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頭上一把刀。
那天, 因為這條人魚線,沈逸矜吃早飯的時候都沒再看一眼祁淵,生怕自己又經不住。
出門時晚了一個多小時, 急急忙忙換鞋,又發現有份資料忘在書房,趕著去拿。
祁淵拉住手腕:“別慌。”抬手一個作, 讓吳媽去拿了。
沈逸矜松了口氣,這才繼續穿鞋, 穿好后,和祁淵一起往外走, 順便抱怨了句:“我今天要見一個大客戶,很難說話的。”
“多大?”
“別墅整裝, 預算500萬。”
祁淵長長一聲“哦”, 角一淡諷:“好大。”眼見沈逸矜要被他笑得生氣,又換了個笑法, “哪天我失業了, 你養我啊。”
那尾音里的“啊”輕的像乞憐似的。
沈逸矜睨他一眼, 心知他一個集團大佬是瞧不上那點小生意的, 可他不也犧牲了時間陪著嘛,還故意伏低哄,哪能真的生氣, 只不過看著他的笑, 心里說不上來有種怪:“你怎麼越來越不正經了?”
祁淵推開門,金晨大片大片地鋪卷而來,伴著清涼的初夏晨風, 打到兩人上, 像一場沐浴。
和淋浴間里一樣。
祁淵看見人額角的碎發微微揚起, 抬手到腦袋上了:“我也覺自己換了個人似的。”
沈逸矜抬頭,用清澈犀利的眸子打量起他,似乎要研判一下面前的男人還是不是契約里的丈夫。
祁淵笑,修長手指輕輕起下,低下頭,著瓣說:“拜你所賜。”
家里傳來走路的聲音,沈逸矜一下子臉熱,錯開目,將男人推遠一點,回頭朝吳媽過手去,接了資料。
那資料的封面上印著一座樓盤的景觀圖,祁淵余掃過,認出那是和集團開發的,還是他主導的。
他疏朗一笑:“你客戶很有眼,什麼名字?”
沈逸矜眼睛一亮:“湯博。”
祁淵低頭:“姓湯的……”
兩人往臺階下走去,劉司機已經把勞斯萊斯和路虎都開了出來,吳媽也迅速換鞋,走了下來。
沈逸矜跟著祁淵的腳步:“他家做玻幕生意的。”隨即將客戶信息說了幾句,“你認識嗎?”
祁淵思索后,薄輕啟:“不認識。”
沈逸矜:“……”
不認識,你想半天?
祁淵慢悠悠道:“我認識他老子。”
沈逸矜:“……”
那個湯博又拽又吹求疵,設計稿改了不下十次還是不滿意,老提一些不切實際的要求,還自以為是得很懂行。
原本是周茜的客戶,周茜退出后,市場部覺得這客戶難伺候想放棄,沈逸矜沖著對方的裝修費堅持著,但今天如果再不,估計就真的要泡湯了。
可誰能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后來那天沈逸矜果不其然地遲到,湯博竟一點脾氣也沒有地等著。
沈逸矜連連抱歉,設計稿遞過去,湯博只略地看一遍,就說ok:“就按這個做吧。先前怕你們是小公司做不好,現在有祁淵一句話,還有什麼可說?”
沈逸矜笑了下,拿了合同給對方簽:“我們會盡心盡力的,湯先生有什麼意見請一定提出來,希你滿意的是我們嘉和的能力,而不是因為祁淵。”
“很滿意,很滿意。”湯博很爽快地簽了字,還付了預付款,“沈小姐年輕漂亮,做事細心又耐心,前途無量。”
一句話說得意味深長。
祁淵結婚了,湯博不可能收不到風,但他卻口口聲聲“沈小姐”,看來他并不知道面前這位就是“祁太太”,把他倆的關系想到別的上面去了。
沈逸矜也不想解釋,只得地笑:“借你吉言,謝謝。”
簽完合同后,湯博一路把沈逸矜送到車前。
臨上車時,湯博親自拉開后座,很要地對沈逸矜說了一句話:“和的西江郡項目,后頭玻幕招標,請沈小姐替我在祁淵面前多多言幾句。”
都是人啊。
恐怕這一句才是今天簽合同真正的重點。
沈逸矜委婉推托:“話我可以幫忙帶到,其他的怕是莫能助。”
“有沈小姐這句話就夠了。”湯博恭維地笑。
沈逸矜陪著干笑了笑,上車,走了。
人,利益,商海浮沉,真心,假話,誰牽扯誰,誰逃得開誰?
