱家的功課就改跟公主一樣的了。公主很喜歡讀書，這次就是想分一下讀的書，是想大家多讀書的意思。”

　鄭二姑娘與鄭錦是堂姐妹，鄭二姑娘的母親，鄭二臉上也帶了笑，“公主可真勤。”

　鄭夫人含笑的聽著晚輩們說話，“自太后娘娘到公主殿下，都是讀書的格，可見好學是件極好的事。咱家有這條件，你們都多用功。讀書明理，任何時候都不會差的。”

　鄭家幾位姑娘都正聽了。

　府。

　家的況與鄭家相仿，盡管姑娘已經是伴讀，榮烺還是點了一位家姑娘的名兒。

　姑娘跟家里說的很清楚，“殿下是想跟大家分自己的讀書課程。我們在宮里，見的人有限。召大家進宮，一則是想說說話，二則就是想你們告訴更多人知道。”

　二姑娘說，“公主這是想大家跟讀一樣的書麼？”

　“那就強制了。殿下并沒這樣的意思，只是想，讀的書畢竟是挑細選的，或許有的貴好奇，索告訴大家知道。”

　二姑娘說，“那咱家這種知道的，就是讓我們往外多告訴旁人知道唄。”

　“就是這意思。”姑娘笑著點頭，“殿下為人好吧？”

　二姑娘認同姐姐的話，“史太傅家都要請博學的先生來教他家姑娘史書了。”

　“這可稀奇。”姑娘挑起一邊眉，“史太傅最是泥古不化的。”

　二姑娘笑，悄悄跟姐姐說，“聽說史太傅原不大樂意，是史夫人發怒了。”

　姑娘也忍不住笑起來。

　郢王府。

　此際，郢王妃正在問榮玥，“我聽說，鄭家家都有帖子，怎麼咱家沒有？”

　榮玥說，“姑媽家沒收到帖子麼？我親自寫的，給楊華的。”云安郡主是郢王妃的閨，榮玥嫡嫡親的姑媽。

　郢王妃道，“你姑媽是你姑媽，咱家是咱家。我打聽清楚了，宗室有兩張帖子，一張給阿華，另一張該給咱家？怎麼倒給了樂平郡主家孫？家能有咱家近？”

　郢王妃問榮玥。

　“這個都是公主定好，讓我代筆的。”榮玥不好直接說，公主對您老人家的印象可不咋地。這樣說多傷祖母的心啊，榮玥心腸很，是不忍心告訴祖母的。

　“你在公主邊，才多大個孩子，你該多勸勸。家里你妹妹們，多進進宮也沒壞。”郢王妃懷疑榮玥是因為異母妹的原因，不愿意提攜庶出妹妹。可看到榮玥那張坦白面孔，又想這個孫自比較笨，倒也沒這些心思。

　郢王妃繼而又想到一事，“咱家還罷了。都是宗室，我也不跟樂平計較。外戚的帖子，有鄭家，怎麼沒孫家的？”

　榮玥懦懦說不出話。

　郢王妃看這無能樣就生氣，說，“你得多為家里多為親戚說話。”

　“我說了。公主沒答應，也就沒辦法了。”榮玥是真的為孫家說話的。不過，因榮玥比較實在，榮烺現在可討厭孫家了。

　好心辦了壞事。實誠如榮玥也知道這事兒不能跟家里說，那不找罵挨麼。

　郢王妃瞅著榮玥這幅懦弱無能的模樣，心下長嘆，想一世英明，怎麼就養下這麼個無能無才的孫。

　真是半點兒用沒有，偏出最好。

　其他兩個伶俐孫，那是樣樣都好，就差在出上了。

　郢王妃還不能跟榮玥發脾氣，耐心教，“你歲數大，公主才多大個人兒，你有空就跟說咱家好，公主多親近咱家。這會兒好了關系，以后沒壞。”

　榮玥說，“我跟公主好的呀。”

　“這好啊？！鄭家家都有帖子，就咱家沒有。這好？別三兩句好話就人哄了去，傻不傻？好不好得看實際做的事。”郢王妃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還得教導榮玥。

　榮玥乖乖點頭，也不知到底真明白沒有，又是看得郢王妃一陣氣悶。

　宮里有這麼個不爭氣的孫，難怪家里什麼好都撈不著。

　郢王妃決定親自出馬。榮烺為公主，心可不能這麼偏。

　“明兒我跟你一起進宮，我得問問阿烺，這怎麼挑的人，忒不公道了。”

　榮玥看看祖母，有些擔心。

　既擔心祖母，也擔心榮烺。

　雖然說不出擔心的道理，但榮玥就是有種直覺，覺不論祖母還是榮烺，可都不是好說話的人。

　待回到母親院里，榮玥把擔憂跟母親說了。鄭氏全無愁緒，閨的臉頰，又吩咐侍去拿燉的甜湯，很輕松的跟閨說，“那是你祖母跟公主的事，與你無關。”

　“我覺著有點傷和氣。”

　“悶在心里一樣傷和氣，說出來反而發散了。”鄭氏道，“你在宮里，好好做伴讀，跟公主一起讀書就行了。”

