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拉曼德終于想起來了，到底在哪里聽過“路德維希”這個名字。

　但此時此刻，已經和弟弟一起坐在了校長室里。

　空堡的校長塔西佗是個繁復主義者，喜歡夸張而又層層疊疊的風格，偌大的辦公室哪怕施加了空間拓展咒，也依舊給人一種被各種藝品淹沒了的錯覺。

　用薩拉曼德的話來說就是，一看就是我弟弟的知音。

　只不過阿諾更傾向于在古典又華麗的東西上投資，塔西佗校長則更富冒險神，購買的大多是些怪誕又很前衛的作品，當然，最近市面上流行的，也一律都能在這位老校長的辦公室里找到。好比才投產沒幾年的神語機。

　神語機，說白了就是收音機加電視機的綜合，魔法版。

　外型和留聲機差不多大小，是阿諾資助的一個熱發明的煉金師搞出來的，初代神語機如今就放在阿諾的臥室里。阿諾也曾想一步到位，讓法爾瑞斯直接開啟網上沖浪的時代，可惜想法再好，文明也不能一蹴而就。

　阿諾資助的煉金師目前能做到的，就是讓神語機在有魔法覆蓋的地方，接收到更多信號。由于造價昂貴，本遲遲降低不了，神語機現在只在貴族和一部分商人間流行。

　塔西佗校長的這臺神語機，造型酷似馬戲團帳篷，如今正在快樂播報著大陸上各族不知真假的奇聞異事。

　什麼海族七國中的某小國，突然宣布發現了疑似海神三遷的址；

　龍島再次出現不規則的劇烈震，專家懷疑是遠古巨龍復蘇的前兆；

　以及最重要的一條，據為諾斯軍團統帥制紫貂絨披風的裁說，路德維希大人很可能會選在今年冬天，為自己舉行選帝侯的加封儀式，黑暗教會暫未對此事發表態度。

　薩拉曼德這才恍然大悟，路德維希就是魔族七十二柱魔神中，至上四柱阿斯蒙斯家的那個新公爵啊，可以執掌七十二個魔軍團。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最近才被阿斯蒙斯家族披真名。

　阿諾也聽到了新聞，驚訝就寫在臉上，薩拉曼德都不用費心去解讀，就能猜到弟弟的心活。他肯定在想，這位統帥竟然和我的新朋友一個名字，連姓都一樣，魔族真的好神奇。

　薩拉曼德不得不趕在弟弟開口前提醒他：“路德維希是一個名字。”真的想不明白，明明弟弟從小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為什麼對姓名的理解，總好像還有另外一套系。

　“哦——哦。”那阿諾懂了，西方人喜歡給自己的孩子起和領導人一樣的名字，什麼凱撒啊、亞瑟的。路德維希的便宜爸媽可真會省事。

　薩拉曼德：……有沒有一種可能，你的新朋友就是諾斯魔軍團的統帥呢？

　這段不算溫馨的姐弟談話，在塔西佗校長穿著印有各式花紋的奇怪木鞋出現后，終于停止了。兩雙如出一轍的綠眸，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空堡的校長，眼神里充滿了擔憂。

　這位神奇的校長，最近以千歲高齡，突然興起了打鐵的復古好，卻不幸閃到了腰。他前一位會面的客人，正是空堡的校醫。

　薩拉曼德姐弟進來時，塔西佗校長殘志堅，非要用風系法坐到椅子上，結果又摔了。如今是二次治療后的返場，在助理先生的幫助下，他一點點挪到了摞起來的墊上。那墊子足有十幾個高，以一種搖搖墜、岌岌可危的姿勢，勉強幫矮人校長在坐下后，能與高挑的靈姐弟直視彼此的眼睛。

　是的，空堡的法圣校長，是個會玩大咒的矮人。

　提起矮人族，大陸居民的第一印象往往不是酒糟鼻、壞脾氣，就是武鍛造大師。但空堡的塔西佗校長不一樣，他是站在大陸魔法金字塔塔尖的強者，誰也不敢因為他閃到腰的高或者小學生外表而小瞧他。

　校長先生在對王陛下致歉表示“因為一些私事，耽誤了您寶貴的時間，真是不好意思”后，就讓一切重新開始了。

　他笑容慈祥，語氣和藹，先讓助理先生給坐在對面的靈姐弟，一人上了一杯冰沙，并殷切介紹，這是他今夏的最，細膩輕的冰沙里，添加了大量鮮榨的落日橘，酸酸甜甜，特別開胃。

　“請不要擔心，我請您來，不是要追究阿諾殿下差點炸毀學校的事。”塔西佗校長先給薩拉曼德吃了顆定心丸，“事實上，除了大禮堂的玻璃外，我們就再沒有更多的損失了。甚至因為這件事，董事會還特批了我三十三年前的提議——把教室的玻璃都換刻有防護魔紋的。他們總算對空堡的教育做了件人事。”

　矮人校長靠著乎乎的南瓜靠墊搖頭晃腦，整個人看上去就是一個大寫的開心，任誰臥病大戰資本家還贏了都會很開心。

　“我真正想和您討論的，是有關于您的教育。”

　薩拉曼德一愣。看向邊的弟弟，對方正在慢吞吞拆著包裝袋里的一次吸管，實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一邊聽校長說話，一邊就順手幫弟弟撕好了，還替他直接了冰沙里。

　塔西佗校長將靈姐弟的互看在眼里，覺得這正是他想表達的：“我知道您有多麼驚艷絕倫，一出生就擁有魔導師的力量，不足三十歲突破大魔導師……我聽過我的老伙計——也就是您的老師——對您無數次的夸贊與溢。您的強大毋庸置疑，靈王國終將會在您的帶領下永續卡拉之森的榮。”