道路兩邊風景變化,到人頭攢,每張面都陌生,每張面又都是同類。
連吳媽都說:“太太,你拽了先生就好了,他認識的人多,也多的是有錢人,只要有先生在,你的公司就會越做越大。”
沈逸矜無聲啞笑。
蘇萱萱回來了。
丁姨悄悄給沈逸矜打了電話,把消息告訴了。
丁姨說,蘇萱萱回來后大哭了一場,好像這回和顧勉真的分了,原因還是嫌顧勉又窮又懶,不正經找工作。兩人帶出去的錢花完了,蘇瑞林又不肯給打,蘇萱萱便只能灰溜溜地回來了。
沈逸矜握著手機,扯了扯角。
丁姨又說:“蘇萱萱知道你嫁給了祁淵,還要了份,在家里發脾氣大了一陣,看樣子想找你麻煩。”
沈逸矜眉上輕蹙:“能找我什麼麻煩?”
丁姨嘆了口氣:“不知道呢,他們一家三口后來進了房間,關上門了。”停頓了會,聲音放低了一點,“矜矜啊,你小心一點啊,他們真是一肚子壞水。我要不是被他們扣著半年工資,也想走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
沈逸矜安了丁姨一陣,才掛了電話。
五月的從窗外照進來,溫煦,和,沈逸矜坐在自己辦公室里,迎著闔上眼,由著這份暖意打在自己臉上,即使鼻翼兩側漸漸起了一層薄汗,也覺得舒服。
蘇萱萱比大兩歲,因為是獨,蘇瑞林夫婦特別寵,從小縱又任,在沈逸矜面前特別的有優越。
小時候沈逸矜在家都是撿著的舊服穿,還總欺負,經常被拿出來頂罪。如果爭辯,沈逸矜會換來更惡毒的欺負,而蘇瑞林夫婦也會覺得心眼壞,因為在他們眼里,他們的寶貝兒是天下最好的,是完無缺的。
也就因為這些,日積月累,沈逸矜雪上加霜,患上了抑郁癥。
后來漸漸長大,沈逸矜越長越好看,也越長越聰明,而蘇萱萱倒好像發育過早,早早停止了生長似的,個子長不上去,智商也停住了。
漸漸地,蘇萱萱有事總要找沈逸矜拿主意,拿著拿著,便拿了一種習慣。
……
手機鈴聲響起,回憶被打斷,來電顯示:“蘇萱萱。”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
沈逸矜劃開接聽,手機還沒上耳朵,聽筒里就傳來蘇萱萱劈頭蓋臉地聲:“沈逸矜。”
“怎麼。”沈逸矜聲音平靜。
“你好本事。”蘇萱萱語氣很沖。
沈逸矜眉心上蹙了蹙,蘇萱萱做事沖,和母親陳宜蘭一個子,很多時候口不擇言,傷完了人,還大驚小怪地問對方:“你怎麼了?”
那種時候,你會覺得跟本不是同人類的流。
相久了,沈逸矜才漸漸適應,隨之麻木。
“有什麼事嗎?”沈逸矜自認為不欠,將手機調免提,放到桌上,分了一半心神打開電腦顯示,開始忙工作。
蘇萱萱那邊聲音忽然像是被悶住了,沈逸矜側了耳朵聽見蘇瑞林的聲音,被捂在嚨口那種,他兒沉住氣。
沈逸矜冷冷笑了聲,等了好一會,蘇萱萱換了聲調,較之前平和了些:“你中午有空吧,我們一起吃個飯。”
語氣不是詢問,而是要求。
“行。”沈逸矜淡淡出聲。
該來的總要來,一向不喜歡挑事,但也絕不會怕事。
定下時間地點,掛了電話,沈逸矜眼皮子突突跳了幾跳,沒來由地想起祁淵。
如果蘇萱萱跟要回“祁太太”,要還嗎?祁淵會怎麼做?
算算時間,從婚禮至今也才兩個月,現在退出,能拿多錢?
