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牧星在易網上泡了許久。

　離他的補助金發下來還有幾天的時間，他還沒有死心，想蹲一蹲有沒有可撿。

　白牧星點開其中一個，細細看了資料后，點開賣家的對話框。

　白牧星：[你好，你在易網上掛的農牧星，價格還可以商量嗎？]

　賣家過了幾個小時回復：[已經很低了！]

　[買來的時候花了四億星際幣呢，現在只賣一億三千萬！]

　白牧星：[八千萬可以嗎？我可以付全款。]

　賣家：[……？？？]

　賣家：[？？碳基生的指尖是怎麼打出這麼冰冷這麼無理取鬧的文字的？！]

　對面氣哄哄地發來一張“行行行你是小學生給你免費送還倒郵費行了吧jpg”的表包。

　然后“啪”一下把對話框切斷，單方面結束了通訊。

　白牧星再想發消息過去，界面上赫然彈出一行提醒。

　[抱歉，您已經被對方拉黑，無法發起通訊！]

　白牧星：“……”

　這次的講價也毫不意外地以失敗告終。

　其實對方的開價很合理，一億三千萬，是個在易網上掛上一段時間大概率能賣掉的價格。

　他一開口就砍了一小半，不怪對方會氣到直接把他拉黑。

　白牧星最近一直在跟各種賣家講價，被拒絕得都快麻木了。

　遇上脾氣不好的暴躁賣家，還會罵他兩句。

　他放下腦，手按幾下額角，下腦中的酸脹。

　為了讓那場事故看起來更真，他流的那些都是實打實的，確實吃了一番苦頭。

　現在明顯虛弱不，是看星網時間長了都覺得很耗神。

　他闔上眼休息了一會兒。

　正當白牧星恢復神，準備開始折磨下一個賣家時，切換到消息頁面，忽然發現后臺有一條提醒。

　系統提醒他有一條來自論壇的陌生人私聊信息。

　白牧星點開看了看，是條詢問他月影草種子保質期的消息，很低級的問題，一看就是個比他還新的新人。

　白牧星這幾天沉迷學習種地知識，在不帖子里都留了言，這人或許是追著留言問過來的。

　他沒興趣給小白做義務科普，掃了一眼正想關掉消息，余看到對方的論壇id。

　作頓住。

　[黑皇帝]。

　黑皇帝——

　這個稱號，即使是那些遠離戰爭、居住在首都星系的人們也不會到陌生。

　白牧星落在腦屏幕上的視線略微放空，陷一段短暫的回憶。

　那是他剛開始服役時候的事兒了。

　宇宙很遼闊，除了人類之外還有各種各樣的種族，不只有直立行走自詡為高等生的人類才擁有文明和智慧。

　白牧星跟隨軍隊作戰，見到過許多和人類截然不同的異族。

　其中有一種，有一種被人類為“伊珈”的異，據說它們的軀強悍到能抗住宇宙線和真空的力，是極數僅依靠就能宇宙中來去自如的生。

　它們似乎是獨居生，大多數時間都孤獨地在宇宙中航行，也有人揣測它們中的部分能在時空中穿梭，但因為這種生被記載下的狀態都是混沌狂的狀態，無法通，所以這也只是單方面的揣測和想象，并未得到證實。