　薩拉曼德一點也不謙虛地把這話照單全收，確實是靈族千百年來最強大的王。

　“但是，”塔西佗校長深諳三明治談話大法，“我也希您能夠明白，在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靈都能為您這樣的天才，哪怕他與您同一個花苞誕生……”

　“您不能替他做所有事。”

　簡單來說，這位明明在法上可以有更高造詣的矮人法圣，只想當一個合格的校長。他不僅關心學生的績，也關心他們的健康長。一向咸魚的學生力量陡增，塔西佗校長對此的第一理解，只可能是學生家長在揠苗助長。

　阿諾也有阿諾的優點，至在塔西佗眼里，再沒有比阿諾更懂得生活的靈了。他的學習進度確實不如一般人，但一看就是很有計劃的那種，他從沒有在原地踏步。

　……只是進步得比較緩慢。

　薩拉曼德陛下平生第一次背這麼大一口鍋，都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而害背鍋的罪魁禍首，還在開心地嘬著冰沙，就像一列小火車，狂吃狂吃狂吃。

　“請不要誤會，我不是在指責您，我知道那都是出于。”塔西佗校長的豆豆眼里寫滿了真誠，“我個人是非常佩服您的，您能夠打破靈族世代重輕男的藩籬，重視自己弟弟的魔法學習，真的很了不起。”

　完的靈，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缺點，大概就是重輕男。

　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別歧視。只是靈認為，在魔法造詣方面的發展，是天然要優于男的。這是自然神在創造生母樹時就已經賦予的特，誰也沒辦法改變，是必須承認的客觀事實。再加上靈天生就擁有自保的箭天賦，讓們對男靈的魔法學習，就顯得不夠重視。男孩子嘛，隨便學學就好了。

　阿諾是靈族里迄今為止，唯一一個離開靈王地，前往正統魔法學校學習的男靈。薩拉曼德陛下當年力排眾議做出這個決定時，在各族的各大報紙上很是占據了一些版面。他們都在試圖分析的政治目的，權力考量，未來的大陸格局……

　但實際上真正的原因，只是薩拉曼德那個對一切都顯得漫不經心的弟弟，第一次對什麼產生了空前的熱與向往。

　“那——可——是——霍格沃茨。”年的阿諾甚至學會了詞語連讀。

　“是空堡魔法學校。”同樣稚，但已經不得不扛起王重任的薩拉曼德，這樣糾正弟弟。

　那時的阿諾萊德還有一頭白的小卷，可得讓人恨不能一口吃掉。

　從回憶里的王，一想到曾經香香的弟弟，變了如今這副擺爛模樣，就恨不能問問命運三神，到底給的弟弟編織了怎樣奇怪的未來。

　薩拉曼德怒瞪了眼還在旁邊吸溜冰沙的弟弟，然后才繼續和校長通：“如果我說，我一整個暑假都沒有他打開過任何一頁課本，您相信嗎？”

　阿諾的這個暑假，過得不要太快樂。不是在拍賣會上買買買，就是在萬神殿的神像前大鵬展翅。一度讓疲于應對政事的薩拉曼德心生邪念，恨不能當天就抓他一起去批閱羊皮紙。就見不得他這麼悠閑！

　塔西佗校長沉默半晌才道：“……多還是要看看課本的。”那可是長達兩個月的漫長假期。他現在不擔心揠苗助長了，反而更困王弟的暑假作業是怎麼完的。

　總不能也是一個晚上創造的奇跡吧？

　對于連寫字都沒有快過的阿諾來說，那可真就是奇跡了。

　“咳。”薩拉曼德有些心虛，也不想幫弟弟寫作業的，但時間真的來不及了。

　在薩拉曼德面對良心的拷問時，的倒霉弟弟卻在以對于他來說不可思議的速度，喝完一整杯的冰沙，并且在喝完后，用期待眼神看向了。

　此時無聲勝有聲。

　薩拉曼德狠心拒絕了弟弟：“不行，你會肚子疼。”

　“不——會。”阿諾很堅定，他可是完的靈，怎麼可能因為多喝一杯冰沙就肚子疼？自然神絕不會這麼對他！

　“呵。”薩拉曼德懶得和弟弟廢話，只專心琢磨著，阿諾上的力量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世界上目前唯一能回答這個問題的魔，此時正坐在校長室外的接待室里，沉下眼眸，冷著面容，一手摘下無框的眼鏡，一手沒什麼規律地敲打著柳木椅子的扶手。

　路德維希的本源力量，是在差不多兩個月前的潘地曼尼南戰場上，第一次出現的問題。雖然當時只發生了短暫的一瞬，但已經足夠他利用明法天然與黑暗生互克的特，以更快的速度殺死了他最大的敵人。提前結束戰。

　雖然外面還以為魔族只是即將結束和平，但真實況是，早在一個多月以前，整個魔域康諾特大區，就已經在征服者路德維希的掌控之下了。

　這個曾經被罵只配在最骯臟的底層，與野狗爭搶殘羹冷飯的“雜種”，堂而皇之地主了阿斯蒙斯家族，將所有高高在上的雙黑都踩在了腳下，卻在贏下戰爭后連看他們一眼都嫌浪費時間。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去關心，好比他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本源力量不是出了問題，而是和別人互換了。

　雖然這不知道哪里來的明元素屬實好用，但路德維希還是更不喜歡讓別人自己的東西。

　現在，他終于找到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