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辛小草想的很好。進化種就一只, 兩人分頭跑，總有一邊能跑開。而按照過往經驗，進化種一定會選擇更“好吃”的那個。

　他三階, 司辰兩階。“誰更好吃”這件事不言而喻。

　誠然，進化者在面對高維生時, 并非沒有一戰之力。只是隧道里的東西，顯然已經超過了他們的能力范圍。

　這款無人機檢測能量值的范圍在0到4000，在遇到“眼蟲”時，顯示屏上顯示的數值就是4000。

　就像是學霸考100分，是因為試卷滿分100一樣；那個已經進化出人形的高維生，顯然也不止4000。

　辛小草覺得，自己這次多半兇多吉了。

　可惜, 他還沒來得及結婚, 父親早死，只有母親一人在家。他還是這個年代家中有的獨子，等死訊傳回去, 媽媽大概會哭的很傷心吧。

　但沒辦法，能活一個是一個。當年剛職, 遭遇了強大進化種, 帶他的隊長也是這樣讓辛小草活下來的。

　辛小草頭也不回, 往前游去。只為多跑那麼幾米，留給司辰更多的時間。

　他的表很悲壯, 覺得這一刻應該是自己人生中的高時刻，遠勝于當初拿著五千萬彩票單兌獎的時候。

　但是跑著跑著, 辛小草覺得有些不對勁。

　就是, 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沒什麼迫。

　于是, 辛小草轉過頭。

　長著翅膀的怪剛好從隧道里沖出來, 張開的潔白雙翼攪一陣水浪。

　在短暫的停頓后，進化種決然地沖向司辰離開的方向，看都沒看他一眼。仿佛他是超市里降價理的過期食品。

　辛小草愣住了。

　他連忙打開個人終端，向陸地上的指揮部求救。

　……

　……

　司辰覺得自己的心臟跳的厲害。

　蒼白的皮下，深黑的像是澎湃流的長河。

　長生淵在他的瘋狂尖：“吱吱！”

　長生淵頭一次給出這麼強的預警信號。

　如果它是一只貓，上的應該已經全部炸起來了。

　司辰還沒為進化者前，五就比正常人敏銳。現在他能覺到那一只只充滿念和惡意的眼球，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像蓄勢待發的捕手。