　總之它們就那麼既無神智也無邏輯地在漆黑宇宙中漫游著，仿佛終其一生都在尋找某種渺茫的事。

　等到壽命走到終點時，又會遵循著本能主走星河流中，尸被磁場碾碎星屑，在漫長的演化后為新生星球核心的一部分。

　這樣獨特瑰麗的生命進程，或許蘊含著一些人類再進化千萬年也不到的規則。

　這些描述實在有些夸張而荒誕，剛聽說的時候，白牧星一直以為這其中一定有記錄者有意或者無意夸大的分，他也就當個神話故事聽聽。

　直到那一天，那時候他才剛跟著軍團抵達軍艦，參與的第一場戰役，就在戰場上親眼看到了活的伊珈。

　白牧星永遠記得那天，他過艦艇的遙窺視鏡，在屏幕上看到的那仿佛由最酷烈的粒子風暴凝結出的軀一角，龐大的影如同不可越的山岳，不知何時降臨在靠近邊境線的位置。

　軍隊發現它的時候，軀的主人幾乎已經要過帝國邊境了。

　人類引以為傲的科技結晶只能窺伺到它的一小部分，約可見鋼針般的發和漆黑冰冷的鱗甲，暗銀的流在其上流轉，比所有目力所及的星都要冰冷而恒久。

　僅僅是這能窺探到的一小部分軀，就讓有著數千人裝備良的帝國軍隊陷了死一般的寂靜。

　它似乎真的像傳言所說的那樣是屬于混沌的造，時刻于失去理智的瘋狂狀態下。

　無法辨別出邊界的軀不斷崩解又重組，那種瘋狂和腥的迫即使在真空宇宙中也四散蔓延，蔓延至人群上方。

　冷調幽暗的銀在它軀上流淌，猶如某種殘忍而無意義的視線籠罩著眼前渺小如蟻群的人類。

　哪怕對方只有孤一個，但親眼見到那樣的形態，沒人會覺得他們能贏過它。

　帝國的軍隊當時不得不做好全滅的準備，消息傳回首都星，引起了巨大的恐慌。

　但在僵持數個小時后，那只伊珈卻不知為何離開了。

　它的離去和它的到來一樣突兀，戰爭最終沒能打起來，最終留下的只有監視勉強拍到的一些模糊漆黑的影像，在星網頭條待了很久。

　人們為那只偶然闖帝國邊境的異取名“黑皇帝”。

　以此來銘刻它降臨在帝國邊境的那幾個小時，籠罩在這個國家頭上郁的烏云。

　后來經過對伊珈這個種族的詳細研究溯源，對方呈現出的某些形象正符合伊珈中“王族”那條脈的特征。

　也就是說，那次出現在帝國邊境的伊珈，真的可能是族群首領。

　“黑皇帝”這個帶著人類幻想彩的名諱，竟誤打誤撞的起的很準。

　那些在它上流了滿的銀實際上是它的，只有王族伊珈的是銀的，毫無疑問那只伊珈當時正著重傷。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怎麼樣的存在，才能傷害到那樣恐怖的存在？

　宇宙太大了，人類只是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有很多問題都是沒有答案的。

　只是時至今日，想起那副銀在異軀上流淌的畫面，白牧星還是會心跳加快一瞬。

　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

　那只伊珈，真的很像一顆巨大的銀星星。

　那種存在于白牧星最初幻想中的，那種永不熄滅的、銀冰冷的溟濛星。

　白牧星從小就很冷淡，他幾乎有什麼劇烈的波，也很難說對什麼稱得上熱。

　但唯獨對星空有著異常的興趣，那種對未知、遙遠和危險的追求，在他還沒學會說話的時候，就構了他對這個世界最初的。

　但長大后的白牧星很失，因為他知道了天空中那些熠熠生的星星，大部分實際只是在反恒星的，一旦靠近就會熄滅。

　而剩下的作為源的恒星們溫度又高到讓人不了，那些燃燒的星球，吞噬試圖靠近它的一切有形的生命。

　但那只伊珈不一樣，它切切實實在發著，卻又寂靜冰冷不至于將人灼傷。

　那些銀的芒從它崩解又重組的軀中涌出，像一顆星星在流。

　離得那麼近，好像他真的一手就能到銀星。

　白牧星很會覺得什麼事是好的。

　但他覺得那天見到的星星，真的很。

　……

　因為在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就見識過那樣超越了人類想象的存在，在那之后的戰爭中，即使遇見再恐怖的敵人，白牧星的心神也沒有被撼過。

