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一次被黑龍抓走時不同，這次銀龍抓著雪憲在空中飛行了很長很長的時間。

　大海與峽谷地貌都漸漸消失，風也變得越來越冷。

　飛到后來，空中已經飄起了集的雪花。

　寒意刺骨，雪憲凍得全僵發麻，睫都結起了冰渣，在高空中本就呼吸困難，這時已經是差不多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后來星與忒亞更迭，在愈發濃重的夜中，雪憲看到了一片刺目的白。

　龍把他帶到了雪地里。

　雪原不見邊際，雪山高聳連綿不絕。

　無窮星和古地球不一樣，雖然也有兩極，但自轉與公轉的軌跡與地球大為不同，因此天氣變幻莫測，各個版圖可能都有不同的四季更迭。

　龍喜熱，這頭龍多半是為了逃避那些視它為異類的那些龍，才抓著獵一路飛行到了寒冷之地。

　它倒是不怕冷，可是雪憲不行，他全部在外的皮都呈現為泛著紅的蒼白，再過不久就要凍傷了，大腦被冰雪麻痹，思緒也變得很模糊。

　龍降落時風雪飛舞。

　它把雪憲扔在了蓬松的雪地里。

　雪憲猝不及防在雪地里滾了兩圈，鼻子和口中都嗆進了冰冷的雪花，兩行熱淚就那麼順著臉頰落了。

　龍俯首，用頭顱來拱他，似乎想讓他給出點反應，和那頭黑龍的作如出一轍。雪憲被拱得翻過去，因為手腳過于僵，整個人都邦邦的，像一條凍死的魚。

　天空像深藍的絨，繁星如舊。

　雪地純凈，四周也安靜極了。

　才出虎又狼窩，現在的境比之前還要糟糕，雪憲氣得只想哭，他怎麼都不該去相信一頭惡龍！

　早知道他還不如耐心地等待下去，或者大不了想辦法手刃惡龍，他上可是流著神賜的，他應該勇敢而果決，而不是心慈手去和一頭惡龍共。

　但他心里更多的，還是被欺騙的憤怒！

　“騙子！”

　雪憲頭發甜，干裂的也洇出，氣得頭一陣一陣地發暈。

　龍的鼻息噴在雪憲的臉上，是而滾燙的。

　它輕輕地嗅了嗅雪憲，呼吸很是急促，這點也和那頭黑龍一樣，雪憲并不清楚它們都想干什麼，難道這些龍在吃人之前都有某種神的儀式嗎？

　“你要吃就吃了我吧！”雪憲嗓子破掉了，音調怪異帶著哭腔，“我才不怕！我就不該救你，你這個野，不講信用的混蛋！”

　自小生長在圣殿，雪憲罵不出來什麼足夠難聽的字眼。

　這龍也不知道聽沒聽懂他在生氣，或許玩弄獵本來就是它的樂趣，雪憲只覺得上一痛，整個人又被這龍拱得飛出去好遠！

　氣死他了！

　雪憲氣到發抖，手在這種翻滾中稍微恢復了一點知覺，他抓了一把雪想砸在那龍臉上，卻因為五指凍得無法合攏，虛抓一把抓了個寂寞。

　龍再次附來看他。

　雪憲驚得心中一跳，這龍的眼睛竟然還是紅的，在這雪地的襯托下，就像圖冊中那來自地獄的惡魔！

　“由卡格拉姆”。

　幾個奇怪的音節忽然落雪憲腦海中。

　那是一把難以形容的聲音，不，不能稱作是一種聲音，它沒有別，也沒有實質，與其說是聲音更像是一種意識。

　被不屬于自己的意識闖進大腦的覺很突兀，卻似曾相識——當在湖中高地第一次見到這頭龍的時候，當這頭龍第一次睜開眼睛和他對視的時候，雪憲就會過這種覺！

　當時他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可是現在……

　“木多木拉多”。

　龍用舌頭過雪憲的臉，與此同時，他腦中再次聽到了那個意識！

　“由卡，由卡。”