　危險迅速近的覺，讓司辰的背脊一陣發涼，但越是這種時候，他反而越是冷靜。

　在水里，他的移速度不可能比進化種更快。等著其他人救援更是不切實際。

　幾乎是瞬間，他的腦海里浮現出這片水域的指示圖。

　司辰并不是第一批下水的員工，他的前輩們傳回來的資料有許多。其中就包括幾個發現過高維生的危險區。

　離他最近的高維生是……歌者！

　編號321，形態未知。歌聲能導致生死亡。這個生，顯然也包括高維生。

　司辰開始下潛。

　他佩戴的水下過濾連著耳麥，并且有部分真空區域，從理論上講，是可以阻止聲音的傳播的。

　司辰沒有那麼天真，認為這就能抵歌者的歌聲。但現在他已經別無選擇。

　眼蟲進化種已經從隧道里飛了出來。它的比例非常奇怪，長手長腳，手和腳都還沒完全進化，就像是一顆了的人參。背后三對潔白的翅膀展開，仿佛不在水下，而在空中。

　剛從其他形態進化出人型，眼蟲其實很不適應。

　它甚至還不太會走路。人類的軀對它來說，過于陌生了。

　它看向司辰離開的方向，輕輕嗅了嗅，然后揮翅膀。

　這片區域，其實之前也有員工來過。

　但那時候進化種還沒誕生。只有黏在墻壁上的，宛如爬山虎一樣的低級眼蟲。

　這些未知生并不備太強的攻擊力，收容看上去也非常順利。

　因此，公司并沒有把這一片區域標紅。一直到今天，這個進化種徹底，并且開始狩獵。

　司辰覺得自己的額發應該已經被汗打。

　在不計后果的疾馳之下，他現在已經來到“歌者”領地的邊緣。個人終端閃爍起來，給出了強烈的警告。

　長生淵突然尖了一下。

　司辰短暫地失去了對的控制，他在水下側，幾條長而纖細的蒼白須穿過他原本所在水域，徑直撞上地面。水底瞬間變得渾濁。

　進化種已經追上來了，司辰看見了著自己頭頂飛過去的巨大羽翼！

　他不再猶豫，一頭扎進面前漆黑的水域。

　進化種看著這片海域，遲疑了片刻。

　它覺到了危險。但進食的本能驅它追隨著司辰的影。

　因此，它同樣進了這片水域中。

　這里萬籟俱寂，甚至看不到偶爾經過的游魚。就像是一片死海。

　司辰的機械義眼已經沒辦法提供視野，他的世界逐漸漆黑，看不見任何景象。也失去了方向。

　察覺到了司辰的張與不安，長生淵發出了幾聲“吱吱”聲。聲音充滿著安的意味。

　這里的并非普通的湖水，而是有強烈放的“超重水”。

　普通人在這里大概活不過三分鐘。

　但司辰來自充滿核輻的災區，從小喝基因藥長大，又經歷了好幾次強化。因此，這里的水只是讓他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司辰大口大口地著氣，過濾出的空氣渾濁異常，充斥著金屬燃燒的氣息。

　進化種跟了過來。

　眼蟲已經聽到了奇怪的聲音，但它并沒有特別在意。

　它正在不斷適應著自己嶄新的。一開始，它的作還有些遲緩和僵，但隨著時間流逝，它的作越來越快，也越來越流暢。

　進化種纖長的手臂不斷變長，像是向前生長的藤蔓。

　它抓住了司辰的腳踹，把他往自己前狠狠一拽。

　一巨力驟然襲來。

　司辰拔.出腰側公司發放的切割刀，朝自己腳踝上的白枝杈砍去，刀刃卷起，他的虎口都有些發麻。

　猝不及防的疼痛讓進化種收回手。

　司辰抓住機會，繼續下潛。

　除了自己息，他終于聽到了別的聲音。

　這聲音很難形容，像人緩慢沉水底，于是耳朵咕嚕咕嚕地開始進水。

　漸漸的，水聲里摻雜微不可聞的鼓點。

　司辰的心臟跟著鼓聲，開始一一的疼。

　生命征檢測儀上，顯示的數值以一種恐怖的速度斷崖式下跌。

　86……81……72！63！49！

　那瞬間，司辰終于反應過來。

　這是歌者的歌聲。

　越往下，這個噪音越來越大。深幽而低沉，像什麼巨的息，又像祭祀，像吶喊，像絕時的嚎哭。

　并不好聽。空曠而刺耳。

　司辰的眼角不控制地溢出眼淚，窒息的覺變得格外強烈。

　他的心臟像是被無形的手，一團，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恐懼。

　這恐懼遠甚于被進化種追逐的恐懼。司辰甚至瞬間喪失了抵抗和行的勇氣，渾戰栗。

　直到長生淵從他的里鉆了出來，用漆黑的手捂住他的耳朵。

　歌聲消失了。

　追逐而來的進化種又一次纏上了他的。

　它的四肢纏繞在司辰上，卻并沒有行，像寄居在大樹上的藤蔓。

　因為離的太近，司辰看見了幾乎是在自己臉上的一串串眼珠。

　它臉上的眼球因為充而通紅。背后的羽一片片落，原本潔白的羽翼變了禿禿的帶翅。

　長生淵輕聲道：“媽媽，……”