　從這個角度，他應當要謝對方。

　白牧星回過神。

　目重新放到論壇發來提問的人上。

　他想，這個論壇id黑皇帝人年齡一定不大，或許還在中二期，才會取這種名字。

　嘩眾取寵。

　白牧星點了點腦屏幕。

　正常來說，他是不會回答陌生人的什麼問題的。

　但他的視線在那個充滿中二氣息的id上停留了一會兒，最終沒有把消息關掉。

　算了，能讓自己想起那樣一段回憶，倒也還算不錯。

　他略一思考，編輯了答案給[黑皇帝]發了過去。

　黑皇帝：[謝謝，謝謝！你好厲害！]

　對面的人秒回。

　明明消息發來的時候已經是幾小時前，但幾乎是白牧星的回復發出的下一秒，對方的回復就跳了出來，像是守在腦前什麼也不干就專門等著白牧星回復一般。

　黑皇帝興高采烈地：[太謝了！可以加個好友嗎？]

　對方的熱地謝了白牧星一大通，然后火速發來了好友申請。

　白牧星：“……”

　他現在撤回消息還來得及嗎？

　這濃濃的小學生氣息，總有種不太妙的覺。

　-

　黑皇帝：[鏈接1，鏈接2。這些都是fy57上合適的農牧星！你看看！]

　黑皇帝：[圖片1，這個不錯，風景溫度都很適合人類，也沒什麼高危種，很不錯啊！]

　黑皇帝：[圖片2，圖片3。還有這幾個……]

　點開消息列表看到十幾條未讀信息的白牧星：“……”

　其實，那天黑皇帝發來好友申請的時候，他直接就無視了，速關掉對話框假裝自己沒有看到后面的消息。

　回答對方問題只是一時興起，他真的沒興趣和陌生網友社。

　白牧星就不回了。

　正常人被這麼冷一下，大約都會讀明白拒絕的潛臺詞。

　但是這個小學生網友顯然沒有足夠的商，簡直比白牧星還不會看人臉。

　他實在太努力了，白牧星逛了一圈回到消息界面，對方已經叭叭叭又發來了十幾條消息，圍繞著“他好高興”和“白牧星真厲害”這兩個中心思想，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冷淡。

　白牧星：“。”

　天知道他只是回答了對方一個很低級的問題而已，搜一下關鍵詞就能在論壇上找到答案的那種，并不是解析出了什麼千古難題，不知道這個小學生在個什麼勁。

　大約是對方看起來實在太傻了，沒有什麼威脅？

　總之等到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手地通過了對方發來的好友申請，和對方加上了腦通訊號。

　加都加了，白牧星也不好意思再刪掉。

　雖然他商不高，也知道那樣有點過分。

　[黑皇帝]就這樣了他通訊錄中唯一一位網友。

　白牧星點開對方發來的鏈接和容一一看去，有些是他看過的，但也有些是他沒找到的。

　白牧星認真看完，查補缺完畢，然后回復。

　white：[謝謝。不用幫我找了，你不用上學嗎？]

　自從那天隨口提了一句他在找合適的農牧星球，黑皇帝就好像找到了什麼要的事兒做一樣，每天都興致地給他發各種適宜星球的信息，還分析各種條件優劣。

　看著還像那麼回事的。

　雖然說話依舊有些不經人事的笨拙，還顛三倒四地缺乏一些常識，但還是看得出是認真對白牧星需要的資料做過功課。

　這個僅僅在論壇上因為一個簡單問題和白牧星相識的網友，似乎真的很努力想幫上他的忙。

　這麼明顯的善意和示好，白牧星再遲鈍也知到了。

　雖然這善意有些沒來由，按理說他該警惕起來。

　但對方這樣子……大概真的就是個沒什麼分寸的小孩子吧？

　這樣笨拙而直白的示好，相比上輩子經歷過的那些彎彎繞繞的人心。

　除了傻了一點，令他疑心自己是否真的在和小學生聊天外，倒是并不令人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