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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妒烈成性[重生]》 第5章 第5章

 兩輩子加一起,衛瓚倒還是頭一回來沈鳶的松風院。

 年惡。

 他心高氣傲,厭煩沈鳶蠅營狗茍、四鉆營,甚至不愿沾他院里的泥。

 那時的厭煩是真,傲慢也是真。

 沈鳶也在高中狀元前、便早早就搬了出去,待到兩人歷經磨難、稍釋前嫌時,沈鳶做了沈大人,有了自己的府邸,而這偌大的靖安侯府,也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眼下沈鳶正在案前修復那些浸了水的紙頁,他便帶了湯湯水水進去。

 一樣樣鋪開,參湯、粥水、幾樣致微甜的糕點,一紙包糖霜果脯,都是侯夫人小廚房里頭出來的。

 小病秧子興許是想謝他的,但又說不出口,最后出口的話越發怪氣:“沈鳶這點湯湯水水的,也不知有多金貴,竟驚了小侯爺的大駕。”

 他便笑著說:“確實珍貴,你拿的那碗便是一碗蛇羹。”

 這小病秧子最怕蛇,嚇了一跳,手也頓時僵住。

 抬眸細細去打量他的神,半晌,抿嘀咕了一聲:“稚。”

 忽而覺得不對,擰起眉說:“你打哪知道我怕蛇的?”

 衛瓚說:“忘了,興許是聽人說的,你若怕了就別吃。”

 說著便湊近了沈鳶,臉對著臉、眼對著眼,慢悠悠道:“你是沒瞧見,這一鍋燉了兩條七環五花大蛇,紅的紅、黑的黑。在鍋里邊熬邊扭,都打絡子了,好不漂亮。”

 饒是知道他是唬人的,也不住這般繪聲繪嚇唬。

 直說的小病秧子臉發青,瞳孔發震。

 險些將那勺子扔了去。

 他直起來,神定氣閑,說:“你也別怕,橫豎都熬粥了,也不能再咬你一口。”

 沈鳶卻臉青了半晌,又說:“端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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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眸竟出一委屈來。

 只要是侯夫人送的,小病秧子怎麼也舍不得扔。

 粥米在燈火下晶瑩如玉,摻了好些糜,沈鳶拿勺子撥了又撥,掙扎用舌尖兒,嘗了一口,吃出是鮮甜的魚來。

 出一點舌尖兒、像小貓似的。

 衛瓚不知怎的,心尖兒猛的一跳,像是什麼勾了一下。

 說不出是不是解氣。

 燈火下,沈鳶愁云慘淡的眸子又亮了起來,如釋重負,小舒一口氣。

 再抬頭瞪他。

 他負手而立,假作看他屋里的擺設,卻連自己都不知道,角翹了起來。

 沈鳶的院里陳設不多,這回來了,卻見這院里不甚致,卻疏朗開闊,有藥香經久不散。

 這小病秧子弱不敢熏香,卻總有這淡淡的氣息,嗅起來惹人憊懶困倦。

 窗下桌案寬大,兩側黃花梨的架格上不見擺設,只堆滿了書冊,底下一層是經史子集,再上頭的,全是一冊又一冊的兵書。

 他指尖兒過書脊,說:“你這里的書都讀過?”

 沈鳶舀著粥,嘀咕說:“勤能補拙,不似小侯爺天生將才,自然要多讀些。”

 他說:“沈鳶,你就不能好好說話。”

 沈鳶說:“你剛還唬我是蛇羹呢。”

 他便笑一聲,說:“那扯平了吧,這些書我能麼?”

 沈鳶沒想到,他這人近來油鹽不進的,做事也不大按常理出牌,半晌憋氣道:“想看就看吧,不許帶出去。”

 只有湯匙與碗壁輕輕撞了一聲。

 他便隨手取下一冊,瞧見是紙頁泛黃,讀舊了、卷了邊兒的,用手指捋都捋不平,甚至沾染了沈鳶縷縷的藥香。

 可見他讀了多次。

 他念了念書名,卻是一卷《戰時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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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頗有些驚訝:“……這冊兵書不是失傳許久了嗎?”

 “我聽聞著書人謀逆,前朝便將這書傾數毀了,怎的你這倒還有一本?”

 興許是難得有人同他討論兵書,小病秧子竟話里沒帶刺,只輕聲道:“是父親留下來的。”

 他想起來了,沈鳶搬進他家里的時候,排場簡陋、財帛甚,只拉了足足三車書籍,他還坐在墻頭瞧熱鬧。

 那時想,這可不是搬來了個小書呆子。

 誰知這一冊一冊皆是兵書。

 他瞧著那一冊一冊陳舊堆積的書籍道:“那這些都是……”

 沈鳶道:“都是。”

 沈鳶垂眸淡淡道:“我父親便欽佩靖安侯,總嗟嘆自己并非將才,便盼我從軍殺敵,守天下太平。于是搜羅天下兵書,日日教我習武、授我帶兵之道,如今雖用不上了,亦不敢舍。”

 說這話時,沈鳶盯著自己瘦而蒼白的手腕,出一嘲諷似的笑意:“你若要笑,便只管笑吧。”

 他挑了挑眉,說:“笑你什麼?”

 沈鳶的笑意漸漸褪了,不曾說話。

 他卻也沒繼續問,又瞧了瞧他桌上漉漉的紙張,依稀能瞧出陣圖的模樣,說:“這些是你畫的?”