　它的聲音格外的虛弱，像是隨時會消失。

　作為混沌文明的霸主，它本其實能抵歌聲的。但它選擇捂住司辰的耳朵。

　眼蟲在司辰的上搐著，流出了半明的水，這是它的。

　歌者的特已經讓它于死亡的邊緣。

　一只只眼球開，綻放出一片片霧，很快消弭在水中。

　縱然如此，進化種依然倔強地想要進食。在司辰上的白須分泌出粘稠的，這是用于消化食的胃。

　進化種想溶解掉司辰上的防護服，然后找個鉆進去。

　它功了。盡管蛇杖基因的工作服造價不菲，但顯然沒辦法抵這個等級的進化種的。

　但它也失敗了。因為溶解完之后，進化種絕地發現，司辰的皮表面覆蓋著一層黑的鱗片。

　這些鱗片像是有生命一樣，在司辰的表面一起一伏。

　司辰恢復了意識，鼻腔里充斥著一濃郁異常的香氣。就像是燉了一整天的湯。

　進化種發出尖，想要從鱗片的隙里把自己塞進去。

　但它的尖戛然而止。

　因為歌聲又一次在它耳邊響起。

　進化種全痙攣，退化回了原本的形態。

　一條曬干的，細細長長的白人參。只是這人參的表面像是被鞭炮炸過，全是坑坑洼洼的爛。

　那里原本裝著眼蟲的大腦：眼球。

　因為防護服破裂，司辰能覺到一強大的水正著自己的五臟六腑。好在新生的皮足夠強韌，不至于造致命傷。

　司辰本來還在思考這東西要怎麼吃。結果這條人參像油脂一樣融化，慢慢被皮表面吸收掉了。

　他又一次覺到窒息，但這次卻是因為自己鼻子流，嗆到了。

　長生淵吃完這頓，應該可以飽很久。

　因為過于疲憊，司辰甚至食不知味，完全沒嘗出進化種的味道。

　在漆黑的水里，司辰其實覺不到方向。

　好在他依然保留著對危機的本能，因此他開始緩緩往上游。

　逐漸的，長生淵也不用堵住他的耳朵了。

　但長生淵并沒有回去，而是在司辰的背后，警惕異常。

　司辰并不知道，幾米之外，有一條巨大無比的魚正跟著他，緩慢而安靜。

　這條大魚長的很丑，沒經歷過幾次核輻，長不出這種恐怖而惡心的模樣。

　它就是“歌者”。長長的一條，像皇帶魚。

　就像是鳥綱下有不同形態的鳥，歌者在海洋和陸地也有不一樣的形狀。

　歌者和長生淵對峙。

　這只小的長生淵，正努力地炸開上的鱗片，想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巨大，從而震懾住敵人。

　如果不是怕司辰注意，它甚至想大聲咆哮。哪怕它的咆哮像是貓一樣孱弱。

　歌者并不怕這只長生淵，但它同樣有忌憚。

　忌憚……這片湖水最深的另一只“長生淵”，盡管“他”看起來只是路過。

　所以，它停住了。

　司辰終于看見了頭頂的亮。他往前游去，像是人魚躍出水面。

　周圍的力驟然一松，司辰眼前重現明。

　周圍的景象重新通過機械義眼傳送回大腦。

　死里逃生，司辰大口大口地著氣。明白自己終于安全了。

　長生淵困得不行，緩緩鉆回他的。

　離他十幾米遠的地方，有一片連都不進去的黑。

　盡管什麼也沒看見，但司辰知道……

　那片深淵正凝視著他。

　*

　為一個到旅游的老年人，白帝覺得自己路過江川，其實很正常。完全不至于讓那麼多人如臨大敵。

　甚至路過江川5A級空間折疊區的水底，也很正常。

　畢竟白帝走的也是生進化的路子，和混沌文明不了干系。

　奇怪的是，哪怕是這麼黑的水里，白帝依然有影子，并且很大一團。

　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其實就是歌者里的長生淵。

　“這里，也沒有。”

　白帝的語氣有些惋惜，盡管他知道沒有才是常態。

　他的面前是坍塌的巨城，這里曾經閃爍著璀璨文明的結晶。但一切都隨著宇宙的寂滅而消亡。

　說著說著，白帝抬頭掃了眼頭頂。

　這里距離司辰所在的那片水域，其實相隔好幾個維度。

　但白帝依然看見了。

　他想：“原來這個就是司辰。”