　榮玥跟母親敘過離別，其實經常見面，也說不上什麼離別了。第二天一早，榮玥就乘祖母的馬車一道宮。

　時間尚早，天邊晨曦未啟，秋日有些薄霧飄渺未散。

　郢王府離皇宮近，短短一路，郢王妃又把如何在宮里給自家刷好的技巧跟榮玥重復了一遍，叮囑榮玥勿必記牢，切不能落了下風。

　及至進宮，榮玥給鄭太后見過禮，見榮烺依舊是跟鄭太后坐寶榻上，也沒機會跟榮烺個信兒，遂有些擔憂的看榮烺一眼。

　榮烺有些奇怪，玥玥姐擔心什麼呢？

　郢王妃已經跟鄭太后客套完，打聽起榮烺賞花宴的事。知道鄭太后護短，沒直接說自己的不滿，“我聽阿玥說，是宗室子弟，公卿外戚，清流武勛，各邀兩位姑娘。聽說公主邀了鄭家姑娘家姑娘，怎麼沒我家孩子？公主啊，這得一碗水端平啊。”

　榮烺便知道為何榮玥一臉擔憂的看了，合著郢王妃這是來找茬的。榮烺頭一遭舉行賞花宴，就擬了這麼份有偏有倚的邀請名單出來。

　不喜歡的，一個沒請。

　榮烺奇怪，“我自己的宴會，我想請誰就請誰。難道叔祖母你家宴會，你會跟我商量你要請哪些客人？”

　只這一句反問，郢王妃就明白自家呆頭呆腦的孫怕是糊弄不了榮烺。這丫頭年歲不大，說話是真刁。

　郢王妃畢竟一把年紀，風風雨雨見過不，一幅既親熱又極關心榮烺的模樣，對榮烺道，“我府上不過尋常宗室，要是公主想知道我的宴請名單，我明兒就親自給公主送來。公主啊，你是陛下，你的一舉一，都代表皇家，可不得慎重麼。”

　“那依叔祖母說，要怎麼慎重？”榮烺沒直接說，我就討厭你，我就不請你。這話比較孩子氣。榮烺自覺是個大人，于是，不急不徐的順著郢王妃的話問下去。

　郢王妃暗想，到底年紀小，好把握。郢王妃笑的愈發慈和，看向鄭太后，“你問你皇祖母也是一樣的，咱們皇家做事，向來講究公道。”

　“我請的人不公道麼？”榮烺繼續問。

　“怎麼說呢。公主第一次宴請，在公主名單上的自然都是帝都一等一的人家。您既然按各門第來擬名單，我就得問一句，怎麼鄭家家都在公主名單上，我們郢王府便落選了呢？”郢王妃這話問的，合合理。

　“這件事啊。”榮烺眼珠微，打個比方，“我父皇任用朝臣，一件差使，吏部會提供幾個人選。最終，由誰去當差，是父皇做決定。難道父皇做出決定后，大臣還要反過來問為什麼嗎？”

　“也有朝臣問的。天子無私事，自然事事可問。”郢王妃道。

　“朝臣可問，但天子可答，也可不答。”榮烺微微揚起下，人雖小，卻坐的高，這樣的作有些傲倨。對郢王妃道，“我不是父皇，但道理是一樣的。叔祖母來問我為什麼沒有你們府上的姑娘？不如，叔祖母可以揣度一下這是為什麼。”

　郢王妃索激將，“難道公主是對我或者對郢王府不滿？”

　榮烺早看明白，郢王妃就是來鳴不平的。要是郢王妃問住，以后還不事事都要來問。榮烺心說，我堂堂公主，要是藩王妃制住，定要被人小瞧。于是，故作玄虛說了句，“不是。我就是看看，誰要來干涉我。”

　郢王妃想說，這不腦子有病麼！

　榮烺笑哼，補一句，“叔祖母是第一個。”

　郢王妃果然上當，真以為這是榮烺故意布下的計謀，專為等上鉤。遲疑的挲一下扶手，“我，我就是不明白，才來問一句。”

　“別人都不問，就你問。”榮烺乘勝追擊。

　“我這不擔心公主麼？”

　“您擔心什麼，我祖母不比你聰明？我有不妥，我祖母能不告訴我？”還無師自通把鄭太后拿出來增加可信度。

　果然，郢王妃愈發深信不疑，覺著自己是真的掉榮烺挖的坑里了。說不定，這坑還是鄭太后讓榮烺挖的。故意在人選上落下郢王府，待自己進宮討要說法時，再給自己個下不來臺。此時，郢王妃只能自嘲，“我一片好心，白做惡人。”

　榮烺可不吃這套，再丟塊石頭，半真半假的評價郢王妃，“您是一片私心，做這惡人也不冤。”

　郢王妃榮烺一句接一句堵的，中午生生凈了一頓方好些，想著榮烺人不大，怎地這般牙尖利，一肚子的心眼兒。兩相一對比，倒又覺榮玥老實有好實的好了。

　因今天郢王妃是憋著心氣兒進宮，時間比較早，鄭錦姑娘也就沒看到郢王妃吃蹩。榮玥悄悄跟榮烺打聽，“阿烺，你知道會有人進宮問你啊？”

　榮烺也不能說是故意撅郢王妃，說，“玥玥姐，你想，人家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門第家世上頭，也差不多。請了李家，孫家就可能覺著，我家也不比他家差，怎麼有他家沒我家？”

　“別人也就想想，能問到我跟前兒的，就叔祖母一個。你說傻不傻。”

　聽榮烺這麼一說，榮玥也覺著祖母這事兒辦的有點傻。

　原來心目中無所不能、事厲害的祖母，也不總是聰明智慧的啊。

　榮玥對世界又有了新的認知。

　給一大早就來找麻煩的郢王妃個“傻子”的標簽，榮烺一拉榮玥的手，“走，咱們花園看看去，云石邊的花開了好幾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