 沈鳶明顯聲音了許多冷意,半晌輕聲說:“這些原本也是父親照著兵書,加以自己行軍的理解、整理下來的,好些都是只有陣書沒有陣圖,只是從前失了,我便依著記憶描摹出來……”

 他說:“那怎麼跑到衛三他們手里了。”

 沈鳶冷哼一聲:“上回讓你按在墻上時,落在地上了,他們趁拾了去,后來險些沒找回來。”

 他咳嗽了一聲,鼻子。

 他凝神去瞧,一眼就能認得出來,撒星陣,卻月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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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依著自己行軍打仗的經驗,也不得不稱贊一聲:“畫得很好。”

 沈鳶卻沒了靜。

 他這時候驀地笑了,說:“怎麼?夸你的時候,倒不反駁我了?”

 沈鳶道:“誰不喜歡被戴高帽?”

 他道:“我這可不是戴你高帽。”

 這樣多的陣圖,并不是一個簡單的工作量。而沈鳶眼下所在的文昌堂,與他所在的昭明堂不同,并不教習兵法陣圖,沈鳶一邊要考書院里的頭名,一邊又要將這些兵書一一翻閱,還要將這些陣圖逐張繪出。

 說也得一年半載的功夫。

 他甚至仿佛能瞧見,小病秧子挽起袖、循著父親的筆記,在燈火搖曳下,一筆一筆勾勒描摹的模樣。

 手腕清瘦,眉眼卻灼灼。

 如現在一般,是瞧著這些兵書陣圖,便眼底倒映著搖曳的火,幾分得

 他驀地有些后悔,衛三衛四還是揍得輕了。

 半晌說:“哪些毀了,給我瞧瞧。我幫你抄過了再走。”

 沈鳶愣了一下,抿道:“不必了,照霜知雪能幫我謄一些。”

 他笑道:“那你不也得手?本來就了涼,這下又不怕病了?”

 這三兩句功夫,他仿佛又回到了夢境最后一段時間,那時他與沈鳶都為復仇而活,利害關系一致,倒不知什麼時候,統一了戰線。

 似是友人,又似乎不是,也是這樣一句接一句地說著。

 話無好話,卻是相依為命的人。

 他那時只有沈鳶。

 沈鳶那時也只有他。

 他恍惚間弄錯了份,下意識手去沈鳶額頭。

 手掌覆在他的額上。

 他眼睜睜瞧著沈鳶漂亮的眸子圓睜,仿佛燙著了似的,猛地后退了一步。

 牽連著桌上的東西都落了地。

 這下他倆都怔在原地,沈鳶愣了,他也不好解釋自己這突如其來的舉止。

 這下說什麼?我夢見咱倆親如兄弟,額頭算不得什麼?

 倒是沈鳶的侍跟隨風一起急慌慌進來了,一副生怕他倆打起來似的。

 見沒了刀兵,面面相覷,倒有幾分愕然。

 “你回去吧,”沈鳶低下頭去撿起地上的狼毫,只有耳微紅,“若順路,便將食盒還回去。”

 “替我向姨母說一聲,多謝。”

 ++++

 衛瓚出了沈鳶的門,沒急著走,倒垂眸,盯著指尖發了好一會兒呆。

 到了。

 又溫暖。

 按方才著沈鳶的溫度,倒也沒有生病。

 想來這會兒沈鳶只是弱,淋了些水,也沒就這樣病倒,倒中氣十足跟他斗,還能吃下一整碗魚片粥,連續幾日伏案抄書。

 他在墻角瞧見一把劍,被悉心拭保養。想來雖不常用,也可提起來比劃招式,權做消遣。

 好生將養著,不至于淪落至前世痼疾纏的地步。

 他印象里的沈鳶勞心勞力,幾次傷,便日復一日虛弱了下去。甚至不過三十,便弱不勝,病榻纏綿,一日里有大半時間都在昏睡,難得打起神來同他說上幾句,讀兩頁書,卻又昏昏沉沉睡去。

 那時燈火搖曳。

 他喊一聲“折春”。

 沈鳶才能抬抬眼皮,懨懨瞧他一眼,卻仿佛連那點非要跟他攀比的心氣兒都散了。

 樹影郁郁,斑點點落下,五指合攏,便攥在手心。

 仿佛手心兒都在發燙。

 隨風說:“主子沒跟沈公子打起來吧?怎麼瞧著劍拔弩張,怪嚇人的。”

 “他是不是又給您臉瞧了,您可別犯渾,省得又讓侯爺給打了……”

 他淡淡說:“想領罰了?”

 隨風忙低頭道:“是我胡說話。”

 其實不怪隨風,侍從自然是跟著他的心思走。

 他想若沒有夢里那些,他也是一直這樣想沈鳶的。

 心窄善妒、恨他骨,他對沈鳶自然也是針尖麥芒。

 可眼下……

 他驀地想起沈鳶垂首拾起筆,那殷紅的耳垂來。

 嚨有些,卻又吐不出什麼字來。

 驀地被侍的引路聲打斷。

 遠,府里的大夫提著箱籠、步履匆匆而來。

 他便道:“隨風。”

 隨風應了聲“是”。

 他說:“你留下,診過了脈,問問大夫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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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隨風聽墻角——

 小病秧子:大夫,您會治腦子嗎?……就是,被子砸壞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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