　怪異的音節更加頻繁，龍也越來越興，雪憲被溫熱的舌頭得漉漉的，不自覺地溫暖了很多，但這滋味著實不好，對他來說簡直是進行被吞食前的清理，作為食他大概死到臨頭了。

　“滾開。”他嗚嗚地罵道，“你滾開……”

　龍又用膩的舌頭了他的臉，然后風雪又起，它雙翼與雙足并用后退，翻起了雪地里的一層氣海。

　雪憲慢慢地坐起來，不明白這又是要干什麼了，眼睛卻隨著眼前的一幕越瞪越圓。

　——

　這頭龍在雪地里盤旋幾圈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后，趴下，做出了明顯的求偶行為！！

　雪憲：“…………”

　這下他登時全都明白了！！

　什麼進食前的清理，什麼奇怪的儀式，這些于求偶期的龍本就是本y，被驅使頭腦，都不管種隔閡了！他收回對龍族智商的肯定，那完全就是他的高估！

　他可是個人類啊！

　這些龍也不看看抓到的是人還是龍，就開始就地發，做出的全部都是標準的求偶行為！

　雪憲想起那頭黑龍對他做過的種種，還有眼前這頭不講信用的蠢龍做的好事，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臉燒得快要冒煙，簡直對此到難以置信，令人發指和極度震驚！

　不對，按理說銀龍還是一頭未年的小龍，并未進求偶期，怎麼也會這樣呢？

　雪憲緩慢地想起了黑龍的另一個行為——它完雪憲沒得到回應后，就出去了一趟，然后往山里叼回了那種果子……這意味著那種果子有某種特別的功效！

　而且那種果子，他可給這頭龍吃了不……

　難怪它一開始那麼抗拒，寧愿繼續傷也不吃！

　雪憲猛地捂住了臉，哭無淚。

　龍看上去經驗不足，并不得其法，再加上上的傷口還沒完全愈合，只在雪地了“快活”了一會兒，就狂躁地爬起來，又來雪憲。

　雪憲逃也逃不掉，跑也跑不，急中生智滾了一圈，從雪地里抓了兩把雪糊在龍的大腦袋上。

　“滋——”

　雪接到龍發燙的鱗片，竟然冒出了水汽！達到了蒸發條件！

　龍瞪著兩只紅的眼睛停下作，似乎覺得很舒服。

　雪憲見狀，也不管它會不會一口吞掉自己的手，趕把它的腦袋按低，一直按進雪地里！

　他暴而慌地用一堆堆的雪給它降溫：“你冷靜冷靜！我是個人！是個人！”

　龍大概是覺得舒服，全都一不。

　雪憲一不做二不休，匍匐繞著它的大腦袋往上堆雪，忙得上都來汗了，才把這頭龍的腦袋全都用雪埋了起來。

　從遠看去，龍銀白的和雪地融為一，就像一塊隆起的雪地般毫無違和。

　“嗚。”

　龍嚨里發出短促的聲響，腦袋上的雪隨之震。

　“你不要！”雪憲慌忙又給它糊了一堆補上。

　過了很久，雪憲剛恢復知覺的都冷得劇烈發抖了，這頭龍才徹底平靜了。

　它從雪堆中拔出碩大的頭顱，像其它一樣，用力甩起頭部和來。

　龍上頭上的雪都甩了雪憲一，給他劈頭蓋臉地下了場專屬大雪。

　雪憲邊躲邊呵斥：“喂喂喂！你夠了！不要得寸進尺！”

　怕它又用舌頭來自己，雪憲用手臂擋著臉好一會兒，才警惕地去看它。

　這頭龍坐在雪地里，低頭看著眼前的人類。

　它的眼睛已經褪去了紅，恢復為那種澄澈的燦金。因為這種瞳與一銀白的鱗甲，被它注視的時候，讓人總覺得心思難測，高不可攀。

　冰冷、危險而陌生。

　雪憲的其實有點打了。

　“嗚。”

　同樣短促的一聲嗚咽，龍沖著雪憲，歪了歪頭。

　雪憲：“……”