蘇萱萱定得見面的餐館離建材城有點遠,沈逸矜到的時候,蘇萱萱已經在包廂點好菜了。
沈逸矜走進去,喊了聲“姐”,坐到對面。
包廂不大,是四人小長桌,桌上一壺茶,兩套塑料紙包裝的餐。
蘇萱萱抬頭瞟一眼,當是回應了。
沈逸矜把兩人的餐拆開,就著茶水一件一件燙了燙。
手里的作慢條斯理,顯示出足夠的耐心,等蘇萱萱開口。
蘇萱萱則埋頭在桌子底下翻著的手提包,臉上神張,以至于臉頰兩邊微微發紅。
“丟東西了嗎?”沈逸矜遞了杯茶到面前。
蘇萱萱“啊”了聲,臉上紅得更深的,拉上拉鏈,把包放到桌上靠住墻,急促呼吸了兩次,才慢慢緩和下來。
沈逸矜看了那包一眼,很致的月彎形,墨綠皮質上印著夸張的彩畫,是以前沒見過的,可能是這兩個月在臨川時買的。
但是,和蘇萱萱也一起吃過很多次飯,記得蘇萱萱都是習慣把包放在座位上靠著自己的,今天怎麼放到桌上來了?
是在臨川這段時間改變了習慣?
然而只是詫異了下,并沒有往深里想。
菜上來的時候,蘇萱萱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你當初我不要跟祁淵結婚,結果你卻跟他結了婚,你是不是早就算計好了?”
話有點難聽,埋怨里卻帶了克制。
沈逸矜覺得今天怪怪的,但不想和爭論,只冷冷淡淡地搖了下頭:“我不知道姨父姨媽怎麼跟你說的,我從來沒想過要和祁淵結婚。那天婚禮你走了,姨父姨媽又哭又求的,要我頂包,我才上的。”
“我就問你,你有沒有說過,我不要跟祁淵結婚?”蘇萱萱顯然不滿意的解釋,緒變得有些激。
沈逸矜的視線從碗里移到臉上,淡淡道:“是有說過,可那已經很久之前了……”
“是就行了。”蘇萱萱打斷,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所有的郁結都找到了源頭,“你知不知道,全是因為你這句話,我才跟顧勉走的。”
“不會吧。”沈逸矜不可思議,“你不是想把你和顧勉的壯舉怪到我頭上吧。”
“可事實就是如此。”蘇萱萱五一皺,眼睛上的一字眉因為紋得不對稱,皺起來的時候樣子很兇。
沈逸矜看著,忽然想起曾經許醫生問過自己的一個問題,說一個正常人和一個神經病吵架,哪個會贏。
毫不猶豫地回答了“神經病”。
因為神經病不可理喻,正常人怎麼可能吵得過?
而到了今時今日,才有機會驗這句話的含義。
沈逸矜瞧著對面神不自然的人,角揚起一個嘲諷的笑。
蘇萱萱見了這個笑,心里一下子發虛,忘了問話的節奏,脾氣更急躁:“你把我和顧勉支走,搞得我爸媽急了心,才找你頂包,其實這一切都是你算計的一部分,是不是?”
沈逸矜笑了兩聲,點點頭:“是啊是啊,都是我算計好的。我太聰明了是不是?你們一家怎麼就都這麼聽我的話,被我玩得團團轉呢,你們到現在才知道嗎?”
想贏過神經病,只要病得比更嚴重就行了。
沈逸矜繼續笑:“那麼,你們準備拿我怎麼辦呢?你這麼來質問我,又有什麼用呢?”
蘇萱萱沒想到這麼干脆,反而自己愣住了,一時啞口無言,不知道說什麼。
沈逸矜將臉上的表全盤看穿:“姨父讓你來,沒給你寫個問題小抄嗎?要不直接拿出來,我一一回答行不行?”
蘇萱萱:“……”
那天表姐妹兩人不歡而散,蘇萱萱幾乎用憤懣的心拎了包離開得包廂,沈逸矜了服務員,盛了碗飯,一個人慢慢吃完,才買了單,出了餐館。
這場見面虎頭蛇尾,沈逸矜總覺得蘇萱萱藏了什麼目的,但蘇萱萱走得匆忙,話也沒有說完,一時猜不。
而猜不的事,很快祁淵那里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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