　然后，他從上到臉上，又被這頭龍用巨大的舌頭了一遍。

　雪憲很生氣。

　他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夜沉沉，四周一片白茫茫，往哪邊看去都是絕。

　那頭龍在他邊不遠不近地跟著。

　雖然還是頭龍，但型龐大，就像是某種大型雪怪。

　人類太渺小，龍跟得很輕松，雪憲得走上好一陣的距離，那頭龍卻只要邁開龍爪，再撲棱幾下翅膀，就能輕松地跟上來。

　龍翼扇裹挾著雪花的寒風。

　它又追上來了。

　雪憲再一次被風刮起外袍，吹了個心涼。這他已經不躲了，彎下腰摳了一大坨雪做雪球，然后哆哆嗦嗦地轉，把雪球往龍上砸去。

　力氣大小，雪球沒砸中。

　一聲悶響后碎在了離龍兩三米的位置。

　它低頭嗅了嗅，金燦燦的眼睛盯著那坨碎掉的雪，可能當了某種玩。

　“別跟著我了！”雪憲憤怒地喊道，“你走開！”

　龍立著子，把視線放在了雪憲上。

　雪憲一喊，臉就再次氣紅了。

　龍的唾中不知是否有奇特的分，雪憲被過一遍，竟然暫時沒那麼冷了。但在這種極端氣候下，作為人類的他穿得還是過于單薄，所以其實一直都在發抖，必須得回到溫暖的環境里。

　人的愿龍卻完全不理解，無論雪憲如何對他要求把自己送回雨林去，它都只歪著頭，一副聽不懂的樣子。

　十幾分鐘前，雪憲還以為它歪頭是在表示好，所以才強忍著不適讓他自己，努力摒棄之前對它的偏見，心想終究是自己給這龍吃了那種果子在先，它失去思考能力也是有可原。

　“你把我送回去好不好？”他仰著頭，對它曉之以理，“我們不是說好的嗎？還是你理解錯了？我是說，只要我幫你想辦法弄掉那鋼柱，你就把水行艇讓給我，我們各回各家，不是讓你把我抓走！”

　龍只顧著來嗅他，好像很滿意他上都是它的味道。

　“你別聞我了！”雪憲不得不一邊躲開，一邊捧著它的腦袋，“你聽我說！現在你已經清醒了，答應我的事都能記起來了吧？”

　龍眨了眨眼，燦金的眸子映出雪憲的模樣。

　雪憲說：“你看，我是人類，我來自海的對岸，我得回到屬于我的地方去，我不能留在這里。就像你一樣，你也該回到你的父母邊，去找你的家族員。”

　龍聽到這里，忽然掙開雪憲的手，仰頭長嚎了一聲。

　嚎聲在空曠的雪原上回。

　悠揚孤寂。

　雪憲鼻子發酸，眼睛忽然紅了：“求求你了，我真的很想回家。你能不能送我回到那個雨林去？如果你不想去也沒關系，把我放在附近也可以，我會自己想辦法回到湖泊那里的。”

　龍復又低下頭來。

　它對著雪憲，就像聽不明白一樣，眼睛一眨不眨。

　眼淚從年臉上一顆顆掉落，落雪地里消失不見。

　他啜泣著懇求：“給你吃那些果子是我不對，可是它對傷口真的很有效果不是嗎？至你已經離了困境，你自由了。我不能留在這里，我也想要回家，我知道你聽得懂，你一定聽得懂……”

　龍卻只是掉他的眼淚，因為用力過猛，還把他得又摔了個屁蹲。

　雪憲氣不打一來，知道這頭不講信用的龍是不會把他送回去了，決定自力更生。

　他抬頭看著滿天的星子，想要從中分辨方向，又試圖去打開自己手上的手環，可是手環依舊沒有信號，失去星圖的核對，他本無法從這麼復雜的星空中找到回家的方向，更別提那個沒在這片龍嶼中的雨林了。

　可是這頭龍一直跟在他的后。

　很難想象它長得那麼高冷可怕，卻被他用雪球砸了也不走開，每被趕一次，它就停下來，等他走遠了，它才又扇雙翼跟上。

　難道就因為救過它一次，它就把他當什麼恩人了？

　雪憲一點也不需要！

　見龍不走，他也不想趕了，只抱了雙臂呼出熱氣，一步一步行走在雪原中。

　一人一龍就這樣走了大半個小時。

　最后，雪憲暈倒在了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